瑶瑶不见尽头的平坦大道,前二十骑,后二十骑,中六十骑,皆相隔一里远,快马加鞭,遇城不入,反而改道窄路,绕城而驰。
一百零一人皆是明甲亮盔,帝国军制式装扮,却外罩黑篷,狂奔中斗篷拖尾飘舞。
众人围护中,一位彩蝶扑花般的人呼喝,就在刚转窄道之际,前方却见一处密林山地,众人疾马勒缰。
……
林地连接一片青山,有路可入,却也能绕过晨城去往别处,平时都是些砍柴的樵夫从这里路过,因此林内路边设有野店茶铺,以共樵夫们,或是很少的过路人暂时歇脚。
就在刚入林的路边,野店茶铺灶台上炖了一大锅卤肉,香气扑鼻,这野店有酒有肉又有茶,反正能赚钱的生意差不多都做。
只可惜,今天的生意可怎么好,都已经快过中午了,却连一个人都没有,仿佛今天这条路被封了,不让人进。
不过,还是有一乞丐,就蹲在野店旁边,看着砧板上的卤肉,“哗哗”流口水。
他已经好说歹说,甚至快要跪下央求,这才跟路边野店老板娘要来一块,昨日卤剩下的肉吃。
“老板娘您可真是人美心善,定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多子多孙……诶诶,往这儿切,这儿这儿……”
中年老板娘,鹅蛋脸上全是麻子,腰也粗得很,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手持菜刀展板切肉,就更不好看了,要不是她人确实好心,这野店早就开不下去了。
为了吃口肉,小乞丐豁出去了,净说昧良心的话:“大美女,您就多给我切一点,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您的卤肉做的这么好,一会儿客人来还不把舌头吃掉,肯定一下儿就卖没了……”
“哼,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好,老娘早就进城当阔太太去了,哪能起个大午夜,在这荒郊卖吃食……”
“天天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一边埋怨着,铛的一刀,切了半边不大不小的鸭屁股给小乞丐:“呐,拿去吧,你小子有手有脚,长的还不赖,怎么就是个要饭的。”
递出鸭屁股的手肥粗,却油汪汪的,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碰了碰小乞丐的手,一双小眼波光荡漾:“诶……小乞丐,要不你就留下来给老娘做个伙计吧,别说鸭屁股,你要是还想吃别的屁股……老娘都给你吃,你说好不好?”
小乞丐欢喜接过鸭屁股,满脸惊喜,实则背脊骨冷汗直冒,却又愁眉苦脸起来:“唉,我也想好好找个活计,怎奈我这肺痨病……唉……”
“肺肺肺……肺痨?”老板娘被吓,把手缩了回去,事后好好的洗了把手,一句不多说了。
肺痨传染,这年头,得了这病就是等死!
小乞丐跑到路边树下啃肉,恨不得连骨头都给吃了。吃完了,小乞丐人就没影了,他可不想给老板娘当小伙计,还吃卤肉,只不定谁吃了谁呢。
“该死的,往常生意都挺好,今天怎么就来了一个小乞丐,还是个肺痨鬼,还不来客人,老娘我真是没法活了……”
野店老板娘跑到了路边,东张西望,可是路上一个人没有,今天这一锅肉算是白炖了,明天卖可是不好卖了。
林深处三条大路交叉口,小乞丐来到岔路口也是不知道往哪边走了,一会这瞧瞧,一会那看看,却又在另外一条路上,旁边林里见到了另一家野店,和刚刚老板娘那家隔的很远。
路边停着几辆镖车,也有淡淡的炊烟袅袅。
小乞丐当然就是江瑚:“这林子大也不大,小也不小,怎么着,刚刚那位老板娘和她男人还能分开两家野店茶铺?”
“怪不得要勾引我,原来是夫妻不合呀……正好没吃饱,再要一回……”
屁颠屁颠向着这家野店跑去,这一回茶棚里的人可就多了,砍柴的,行路的,押镖的……几乎把这家店挤满,有茶有酒,有菜有肉,品相都不错,人满为患。
原来人都在这儿!
