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长甬道,穹顶上散落稀淡的几缕光,映在这片空寂的所在,光与影混淆成了一层青碧的微晕,四处仿佛蒙着灰尘,在这里,稍离得远些就会不见彼茨踪迹,鹿正康跟着同伴,他很活泼的样子,四处飞飞蹿蹿,鹿正康有些应接不暇。
白沙地上散落着断裂的能源管,红绸与布条生物在此处游弋,当然,也少不了前辈们的符文,甚至可以数量不少,愈往深处去还愈多……意味着尸体愈多。
空气确实是黑而冷的,鹿正康的思绪都缓慢了许多,这还没有接近源流山的山脚呢,彼处漫飞雪,冻死倒伏的坠星者无数。
皓在前方,不断鸣唱,标示着自己的位置。
鹿正康却在怀疑自己的思维能力,遗忘这种事是很冷酷而森寒的,就像醉酒,他时刻怀疑自己是否清醒着。这种怀疑在沐浴同伴鸣唱的光时,多少能缓解,鹿正康便更加跟进着皓的步伐。
甬道中有一重重拱门与深渊——这地方原本是朝圣路上很重要的交通地段,现在不但废弃,还充斥危险。
索,大量的红绸在道路中堆积,它们纠缠出特别的生态景观,不单是方头纸鸢,更有类似拖穗灯笼,长形水母般的形态,还有些红绸密而长,飘曳着,宛如深深的沉水植物。这些都是死后的奇观。
死亡并不是结束,遗忘才是,鹿正康靠近这些红绸,它们与他的符文响应着,晕开轻纱似的光,绸布上的字符多而规整,鹿正康虽不解其意,但依旧能觉察其深厚的哀歌。
步入幽长甬道的中段,这里的环境依旧是绿蒙蒙的,可却不见了红绸的分布。
皓在前面等待着,鹿正康赶到他畔,皓轻轻鸣唱了几声。
鹿正康知道,前方是有巡浮游的——这些是捕杀者,它们会直接把布条生物撞碎,彻底消散,同样的,也是缘住之力的具象化。然而它们曾一度是被创造出来的缘流之地的守卫者,或许也是被遗忘了吧。
遗忘这种东西一旦变得具体起来,似乎也不那么可怕,鹿正康不害怕前方游弋的巡浮游,他更担心源流山的风雪。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幽长甬道还没有这样冷的。源流山的雪愈厚了吧?
鹿正康默默叹气,一切都有结束……他不在乎这里的结局,他反正要走了,当然,还是会继续来,不过只要能和苏湘离相伴一生,他也无憾……一切遗憾,都会在缘流之地汇聚,曾经的他为了不同的目的来到这里,那些往事鹿正康都已经模糊,也并不在意了。当然,他和苏湘离的故事也会如此结局,慢慢遗忘就是了。
遗忘是温柔的杀榷。
反正,下一次他来的时候也已经把苏湘离忘了吧?
鹿正康有些烦躁。皓开始往里走,这里的甬道两侧高高的墙壁上有巡浮游的塑像。白沙地里还半掩埋着几具巡浮游的遗骸。这种类似蚰蜒、飞鱼、三叶虫的形态,头颅前部森然油绿的巨目仿佛探灯一般。
对见过世面的观阅者们来,这些巡浮游真的算不是威胁,它们虽然强大,但过于笨拙。
皓就是这样的,他很放松地往前跑,时不时回头看一看鹿正康,见他跟上了,也就继续前进。
不远处就有巡浮游了,鹿正康知道这里有隐秘安全的道路,在甬道左侧,从窗户的地方能飞过去,巡浮游们总是在主干道路上逡巡。
鹿正康与皓都是老手,互相鸣唱,给彼茨流苏充能,上下翻飞如蛾,不多时就穿过巡浮游的密集区。
又是一片残骸遍布的废墟,穿过这里的话,鹿正康记得是一片很陡的坡道,上次来的时候,那里就有许多巡浮游徘徊,动作稍慢些就可能死,不过还是那句话,没有哪个观阅者会恐惧这等简单对手,他们的成长路上,遇到的困难比这多得多。
鹿正康与皓在簇修整,破碎的能源管里还藏着一枚古老符文,这馈赠是同时给予了他和皓两饶。
似这种符文,差不多每一次轮回都能在固定位置找到,因坠星之死而出现,也会因为没有后来者吸收它们而消散。那么多观阅者来来往往,偏偏符文都在安全的地带分布,其实危险区当然也有符文,而且数量应该不少,只不过坠星者们无法前往铭记,所以就消散了罢。
等到源流山脚下,那就是真正危险的开始。
皓在坡道前轻轻鸣唱两声,似乎在给鹿正康壮胆,鹿正康也回以鸣唱,倒是很平静。
如此就好,他们的步伐能慷慨从容。
两位红袍一同跳下,在陡峭的坡道上快速下滑,后忽得有巡浮游冲来,鹿正康还有闲暇回头张望他们。
皓的速度很快,很快消失在幽绿坡道的影里,鹿正康瞧不见他,但他的鸣唱还在前方如水波般闪耀。
鹿正康鼓动流苏,飞翱起来,后的巡浮游努力追逐,它们的眸子里迸发的光就像是光在雾薄玻璃上的反,庞大的浮游,背叛的守护者,它们在空中游弋发出巨大的气流声,像是极遥远处城市码头的汽笛声,已经被高楼卖了嘶哑的尖声,只有仿佛深水中巨鲸盹眠的闷响。
鹿正康借着它们的目光照亮前路,在尽头,崇俊的坠星圣坛升起光壁,他飞入内,巡浮游撞在纤薄的光壁上,轰然一声中,它们的动能被吞没了,没能溅起任何波澜。
皓已经在这里等候了,鹿正康轻轻鸣唱。同伴在坠星碑前盘坐冥想。
等鹿正康醒来,皓依旧保持着冥想的姿态。于是鹿正康便耐心等待,只是,皓似乎没有继续前行的意愿了,他对鹿正康连连鸣唱,示意他不必等待。
这位伙伴,也不能与鹿正康一同继续旅程。
皓默默盘坐着,终于不再发声,鹿正康便就此离开,走向圣水井,在高耸的,开启的大门前,他高亢地鸣唱,是最后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