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梅迪还能说些咒骂的话,发出些歇斯底里的哀嚎声,但慢慢的,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意识像是濒临破碎了般,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剩下了生理本能所驱动的、低沉的喘息声。
伯洛戈依旧保持着那副严谨严肃的态度,眼下针对梅迪的拷打,俨然变成了一次科研,伯洛戈不断精细化自己的秘能,在梅迪破碎的炼金矩阵间游走个不停。
秘源是所有凝华者的源头,它如同一个巨大的服务器,接入了所有的炼金矩阵,当凝华者消耗以太为代价时,便可以通过炼金矩阵为转换器,从秘源手中获得改变现实的奇迹之力。
伯洛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能力,就像在这庞大的服务器中,获得了一定的管理权限,只要给予伯洛戈一定的时间与协助能力,伯洛戈不仅能复制梅迪的炼金矩阵,还可以对他的炼金矩阵进行修改,把他炼金矩阵的能力,完全扭转成另一副模样。
当然,这还仅仅是假设,伯洛戈不觉得自己目前能做到如此精密的程度,至少作为守垒者的自己还不行。
“这感觉真的很奇妙,艾缪,”伯洛戈喃喃道,“我就像一个设计师,直接窥探到了炼金矩阵的宏伟蓝图。”
“是啊,真古怪啊。”
作为炼金人偶的艾缪,本身已经是奇迹的具现化了,但在窥见到伯洛戈这般力量后,她仍感到巨大的震惊。
艾缪问,“伯洛戈,我有一个问题,对于这一能力,你立刻想象到的、它的应用场景是什么样的?”
“彻底无力化掉那些棘手的对手,例如不死者,”伯洛戈说,“只要我能彻底粉碎他们的矩魂临界,侵入他们的炼金矩阵,再从这灵魂的层面,支配、摧毁掉炼金矩阵的宏伟蓝图,便可以将他们与秘源的联系断绝,彻底丧失超凡之力。”
伯洛戈越说越兴奋,双眼闪烁着可怕的光,“到那时,不死者不再具备沟通以太的力量,他们仅仅是一群不会死的凡人罢了。”
强烈的兴奋感在伯洛戈的心头弥漫,一直以来,不死者都是一群极难处理的家伙,杀又杀不死,关又可能关不住,就像一个死结,无解的问题,但现在不一样了,伯洛戈疑似拥有了根绝不死者的能力,虽然这无法从物质层面上彻底毁灭他们,但也足以将他们对世界的威胁性降到最低,彻底无害化。
听到这样的回答,艾缪的心情有些复杂,无奈地叹气道,“还真是暴力狂的想法啊。”
“怎么了,从你学者的角度来看,你觉得它的应用之处在哪?”
“当然是解析啊!”
艾缪高声道,“既然你具备这种绝对微观层面的侵入,这就意味着,那些加密、难以破解复刻的炼金矩阵,都将在你的侵入下一览无余,世间所有的奇迹的宏伟蓝图都将向你开放。”
这一点,她和伯洛戈想到了一起去。
“如果说,如果说秘源以自身为基石,构建起了这一庞大的超凡系统,那么你简直就是具备了开发者权限,只要能力足够,就可以自由窥探、摧毁或修改炼金矩阵……你的秘能不止可以用来摧毁。”
艾缪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自己曾和伯洛戈的讨论,那段讨论,伯洛戈也和许多人提及过,只是在那时,这件事还算不上太重要,大家也就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伯洛戈,我以一位学者的身份跟你提议,我觉得你的秘能学派,不再局限于统驭学派了。”
艾缪说,“你应该被归类于诡构学派。”
伯洛戈笑了笑,“都这种时候了,归属于哪个学派还重要吗?”
这一系列的对话全部发生在伯洛戈的脑海里,映射在现实中的话,就是伯洛戈忽然停止了对梅迪的折磨,整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精神分裂一样,时不时微笑,时不时低沉着脸。
欣达被伯洛戈弄的一头雾水,她搞不懂这人怎么回事,明明拷问很顺利的,怎么突然停下了,停下也就停下了,为什么又在挤眉弄眼,是被自己的暴行恶心到了吗?