“呦,大老板您吉祥,富贵花开满堂彩……您生意兴隆……”这人要饭要上瘾了,实在没救。
“有余的,您赏我口,实在为难,我就跟您讨口水喝,您大富大贵,长命百岁……”
这家野店,除了老板还有个半大小子,老板留着浓密的胡子,一口黄黄大板牙,臃肿的身材实在很有特点,不愧和刚刚那位老板娘是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过,丑爹娘却生了个漂亮儿子,那半大小子清瘦俊俏,一双眼睛里傲气凌神,十分不愿意的给人端茶递水,白眼瞥瞥江瑚。
也不愧是个少年人,干这种伺候人的事都磨不平少年骨子里的幼稚硬气。
没法子,哪家穷苦不是这么活过来的……
“小关,去捡几个馍馍给这小兄弟。”老板发话了,却坐在椅子上没动。
原来是个懒汉,懒的只会吩咐小的做事,装阔老板的。
那叫小关的半大小子咬着后槽牙去拿馍馍,整整五个馍馍包在油纸里扔给江瑚,也不怕把自己家赔死。
哼,赔光了拉到,小爷我还不想伺候了。
老板目光怒瞪,当然是嫌弃小关给多了,但给都给了,也不能要回去,想想就算了。
江瑚点头哈腰的谢着,退到了野店外面,坐在树下啃馒头。
这时候,从林外来了一老一小,老的六十多岁,些许驼背,长衫下摆些许破烂,身上背着布半罩的单弦儿琴。
而小的也就十来岁,短衣长裤,背着大包袱,看上去疲累极了,每走一步似乎都像针在扎他的脚,摇摇晃晃。
江湖艺人,走到哪里就在那里歇脚,人多,自然要唱一段讨口饭吃。
开场白简直和江瑚如出一辙,老的大声道:“给店老板问好了,给诸位客官问好了,吉祥如意,花开富贵……”
“今儿个我老少行路至此,囊中羞涩,老板您好心,借您的地方讨口茶润润喉,给诸位说段新书,唱段曲儿听听,讨口饭吃,再将这书曲与大家伙儿细分细分。”
小关拿来一壶茶给一老一小,这就开场了。
“话说,南方临海之地有一城,城名天邃……三年前叛军突起,屠城劫掠,无恶不作……”
“而今,帝国陛下派遣蝴蝶公主,前往南方平叛剿寇……”
故事说到这里,那小的搭了一句:“爷爷,蝴蝶公主是谁呀?”
老的接着道:“要说这蝴蝶公主,想必诸位早有耳闻,其名赫赫,带兵如神……但定不知其详。”老的话毕不喝茶,就等人请问了。
可店里没人问,所有人只管听。
没人问,那小的只能又搭腔帮调:“爷爷,您怎么不说了,我还想知道蝴蝶公主漂不漂亮呢,她是不是像蝴蝶一样漂亮,要不然怎么叫蝴蝶公主呢?”
老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这位蝴蝶公主漂不漂亮,老夫也没亲眼见过,怎么会知道。”
“不过据说,行兵之时,蝴蝶公主身着彩蝶扑花铠,头戴团花明光盔,面覆枯叶分铁具,是谁也没有见过其真容真貌。而要说起蝴蝶公主的脾性,老夫倒是略有耳闻。”
“那您还不快说,就知道卖关子,大家还等着听呢。”小的有点怒了,却还是在帮腔。
老的直入正题,道:“要说蝴蝶公主其人,就不得不说起一月前,断南屏山中剿灭叛军一战,蝴蝶公主主帅,南岳侯副帅,率领帝国南方军一万,其阵势可谓是……一日一夜间,帝国军大胜,却因骑兵主将疏忽,令六百叛军溜逃,蝴蝶公主一怒之下,下令立斩骑兵主将与一干人等,命南岳侯率两千骑追击六百叛军……可想而知,蝴蝶公主绝不是温柔淑女。”
“行军打仗,延误战机本就是死罪,蝴蝶公主下令砍了骑兵主将又如何,要是我,我也把那主将给砍了。”小的又插口。
老的摇头,继续道:“话虽如此,但就在战后,大军为追击叛军残余,蝴蝶公主不愿被俘虏拖累,竟又下令斩杀两千叛军俘虏,可见这位公主殿下脾性如何!”
小的又搭腔,惊道:“屠杀两千俘虏,那可是俘虏呀,不是都投降了的人么?公主殿下怎么可能是杀人如麻的人呢!”
老的也接着说:“若诸位还有所猜疑,之后发生一件事,更可说明蝴蝶公主的手辣心狠,但也可说明蝴蝶公主之伟略将才,大有帝国陛下当年之风采!”
