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老
吉川元春的残兵前脚躲进门司城,立花道雪的追兵后脚就到了。这位九州军神本打算一鼓作气,趁势拿下这座九州的门户,彻底将毛利家赶回本州去。
然而门司城坐落在将近200米高的古城山上,周围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险绝的山路与平原相通,极其易守难攻。而且除了位于山丘顶端的主城外,周围还有五座小型堡垒作为防御支点。任何敌军想要触及主城,必须先逐一攻克这些外线堡垒。
毛利家占据门司城以来,一直用心经营这座进攻九州的桥头堡。非但重新加固了城防,还在城内囤积了大量的军械粮草,作为供给前线的中转站。当然最重要是,‘毛利两川’这两面大旗此刻都在门司城中,守军怎么可能丧失战斗意志?
结果大友军一顿猛攻,被居高临下的毛利军打了个满头包。立花道雪知道无法趁机夺城,只好丢下上千具尸首、鸣金撤兵。
然后他一面下令在古城山下扎旗营寨,做出长期围困的姿态。一面配合天朝舰队接收峡湾中的俘虏。一直忙活到半夜,才将五千余名俘虏尽数押解上岸。最后把俘虏的数百条船只和浮桥付之一炬……
一把火烧光这么多船,立花道雪很是心疼。要是把这些船留下来,日后反攻本州,就省了重新造船的花费了。可主公已经严令他,必须要听从那位天朝公子的指示,对方让他片板不留,他也只能照办了。
此时,两路明朝舰队汇合后,已经离开了关门海峡,在距离门司城东面四里外,海面相对平静的野田浦中下锚。
101舰艉楼主帅室内,赵公子正就着外头冲天的火光吃肉末粥,头上还缠着圈纱布。
这是早先旗舰撞那艘安宅船时造成的,尽管护卫舰们已经想方设法保护他的周全了……甚至把他绑在了椅子上,然而人倒霉的时候是防不胜防的,剧烈的撞击居然把玻璃窗给震碎了。
虽然有井字木条加固,大部分玻璃都没脱落,偏生就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飞溅而来,正中他的额头。当时就鲜血崩流,差点吓死他的高大哥。
高武还以为他要完呢,赶紧飞身去找来船医,还好只是皮外伤……
说起来也是自作自受,赵公子要是不炫耀自己的玻璃,在船上老老实实用窗户纸,不就没这一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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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送来一阵松木香味,那是日本船燃烧时发出的,还挺好闻的。
“大大小小七八百条船,就这么烧了,太可惜了呀。”大侄子一边呼噜呼噜吃粥,一边一脸的惋惜。
“唉,世祯此言差矣。”郑若曾手里端着茶,笑眯眯说道。今天可把老先生颠簸的够呛,一口粥也吃不下去,不过精神却好得很。“那些日本船的做工和用料太差,勉强使用的话,日后修船的开销怕是比造新船还高。”
“不错,它们只能在近海航行,抵御不了风浪,加装不了船帆。”赵公子点点头道:“最恶心的是,你看看一条船要多少桨手,我们养桨手的钱,都超过造新船了。”
“烧的好,把倭寇的船都烧掉,让他们片板不下海!”一直闷头吃粥的高捷,忽然插嘴来了一句。
“中丞高见啊。”众人闻言纷纷投去惊讶的目光,自从出海以来,老中丞的状态就一天天向好,这一场大战之后,感觉已经跟正常人差不多了呢。
“嗨嗨嗨。”这下可把高捷得意坏了,粘着稀粥的胡子,翘到天上去了。
得,还得继续康复……
说话间,金科来了。
“来,坐下一起吃粥。”赵昊笑着招呼他坐下,护卫赶紧给他添了碗粥。
“金大哥一路上辛苦了,今天真是神兵天降,打了小鬼子个哭爹喊娘啊。”赵昊夹一筷子豆豉鱼到金科的粥碗里。小厨房里的坛坛罐罐也都被撞了个稀碎,巧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今晚只能先跟将士一起吃大灶了。
“这种大场面,属下怎么能缺席呢?一接到公子的命令,马上就带上弟兄们出发。”金科其实来前已经喝了两碗了,但公子赐、不敢辞,他只好继续一脸享受的吃起来。“一路上紧赶慢赶,还好运气不错,正赶上开席,蹭了顿吃喝。”
“那可不是蹭吃蹭喝,你们火力够猛的啊。”赵昊笑道:“百炮齐鸣,声势震天。彻底把小鬼子吓破了胆。”