再看向其他人,瑟雷与帕尔默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好像类似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欣达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帕尔默反问,“什么?”
“我问,他在干什么?”
欣达心头升起莫名的无力感,自加入到这支奇怪的小队中后,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苍蝇,任她嗡嗡乱飞,也只是一次次的碰壁。
“哦,他在和人聊天,艾缪,她不是钻伯洛戈身体里了嘛,她俩就可以直接在脑海里对话。”
帕尔默说完又眉飞色舞了起来,“这能力可太方便了,没有哨讯的情况下,谁知道她们俩是在处理公务,还是在说悄悄话,对吧?”
欣达默不作声,只觉得自己又撞在了透明的墙壁上,头破血流。
伯洛戈眨了眨眼,冷漠僵硬的脸庞重新变得柔软起来,他结束了与艾缪的交流,从那副呆滞的状态里脱身。
“好了,艾缪,该你来了。”
伯洛戈讲述着,向梅迪伸出了手。
梅迪瞪大了眼睛,此时伯洛戈在他的眼中俨然变成了某个超越想象的可憎之物,只见伯洛戈的手掌开始颤抖,分裂出了一道模糊的重影,像是两只手重迭在了一起,而后狠狠地扼住了梅迪的头颅。
以太再度入侵起了梅迪的心神,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防御可言,如同一本敞开的日记,任人翻阅。
“不要,不要……”
梅迪先前那副嘲弄的神态荡然无存,心中只剩下了对未知的绝对恐惧。
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也高估了自己对残忍的接受程度,当然,梅迪也过于低估了伯洛戈的残忍无情,这个混蛋在施加暴行时,几乎没有任何同理心存在。
是的,伯洛戈完全把自我剥离出了当下的环境中,取而代之的是,是角色扮演般,把自己视作成了一个至高的、天授的裁决者。
冷酷无情,如同金属。
伯洛戈扼住了梅迪的头颅,艾缪的手则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梅迪的躯体,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失去了矩魂临界与炼金矩阵,艾缪轻而易举地钻入了梅迪的记忆中,窥探到了他的种种经历,也从那一片片的记忆里,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信息。
“我找到了。”
艾缪主动解除了共弦身,从伯洛戈的身体里脱离了出来。
“从他的记忆里来看,还没有奥莉薇亚的消息,”艾缪先对瑟雷说道,“看样子,奥莉薇亚还没有施行刺杀,也没有被摄政王发现。”
听到这一消息,一直以来,瑟雷绷起的神经,多少放松了一些。
“然后,我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人了,我也知道约克在哪了。”
艾缪深呼吸,光是提及这段情报,她就能从梅迪的记忆里嗅到一股难以驱散的血气,浓烈的令人窒息。
“约克被囚禁在一处名为屠夫之坑的地方,它位于王城之中,眼下消失的血民们,都被运往了那里,供以他杀戮,好以唤醒暴怒之罪。”
众人沉默了下去,表情各异。
“果然啊……”
薇儿轻叹了几声,它从伯洛戈的肩头跳了下去,尾巴低垂着,朝着远处走去。
伯洛戈喊道,“薇儿,你要干嘛?”
“我要去屠夫之坑,”薇儿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的工作你应该也猜到了,我要替赛宗回收源罪武装。”
伯洛戈说,“我们可以一起。”
“没必要,一旦大家都现身在了屠夫之坑,那就是大决战了,只会惹的一团糟,”薇儿继续说道,“放心,我一个人能处理好的。”
薇儿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向伯洛戈……不,它看向了瑟雷。
“瑟雷,别再令大家失望了。”
说完,薇儿快速奔跑了起来,哒哒的脚步声渐远,身影就消失在了血税站内。
“很好,又一个人……一只猫离队了,我们这是还未行动,就要分崩离析了吗?”
