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里大约有十万人口,全城张灯结彩,自然是格外热闹,整个城市如同过年般的喜庆。
皇帝朱慈炤按照毛渊明的意思下诏,叙功晋升郑克臧为冠军侯,通令全军嘉奖,参战各将领待奏报齐全之后再行封赏,阵亡将士亦待名单核实之后再行抚恤。
郑克臧回来杭州时是秘密的,所以一直在王府里伺候郑经,从不出府,现在终于可以公开活动,便大张旗鼓地到永宁宫谢恩。
朱慈炤心情大好,既因为九江大捷,也因为皇三子的降生,因此对郑克臧嘘寒问暖,特意问了夫人陈氏怀孕之后状况如何,要不要加派人手照顾,郑克臧也一一对答。谈话间说起郑经的健康状况,之前因为害怕影响局势,郑经的病情是保密的,现在皇帝问起,郑克臧才实话实说。朱慈炤听说郑经病重,惊讶不已,马上又问郑克臧是否能去王府探望郑经。
郑克臧听皇帝说要驾临王府,立刻起身谢恩。朱慈炤于是请毛渊明安排,定在两天后的七月十三到王府探视。
从永宁宫告辞出来,众人回到王府,向郑经报告了面圣的情形,郑经对郑克臧进爵一事非常高兴,叮嘱郑克臧要好好为朝廷效力。
次日清晨,许纬辰还没来得及离开王府,郑经已经派人来请。到了寝殿,发现郑经精神忽然变得相当矍铄,在王守礼的服侍下,早已换好了衣服,正坐着等。郑经见毛渊明和许纬辰来了,便提出想去岳王庙祭拜——拜一拜岳王爷,也拜一拜自己的父亲郑成功。
毛渊明十分惊讶,劝了郑经一句“保重身体,来日方长”,只是郑经坚持要去,也不好再说什么,连忙通知郑克臧一同前往。
郑经仍然乘坐金和光制作的四轮车,郑克臧、毛渊明和许纬辰步行陪同,出了城门,不到三刻钟便到了岳王庙。
岳王庙修葺一新,与三年前的破败景象不可同日而语。住持通瑜和尚事前并不知道郑经要来,听到传报之后慌忙让小和尚打开正门迎接。
郑经下了四轮车,换乘肩舆,进了庙门,直到大殿前,便坚持要下了肩舆步行。王守礼固然不敢违拗,毛渊明和郑克臧也无从相劝,只得一左一右搀着郑经蹒跚着走进大殿。
大殿经过改造,岳飞和郑成功的塑像在正面并列而坐,东庑是万礼和甘辉,西庑是岳云和张宪。王守礼急急忙忙指挥着小和尚摆设蒲团,让郑经跪下祭拜。
郑经接过通瑜点好的香,持在手里,闭上眼睛默念了几句,又把香交给郑克臧,命他插到香案上,然后一同跪下,朝着岳飞和郑成功的塑像磕了三个头。
等磕完了头,郑经转过脸,朝着许纬辰说道:“许先生,你那首歌,能不能再唱一次?”
许纬辰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好”,便清了清嗓子,清唱起来:
“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面对冰刀雪剑风雨多情的陪伴,珍惜苍天赐给我的金色的华年。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豪情不变年复一年;做人有苦有甜,善恶分开两边,都为梦中的明天。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血淹没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大殿里除了郑经父子、毛渊明、王守礼以及通瑜等几个和尚,并无其他人,因此空旷的大殿里,歌声不断地回荡,虽然只是一个人清唱,却又很有气势。
一曲唱罢,郑经笑了笑,示意王守礼搀自己起来,朝着郑克臧说道:“你爷爷是一位大英雄,你要学你爷爷,不要学你爹。”
“父亲……”郑克臧一时不知如何安慰郑经,眼泪却夺眶而出。
“王爷,咱们回去吧?”王守礼担心郑经身体不支,连忙劝道。
“好,回去,回家……”郑经在王守礼和郑克臧的搀扶下,慢慢走出大殿,坐上肩舆。
毛渊明对今天郑经的举动很不适应,甚至有些担心,暗暗问许纬辰:“老许,郑经这样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吧?”
许纬辰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毛渊明的问题,只是轻轻说道:“别多想,神有最佳安排。”
回到了王府,郑经喝了一碗粥,还就了些小菜,吃完之后便由王守礼服侍睡午觉。到了下午申正时分,郑经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继而大口地吐痰,很快又开始吐血。
王守礼大惊失色,连忙到隔壁书房找毛渊明和许纬辰,又差遣小太监去请郑克臧。
毛渊明心急火燎地赶到郑经身边,只见郑经躺在床上,侧着身子,嘴角不停地淌血。许纬辰见此情形,又轻声告诉王守礼,赶紧派人去请陈永华。
小太监不断地用手巾给郑经擦拭血迹,血终于暂时止住。郑经这才紧紧拉住毛渊明的手,问道:“毛先生……你们说穿越者一定能……能重振大明……是真的吗?”
“是,千真万确。王爷您得相信我们。”毛渊明看着郑经的样子,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我信……我信……”郑经口中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们要答应我……一切为了……克臧……克臧……”
毛渊明还没来得及回答,背后响起了郑克臧的声音:“父亲!父亲!”
随着声音,郑克臧扑到了郑经的床边。
“我要走啦……要去见你爷爷啦……”郑经虽然有气无力,说着话时脸上却浮现了一丝笑容。
“不要不要!”郑克臧一把抓住郑经的手,登时哭了出来。
“傻孩子……人总是要走的……”郑经说得很慢,却很清晰,“你要忠于大明……学你爷爷……做大英雄……要多听你师父……和两位先生的话……记得么……”
“记得,我记得。”郑克臧擦了一把眼泪,用力点头说道,“可我还是不要你走。”
郑经微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却用目光扫视了一下众人,似乎在找谁。
“王爷,我已经派人去请陈相了,他马上就能到。”许纬辰猜郑经是在找陈永华,连忙说道。
“是啊……我是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他……”郑经的话显示许纬辰的猜测是对的。
“王爷,马大夫来了。”门口的王守礼一边说,一边把马心如让到郑经身边。
“马大夫……不劳你……费心了……”郑经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这就要走了……太妃喜欢你……你多去……去看看她……”
“王爷,我记得了。”马心如看郑经的样子,心知已是药石无灵,也就不再为郑经检查,只是答应了郑经的要求。
“对了……毛先生……”郑经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王爷您说。”毛渊明见郑经叫自己,连忙把脸凑了过去。
“和娘……和克塽……是有些骄纵……不过……她们本性不坏的……我走之后……也要善待……她们母子……咳咳咳……”郑经努力把一句话说完,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口血喷了出来,毛渊明和郑克臧脸上都溅到了少许。
“王爷!”
“父亲!”
“王爷!”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是陈永华终于赶到了。陈永华在进门的时候拌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跌到了郑经床前。
“复甫……你来啦……好……克臧是……你的女婿……你要辅佐他……靠你了……”郑经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陈永华交待后事。
“王爷,复甫敢不肝脑涂地……”陈永华一句话没说完,已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好……好嘛……人都齐了……话都说了……我……无憾了……”郑经用尽力气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伸手指着郑克臧,大咳了起来,连着吐了好几口血,一口气接不上,整个身体瘫在了床上。
“父亲!父亲!”郑克臧拼命摇晃着郑经的身体。
“王爷!王爷!”陈永华跪在床边,也大声地呼喊。
许纬辰忽然想起了什么,箭步窜到门外,朝着门外一个英国卫兵喊道:“GotogetHerry,qui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