“其实还是运气好,一来那两条西洋大帆船出发前才刚修好,水手和炮手都是用的俘虏。正好又赶上这个月送补给的船队,十条大福船让我给一起带来了。还把这次送来的一百门炮,全都给它们安上。炮手都不够,还是从那些俘虏里调用的。”金科十分兴奋,王如龙带着舰队出来将近俩月,横扫九州、捷报频传,把他心里可痒痒坏了。
其实那条卡拉克大帆船‘果阿总督号’,根本就没修好。为了能赶上最后的决战,金科让船工们把材料带上船,边赶路边修船,这才没耽误事儿。
“那些俘虏就乖乖听话?”郑若曾好奇的问道。
“开阳先生有所不知,那两艘大帆船虽然在佛郎机军队的序列里,但除了船长和几十个要员,其实九成船员都是佛郎机人雇来的。只要钱给到位,他们给谁干都一样。”金科笑着解释道:“不过安全起见,我还是安排海警队员一对一贴身监视,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表现还算乖巧。这好像跟公子成了切支丹教的东方保护人有关系。”
“那只是给他们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赵昊却淡淡一笑道:“泰西人把水手视为耗材,
他们地位很低、待遇极差,每次远航都能死一半人。忠诚?不存在的。都是些有奶便是娘的家伙。”
“指挥炮手们打完炮之后,平先生还对我说,看吧,多甲板齐射的威力多大!如果当初不是被可耻的偷袭,堂堂正正决战,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金科又笑道。
“你怎么回的他?”赵昊笑问道。
“属下对他正色道,对不住了平先生,给你留下了终身遗憾。”金科一本正经答道。
“哈哈哈!”众人放声大笑起来,郑若曾险些一口稀饭喷出来,擦泪忍俊不禁。
“说得好,赢了就是赢了,哪儿那么多如果?”赵公子挑挑大拇指,赞许一声。刚要继续说话,便见马应龙神情严肃的走进来。
“伤亡统计出来了?”赵公子脸上笑容凝固,又到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时刻。
“是。”马应龙点点头。
“念吧。”赵昊不想看。
“人员方面。此战各舰共计阵亡43人,失踪15人。重伤50人,轻伤201人。”马应龙叹口气道:“毛利水军的战斗力,着实不是九州的臭鱼烂虾可比。”
这一仗毙敌三千五百余人,俘虏四千余人,但辉煌战果的背后,是海警将士们巨大的牺牲。毛利军一波波不要命的突击、波涛汹涌的海况,都让将士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战事最激烈时,连赵昊的卫队都当作预备队用了,伤亡数字激增也在情理之中。
之前两个月大大小小十余战,才阵亡了12名水兵,还没有因为疾病、意外死亡的人数多。这一战的伤亡就超过之前五倍以上……以目前的医疗水平,重伤的将士能幸存一半就谢天谢地了。
怎能不叫人痛心疾首?
“公子,这是海警部队必不可少的淬火,不能承受牺牲,就无法锻炼出真正的勇气!”金科忙安慰赵昊道。
“是啊公子,牺牲不可怕,可怕的是将士们丧失了白刃战的勇气。”马应龙也赶紧应声道。
“我知道。”赵昊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劝了。
大航海时代的强权们,无一不把白刃战当成最重要的歼敌手段。荷兰人虽然拥有最好的战船和大炮,但在跟西班牙、英格兰的交战中,主要战术依然是接舷、白刃。
英国人更是靠着大炮上刺刀,才赢得了特拉法尔加海战的胜利,以纳尔逊的牺牲,阻止了拿破仑登陆不列颠。
在战列舰无法击毁战列舰的情况下,古老而残酷的接舷战是绝对不可避免的。正因为知道这个道理,他才会同意了王如龙突入峡湾的作战计划。
道理他都懂,只是情感上还是难以习惯,为了他所谓的‘宏图’,又有上百大好男儿伤亡。
好一会儿,赵昊才压住胸中的不适,继续听马应龙禀报道:
“此外,我们的战船全都不同程度受损,101、201、203等八艘战船都出现漏水的迹象,虽然沉不了,但已经不堪再战,必须立即回基地大修了。而且我们的火炮炸膛13门,半数炮膛变形,三成以上变形严重,没法再开炮了。弹药也基本告罄,火箭还剩几十只,葡萄弹告罄、霰弹基本打光,只剩五百多枚实心弹。”
“还真是一滴都不剩了。”赵公子苦笑一声道:“得,这下不想收兵也得收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