“就在战后三日,大军休整末尾,追击六百逃窜叛军的南岳侯大败而归,去时两千骑,归时不过五百余人……因此,蝴蝶公主所在中军大营召开秘密会议,事后蝴蝶公主竟以南岳侯重伤牺牲,四军主将悲怆追随而去,五百败骑谢罪自戕之由宣告全军,导致军中险些哗变……嘿嘿,至于那日中军大营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无人能知啊!”
最后这话说的实在引人遐想,帝国蝴蝶公主心狠手辣,因误战机斩杀骑兵主将,又下令屠杀两千叛军俘虏,最后军中密谈,副帅,四军主将,与五百败骑都在中军大营身死。这其中要说没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傻子都不信!
可是,蝴蝶公主这般的人,最受皇帝陛下宠爱的公主,会在当时那种情况愚到做蠢事?
老的接着说书:“可诸位猜怎么着,军中惶惶不安,将起哗变之际,蝴蝶公主便以铁血手腕压下军中了非议,更在班师路上,用上了杀鸡儆猴之计,立斩三百余传播谣言兵卒,镇压军中异声。否则,仅凭公主殿下在南方军中无威无望,如何率领一万大军平安回返……”
“但大家想,何等样的人,方才能做出如此决断?!”
说到这里,老的一杯茶饮尽,叹道:“想当年,帝国剑皇陛下登基之时,万众不服,八方兵起,逼宫叛乱,陛下虽有东境安日王之助,但剑皇陛下能稳坐帝位,却也是倚仗手中铁剑,与铁血手腕杀出来的。帝国英丰一百年,北方平乱一战,陛下号称千古一帝,武道一跃至圣入神,杀平叛军,此后自封剑皇之名……”
“而今,帝国这位最受剑皇陛下宠爱的蝴蝶公主,其脾性与当年的陛下何曾相似,虽为女子,却无不是伟略将才,英勇无敌……”
小的按照拟定好的词,搭腔惊叹:“帝国剑皇陛下,武道至圣入神,已经在位近千年,却被他人称是千古一悍妇。如今陛下为了培养蝴蝶公主,先废了谨慎无错的太子殿下,又命公主殿下南下剿灭叛军……”
“原来,咱们这位蝴蝶公主是位喋血公主,未来若是登基继位,岂非也是个小悍妇么!”
“这么大的帝国,落在两个女……”
“小童,你实在是童言无忌,小心找来杀身之祸。”老的将手中新到的茶水给了小童,不敢让他往下说。
收拾好东西,老的道:“小童,歇好了就赶紧走了,没看见诸位大爷今天手头紧,咱们还在这里吆喝个什么劲儿。”
“你以为有钱的主儿,一定会来这里……”
老的话中话,套中套,实在是个尖牙利嘴。
而野店里的人,似乎正因这老不死的最后一句话,那几个押镖的,赶路的,凡是带着兵器的人,无不把手握在了武器上。
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店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野店里的人都是白听书的,听了这么久居然没一个人掏钱,等到说书的一老一小走没影了,店里的人都不动。
不过,相比一老一小来之前,这里似乎变成了火药库,两三伙樵夫也嗅到了火药味,赶紧挑柴都走了。
“武道至圣入神的剑皇,千古一帝?必定是位修道人了!”
店外路边,小乞丐江瑚也听着一老一小说书,却只听了自己感兴趣的事。英丰帝国帝都之行,势在必行。
只是,蹲在路边干巴巴啃馒头,还浮想翩翩,他根本没有发现野店里的气氛变得不对,他也不在乎。
毕竟馒头虽管饱,却没有卤鸭屁股好吃,江瑚有点噎。
正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再去店里要点水喝,却忽听“啼啼嗒嗒”马蹄声由远及近,二十骑从林外狂飙而过。
大土路烟尘飘扬,当尘土散开,路边的小乞丐已成了土驴,手里的最后一个馒头也没法吃了。
“娘的,没看见路边有个人吗,到了林子里还赛马,怎么不撞死你呀。”扔了脏污的馒头,江瑚指着二十骑去的方向怒骂。
他堂堂主道境强者,今时今日确实有点太惨了!
