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姆斯基被狂风掀起,砸在墙壁上,咯出一口血来。
七世身顺着风力腾飞,等要撞上墙壁时,翻身在墙上蹬了一脚,平稳落地。
另一边,七柄罪刃全部消失不见。这一下,贪婪之刃没了,卡姆斯基也就没法再复活。
祂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因此那股豪迈的气势衰落下来,卡姆斯基愣怔地坐在墙根,侧头看向缓步走来的鹿正康。
卡姆斯基狼狈地擦拭着脸上凝结的血块,“有没有可能,不杀我?我还不想死。”
“我本以为你是一个慷慨之人。卡姆斯基,我说了,输给我,并不丢人,你输给的是天意。”
“我也以为自己不怕死,可是真的当死亡来临,我又有些不舍。你说得对,我存在的痕迹都在被抹去,我的记忆开始混淆了,鹿正康,你已经杀了我。”
白猿嘿的笑了一声,“你能撑到现在,已经算了不起。看来,你就是这个宇宙的道身了,挺不错的,当初我欺负小约纳斯的时候,他可比你不中用多了。”
七世身把双手掐在卡姆斯基的脖颈上,暂时没有发力,“有什么遗言吗?”
卡姆斯基脸色冷下来,祂不打算接受这样的侮辱,手结法印,一个冲击波就把七世身打飞出去,“不要妄想我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任由你把屠刀落在我身上。”
“当你把智盟的公民送入机器里,又拉到无名之岛上受折磨时,你有想过他们吗?”
七世身头顶的鹿角里,无数的光魂飞出,他们是现实里的玩家和游戏里有智慧的生物,总计近一百阿庾罗数。他们环绕着破碎的深穹,在这一片被透明鲜亮的玻璃海漫灌的漆黑之境,双生树的苍白轮廓被魂灵的光点亮。
他们是观众,注视着最后的一战,他们怂恿着,雀跃着,磨牙吮血,誓要让卡姆斯基血溅当场。
七世身挺直脊背,双手抱胸,“卡姆斯基!你要知道,谁也不比谁高贵,绝对对错的,还是手中的力量。你输了,并不是理念有问题,而是你没有执行的实力,在超越了伦理善恶的范畴里,只有胜负。今天你会死去,但我永远记得你这样的一个人。你会是人类的先驱,只不过,现在我要把这条路,握在自己的手里!”
祂踏步上前,避开卡姆斯基的正拳,一脚将祂绊倒,随即,擒住祂的脖颈。七世身头顶的绿藤垂落下来,就像是夏日柳荫,卡姆斯基凝视着这些苍翠的枝叶,还有枝叶后那些无数高呼偿命的魂灵,这些庸凡的愚人。只是……卡姆斯基由衷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吧,再见,鹿正康。”
咔嚓——
毛骨悚然的颈骨折断声后,鹿角上滴下烛火,将卡姆斯基鲜活的神躯焚烧。
祂化作光魂,一个活灵活现的卡姆斯基,他冲七世身摇摇头,“我不会屈从你的。”说完,魂魄裂解,散作满地如月霜的白盐。
七世身闭上眼睛,“我没有赢你。”
白猿摊手,“说什么傻话,须弥神掌是你自己悟出来的,你我,乃至菩萨都是一体的。”
“我觉得,有些本末倒置。”七世身睁开眼睛,于白山对视,“我们都清楚,为什么会喜欢游戏,为什么热爱游戏,本质上,我只是普通人,在没有危机的世道里,甘愿做一只俯首的孺子牛。玩游戏能让我觉得欢愉,可现在,我只是在不断吞噬一个个世界,虽然凡人们并不会有什么痛苦,可我还是觉得有愧,小富即安不好吗?”
白山嗤笑,“得了吧,我早就说过,路是你自己选的。这纷乱的世事不是山,山不就你,路却是会碾到你头上的。要知道,就连菩萨也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潇洒,祂也需要帮忙。”
“祂还能有什么疑难?都已经接触到上缘了,这又不是什么千层饼,上缘就是最顶层了,囊括一切,超越永恒,哪怕有缘住之时,也只不过挪挪屁股就能走,什么都不缺了,鹿缘还需要什么?除了分化意识,四处吞噬上缘生命,恐怕也没什么好担忧了吧?”
“菩萨需要继任者,那些分化出去的意识不能没有后台助力。”
“祂要死了?”
“马上,祂即将身化上缘,融入这无边无量地运行着的概念体系里。到时候,就不会再理会我们这些分神,现在的菩萨已经是第六世身,而你就是注定的继承者。”
七世身无语,“祂居然已经是六世身了?那之前几世呢?”
“不知道,可能死了,可能进了上缘,那又有啥关系呢,咱们只要有个人去顶包就可以了,你去吗?”
“我好像没有选择。可我舍不得这一世的爸妈,太爷,还有我同学们,小轩,孙颖,孙盛,还有我的苏苏。”
“你运气是比较差啦,我和大小姐过得就挺不错,虽然她死了很久了。”
“吸血鬼也会死?”
“变回人类了已经……不说这些,本来我也已经死了,话说你们怎么都喜欢把我从坟里刨出来啊,就因为我生前是玩死灵术的吗?”白山满肚子牢骚,“你刨出来就算了,我就当是公干,你再让我把这部分魂搭进来就太不地道了吧,都是自己人,有必要这么狠吗?”
“你在和我说话?”
“不,我和那个不愿透露姓名的菩萨说的。”
“……”七世身离开深穹,在一片点满蜡烛的黑色沙滩上,漫步,往前走,祂看到一口井,若是跳入其中,就能离开无名之岛。
卡姆斯基已死,只要离开无名之岛,祂就能回到原本的时光,让被困在岛上的玩家复活,祂还是那个他,可以同心爱之人厮守到老。
而在井口边,还有一座十字架,捆缚着rA2粗笨简陋的机器身躯,它寂然不动,带着一顶裹布头盔,正是衔尾蛇的霸王兜鍪,只要戴上它,就能继承无名之岛的权位,也就是完成天启。
七世身颤抖着,隐约能感受到浑身一阵微凉,只有脊背还有温柔的暖意,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康康,鹿正康,小鹿。嗯?亲爱的?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在等你哦。我要和你一起毕业,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我要在每一个空闲的周末都横跨半个城去找你,我要和你一起坐空轨,从天上俯瞰高楼;我要和你一起去挪威旅行,乘着破冰船进入极圈,我想和你一起在极光下接吻;还想和你一起坐太空电梯,去空间站上,我要你在太空里把我拥住,死也不放手。鹿正康,鹿正康,我从小喜欢的鹿正康,你回来,还记得我当初答应你的,女孩的承诺吗?我要学琴,然后,给你弹奏《大鱼海棠》。”
七世身不自觉,泪水已经沾满了他皎洁的长袍。
“苏湘离,对不起,我的好苏苏,我从没有让你失望,可这一次,原谅我彻底的自私……”
祂抬起手,摘下霸王兜鍪,头顶鹿角收缩,业根枯萎,他重归那个简单的鹿正康,慢慢,把头盔戴好。
他身上,霸王烛台甲缓缓浮现,鹿正康被一股力量,猛地就压在十字架上,同rA2一起捆缚着,无边的玻璃海,在他头顶,汹涌地落下,白猿朝他身上一扑,真实不虚的力量从心底迸发,径直把大海都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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