欣达开始后悔加入这支小队了,她应该跟霍尔特走的,哪怕霍尔特的工作是要在正面战场上吸引忤逆王庭的注意力。
“不,只是大家的工作不一样。”
伯洛戈继续说道,“我的优先目标不是解决摄政王,也不是刺杀夜王,而是摧毁笼罩在永夜之地上的晦暗铁幕。”
只要晦暗铁幕消失,忤逆王庭将处于绝对的被动之中,这样一来,无论伯洛戈等人想做什么,都将顺利许多,甚至说,霍尔特等人能借助阳光的优势,越过怒海,直接杀入永夜之地内。
“那我们可以进行下一项了。”
瑟雷说着取出汲血之匕,抬手就要割开梅迪的喉咙,彻底终结这头夜族的生命。
伯洛戈抬手拦住了他,说道,“等一下,我还要拿他实验最后一件事。”
在瑟雷困惑的眼神中,伯洛戈取出了光灼晶核,将它紧紧地抵在了梅迪的喉咙处。
梅迪紧张地看着伯洛戈,他感受到喉咙处有什么东西,正散发着冰冷的寒意,但随着以太辉光的闪动,寒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升腾的小火苗。
不等梅迪发出惨叫声,火苗瞬间蹿升成熊熊大火,将梅迪完全吞食,变成一团颤抖的火球。
伯洛戈向后退了几步,甩了甩光灼晶核,荡掉了残余的星火。
目光冷漠地注视着梅迪的挣扎,慢慢的,他的佝偻蜷缩了起来,本就干瘪的身子进一步地萎缩,直至变成一团黑漆漆的焦炭,夜族之血尽数蒸发,火苗烧光表皮毛发,又钻入躯体内,把脏器掏空。
待光灼因以太殆尽而熄灭时,留在伯洛戈眼前的只是一团黑漆漆的灰烬,以及在灰烬堆中,一块块没有彻底粉碎的硬块。
很显然,光灼对于一切有机物都具备极强的杀伤力,哪怕不死的夜族也是如此。
伯洛戈回忆起耐萨尼尔对于夜王的形容,吞食所有光与声的黑暗,伯洛戈不清楚这道曾束缚噬群之兽多年的光灼,可否再一次地束缚夜王。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伯洛戈说着解除了对周边的封锁,一道道封闭的走廊重新敞开,空气的流通再度畅通了起来,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伯洛戈不由地想到,薇儿是怎么离开这的。
“瑟雷,你来带路,你知道王城的位置吧。”
“当然,只是我们不能走大路,那会被风蚀鸟们发现的。”
瑟雷说着指了指头顶,“我们驯养这些炼金生物,除了作战外,还有监视的功能。”
伯洛戈点头,认可瑟雷的想法,在这永夜之地内,除了已知的摄政王、赛维林、夜王等高端战力外,还有许多藏在他们视线之外的力量。
例如那些从破晓战争中苟延残喘下来的老东西们。
他们的炼金矩阵自然无法和如今的力量相比,但伯洛戈不能忽视不朽甲胄的存在,以及他们人多势众。
伯洛戈等人的目标不是全面开战,而是潜入、刺杀,摧毁灰暗铁幕,那些浩大的事,自有他人在做。
“所以,霍尔特和伏恩他们,也该开始行动了吧?”
走出血税站,伯洛戈望向黑暗的边际,若有所思。
穿过废墟与荒野,越过怒海的雷霆与怒涛,辽阔的海面上掀起了无边无际的狂风,它们裹挟在了一起,吸取着海水,贯通着天际。
伏恩站在万风的中心,在他的以太反应一节节地高亢起来的同时,其他的凝华者们也一并配合着伏恩的行动。
成百上千的以太反应汇聚在了一起,牵引起了天地间的所有的以太,裹挟着海水,吞没着阴云,浩浩荡荡。
“呼……各位,可不止有你们能唤来灾难啊。”
伏恩全力释放着秘能,神情兴奋且病态,集克莱克斯家众人之力下,一场大型风暴正在怒海的边缘形成,并且它还在缓慢的挪移,如同冰山般,撞向永夜之地。
直至一方,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