不过,更愤怒的好像是野店里那些人,细微的尘土飘进店里,人人扇手。
尤其是十四五位押镖的镖师,都拿着武器跑出来,路边就是他们的镖车,也被尘土盖了一层,镖师们立刻检查车马。
而那二十骑居然去而复返,行到野铺前十骑登时勒马,另十骑向着原路奔去,又是一阵烟尘。
难道听见了江瑚的怒骂,回来报仇了?
见人家真回来了,江瑚顿时没了之前的气焰,抬头望天,就想跑。
他看见了,这二十骑黑斗篷下穿甲戴盔,腰挎长刀,马上还有斗笠遮盖的圆盾。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装扮?
那必定是当兵的呀!
宁可招贼,不惹当兵的,这是江瑚学过的生意经。因为惹了一个兵卒,之后可能会有一百个兵卒来找你,等你打了一百个兵卒,还会有更多兵卒来找你,甚至会有当官的找你。
你说,到时候上告无路,下投无门,你怎么办?
不过,这些军爷可不是回来找江瑚麻烦的。十骑十人停下,下马向着野店内走去,给了老板一袋子钱,当即征用了店内一切设施。
而江瑚还没有走二丈,一队九十骑又奔来,烟尘散后,江瑚已经没了人样儿。
“呸……吐啊……你奶奶那个腿……”
嘴里,耳朵里,鼻子里,全身上下都是沙子尘土,眼睛都睁不开,倒霉倒到家了!
“真当我好欺负,当兵了不起,老子还堂堂主道境呢!”
“见路边有行人,应该勒马慢行,不知道吗……你妈有没有教过你这个道理……”
骂骂咧咧向着野店里走去,他堂堂主道境强者,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整整一百零一个兵,一百零一匹马,人全数下马,把林中大路围的满满难行,其中有二十一骑隐藏的特别严实,脸上还带着面具,与其他士兵大不相同,团团将一个人围住保护,走进了野店。
“诸位军爷,我这儿也没那么多吃食,另外一边路上就是我家,我这就回家给您们拿去,稍等稍等。”大板牙老板笑脸招呼,揪着儿子小关要去老板娘那边搬食物。那一袋子钱必定不少。
一百兵把店里人全都赶走了,大部分人在站岗,吃个饭似乎还怕人看,围的简直是严丝合缝。
江瑚站在马圈外,刚要往里走,忽地就被一人拉住。
“小子,你这是找死,到一边去。”拉住江瑚的人是一位浓胡瘦老头,正是那些押镖的人之一,好像是位趟子手,压低了声音,可嗓门还是很大。
世界上还是好心人多,居然还有人出来救这个小乞丐一命。
不情不愿被拉过去,江瑚本也以为自己遇上了好心人。可是下一秒被十几位镖师围住,十几人手握刀柄,随时可拔。
见情势好像不太对,江瑚收了怒意,讨好般的道:“诸位大爷,小的就去要个饭,没必要这样吧。”
打量着一众镖师,难道是害怕自己惹麻烦,当兵的迁怒他们么?
浓胡瘦老头掏出一把刀钱给江瑚,道:“老子看得出来你也是个练家子,不管你在这里干什么,都老实在这里呆着,别出声,你要是敢惹事,坏了我们的镖,哼哼……”
这老头没有说下去,周围十几个人的刀,已可代表他的话。
颠了颠手里的刀钱,瞄了一眼十几个人的样子,每个人脸色都紧绷到要死,已经做出了最夸张的警戒状态。江瑚还是不解,不就是一队当兵的路过,这些镖师有必要这么……如临大敌么?
江瑚当然听话,不仅有钱拿,他更已看出了不对,他还想看看接下来的变化。
店老板推着一大车食物回来了,但是那位好心的老板娘没来,就只有老板和他儿子小关。那小子还是一副倔强样子,推着车,很厌恶自己现在干的事,似乎随时都要把这一车东西给推翻。
当兵的必定赏了老板不少钱,老板大板牙一露,就要把食物送进店里。
可是奇怪了,那位着急卖卤肉的老板娘为什么就没来?
当兵的更谨慎,十个人接过了老板送来的食物,根本不让老板进铺子。
难道帝国军吃饭都这样儿,不让看?
店都被军爷占了,没人能靠近,可那些歇脚的路人一个没走,押镖的镖师们也不走,似乎都在等这些当兵的先走。
但毕竟有一百多个士兵,在这么一个路边小野店吃饭,只能是轮流的,所以速度根本不快,甚至很慢。
而江瑚在一边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些许端倪。
另一边路旁的几个路人,两个男人一路,一个带剑,一个带刀,目光锋利如刀看着一群在外站岗的士兵。
另一男一女同路,都背着各自的大包裹,窃窃私语,显得神秘。
还有三个女人一路,叽叽喳喳,说什么这些军爷真英武……
三男四女,虽不同路,却都把目光落在当兵的身上。江瑚也去打量这些当兵的,真有那么好看么?
每个兵铠甲都是制式的,胸腹前铁板一块,明晃晃的,似乎是不愿意惊扰平民,所以外面罩了一件黑色斗篷。所有兵都是带刀,手虎口朝里放在刀柄上,稳健而有力,随时可单手拔刀。
蹲在地上,又瞄了一眼这些镖师,江瑚忽发现,自从这一百当兵的来了之后,镖师们的手就没离开过刀柄,眼中似乎有种隐晦的杀意,目光每每不经意扫在那些当兵的身上,杀意更甚。
这又是为了什么,什么镖能让这些镖师紧张成这个样子?
之前在店里他们可不是这样,有说有笑,还喝酒吃肉。
随着时间过去,下午阳光更干燥,林中寂静了,显得沉闷,似乎连风都不愿意来这里受罪,只有马蹄剁地声,和缰绳铁扣晃动的磨擦声。
那些军爷吃饭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且吃东西速度慢的要命,这可不像是一支正常行路的军队。
肃杀之意默然笼罩小小树林,人人心中似乎都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唯独江瑚,笑面以待。感受场中变得诡异的气氛,看着每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毕竟江瑚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在长生道界被困三年多,差点没憋死,到了圣武道界虽说比武几场,痛快是痛快,但还说不上能让他酣畅淋漓,把积压在心里的那些苦都爆发出来。
此刻,江瑚居然有点期待:“你们赶紧打呀,就是不能让我痛快搅和一场,好歹也让我发泄发泄心里苦闷……说不定,你们其中就能有让我领悟武道真意,让我入道的高手呢!”
虽说,来圣武道界不到半个月,比武几场却让江瑚明白,武道境界不以力压人,境界更不会明显凸显在外表上。
看看晨城那几位,修为都不怎么样,武道境界也就入道境初期,可是人家用的招高不高?尤其韦飞飞刀上刀气,江瑚这等修为境界都练不会,潭铁头武功比之江瑚可都高出好几层楼。
武者境界高低,从外表很难判断,只有动手才能知道,江瑚真的太期待这些人里能有高手了。
可这些人死活不动啊,等到那些军爷吃完了饭,列队上了马,二十骑当先离去探路,不久后有人回来报信,其余八十骑才要上路。
一多半士兵都已经上马,围成了一圈,在店前后列队等待,而后那些带着面具的士兵才从店里走出。
即便穿甲戴盔,却也可见这二十一人身材竟都显苗条,在百人军中地位显得相当不同。
路人,镖师,在这里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这些当兵的身上,却没人动,他们还在等什么?
“难道是我看错了,这些人只不过好奇当兵的姿容?”江瑚心中正想,忽听“嗖嗖”之声。
野店之后的树林,那是没有人在乎的地方,有一间茅房,此刻本该没人的,却突然射出了一大片羽箭。
叮铛叮铛……
羽箭“噼里啪啦”乱响,目标当然是这些当兵的,羽箭虽有力,飞射之疾令人无暇反应,大部分却都被士兵身穿的铠甲挡下。
这便是铠甲的重要性,不管正面作战还是防范暗箭偷袭,都能保人一命!
但饭后是一个人最容易烦困的时候,况且对这些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还要继续上路的军爷而言。羽箭突至,谁也没有反应过来,虽有铠甲护身,却也架不住乱箭穿心,马上的人当先遭殃,顿时就有七八人受轻伤,众兵慌乱。
羽箭过后,众多镖师动了。
“噌噌噌……”十几把刀拔出,十几位镖师竟都冲向那些最苗条瘦小的士兵,或者说是这些士兵保护的那唯一的一个人。
两方乱战之际,林中又有暗箭飞来,阻挡众兵联合,为镖师们争取机会。
原来,他们要杀的不是一百当兵的,而是士兵们保护的那唯一的一个人。
那人刚走出野店,正扶马要上,因突袭忽又慌乱下马,拔出铁剑!
“战阵!”有兵暴喝,马上士兵皆取盾下马,围成盾墙,拔刀冲上,阻拦十几名镖师的袭杀。
帝国军武力之强,反应之迅速,八十人立盾拔刀,受伤的人围在了阵里,军阵方成。
他们为了保护那个拿铁剑的人,甚至不敢主动出击,暗箭下,十几名镖师拼杀中,几十士兵一开始竟只是被动防御。
江瑚这个不怕事大的,跳上镖车,扒着眼睛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值得这么多当兵的保护?又值得这么多人去杀?
那人很明显,虽然有黑斗篷遮掩,却也能看见一身花蝴蝶般的鱼鳞甲,戴着面具,手握利剑,相当引人注意。
彩甲人影被重重士兵围护,“他”自己却凌然不惧。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危机。
咻……啪!
一只响箭飞上天,炸开,是一名士兵放出去的,是要召回去探路的那二十骑。
可是,那十几个镖师都是好手,要比晨城那位简小楼武功还好,十几个人瞬间牵制住了那二十个戴面具的士兵……
尤其是拉住江瑚那个老头,轻功了得,一跃四五丈,凌空翻身,越过军阵,手臂护腕顿时射出两根铁箭。
仿佛,老头知道自己这一击破不开对方铠甲,落下时老头又从腰间抽出短剑,直刺彩甲人。
头一个袭杀到了那彩色人影身前,老头却也被十名士兵包围,十把钢刀齐至。
彩甲人挥剑,挡开两根射来铁箭,怎料,老头那遥指而来的短剑剑阁处两点寒芒一闪,剑上竟还有暗器!
银针飞射,这一次彩甲人怎么也躲不开了,只听“叮叮”两声射在了“他”面具上,飞针、面具同时弹落,露出了一张黑瘦的脸。
看清这张脸,老者落地时膝盖一弯,竟又腾空而起,一翻身越出士兵战阵。这一遭,老头虽然没有受伤,可是两击却也没有得手,满脸悲气,几个翻身消失于密林中。
而“他”赶紧把面具捡起,戴回了脸上。
这轻功了得的老头逃了,可十几个镖师却逃不了了,被士兵盾阵包围,眼看是要没命。
但也就在此刻,两个东西却从外面扔到了盾阵士兵头上。
砰砰、轰……
烈焰炸开,数名士兵翻飞,倒地血崩。十几名镖师轻功也不错,借着这威势飞跃,冲向他们的镖车。
而扔出那两捆炸药的人,正是路边那一对男女的手段,炸药一出,他们也快速逃入密林,踪影全无。
一击不中,这些杀手就全部逃了,没有丝毫犹豫迟疑。
同时,那两个带刀带剑的路人男人已经和镖师们汇合,眼看着小乞丐站在他们的镖车上也不管,两个刀剑男人只将火折子点燃,放在镖车上,一闪身遁走。
江瑚腾身而起,这镖车上怕也是炸药啊!
十几个镖师赶马推车,直冲向士兵阵中。
为了抵挡林中暗箭,士兵盾阵更紧,不知道对方在林里有多少人,也不敢冒然出击。
况且,他们的任务是保护那个人,而不是杀敌。
“十队,出击!”
阵中顿时分出十人,一排举盾前行,好似一道城墙,要把镖师马车挡在外面。
轰隆隆!
果然,镖师们的马车上是炸药,还有油,火油!
炸药一炸,火油化成烈焰四溅喷涌,但凡沾染,铁甲也挡不住。镖师不是杀手,而是死士,所以他们无一人生还。
但,这样的攻击就是被那十名士兵阻下,他们的盾已裂,甲也被烈焰轰碎,人却链接在一起燃烧,一起倒下。
而在他们后方的盾阵,更像是一堵墙,稳固,坚定,同袍惨烈战死,却无一兵退。
但是,这攻击完了吗?
留在路边的那三个女人也不是等闲,她们定定看着一切发生,居然还有说有笑,夸赞咱们帝国军人就是硬,够硬……
这能是普通人的反应吗?
林中暗箭隐去,又恢复寂静,散开的烈焰因为有火油助燃,点燃野店,燃烧树林,把所有尸体都焚烧。
可是,店老板和他儿子呢,死了?
当先出林探路的那二十骑呢,他们不可能走的太远,收到同袍信号,凭他们军马的速度,难道还赶不回来?
江瑚在一边看着,因为路边那三个姑娘还在,是不是还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