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日，是廷推应天巡抚的日子。<br/><br/> 廷推始自成化年间，发展至今已成为一项十分隆重的政治活动，被称为会推大典。<br/><br/> 每逢大臣出缺，吏部会提前数日行文各部员，通知诸位有资格参加廷推的大僚。<br/><br/> 为了让廷推官员深思熟虑，投好光荣一票，揭帖中还会给出备选官员的履历……当然是要保密的。<br/><br/> 待到当日早朝退朝后，参加廷推的官员们便共赴东阙门里，参加会推大典。<br/><br/> 东阙门是午门外，向东出入之门，有完整的朝房三间，凡九卿会议，廷推官员皆集于此门。<br/><br/> 为什么要在这里呢？因为门阙乃天子号令、赏罚所由出也。<br/><br/> 待到二十二位三品以上大员，在朝房内如常班分东西相向而立。主持此次廷推的吏部尚书杨博，便再次向众位大臣讲解今日廷推任务道：<br/><br/> “诸位都已看过本部揭帖，右副都御史、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十府林润，不幸遭遇火灾重伤，不能继续胜任本职。今日本部请诸位同僚，共同推举一位可堪重任之员，举荐陛下简拔。”<br/><br/> “喏。”众大员应一声，便在预先设好的椅子坐下了。<br/><br/> 文官最注重仪式感，他们将廷推分为坐立两种。<br/><br/> 遇到推举阁臣、冢宰、大司马、总督，则立推；凡列卿、长贰以及巡抚，则坐推。<br/><br/> 简言之，就是推举大学士、吏部兵部二尚书，以及总督时，大员们都站着推举，以示尊敬。<br/><br/> 推举其余七卿，侍郎、巡抚时，大家就没必要站着了，坐而论道即可。<br/><br/> ~~<br/><br/> 廷推正式开始后，按例由吏部文选司郎中，再为会推大臣们介绍一遍，诸位候选人的基本情况，任官履历，历次考察成绩之类。<br/><br/> 不过这些情况大家都已经了解，所以这一步也就是走个形式而已。接下来待大家充分发表意见，便开始不记名投票。<br/><br/> 但今天这一步出了状况，文选司郎中陆光祖出班对众大臣沉声道：“启禀诸位大人，廷推的人选临时有变故，特此知会诸位大人。”<br/><br/> “什么变故？”左都御史王廷等人沉声问道。<br/><br/> “操江都御史吴中丞，巡盐都御史邹中丞，郧阳巡抚曹中丞，以及南京国子监姜祭酒发来急信，以不同理由请求将他们的名字，从候选名单中拿掉。”便听陆光祖答道。<br/><br/> 此言一出，朝房中登时嗡的一声。<br/><br/> 那徐五可不止去了王本固家，几乎所有在座大臣，都收到了来自徐家的厚礼，自然知道这四位正是徐阁老属意的人选了。<br/><br/> 谁成想，这四位居然一齐当了逃兵！没有一个愿意为徐阁老而战了！<br/><br/> “看来江南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大员们窃窃私语，彼此交换着看法。<br/><br/> “是啊，这几位可都是一时之选，吴、邹更是倒严的猛士，得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他们一起打退堂鼓啊。”<br/><br/> 众人便纷纷望向王本固，想看看这位徐党干员是个什么表情。<br/><br/> 王本固的脸很黑。<br/><br/> 按例，会推名单是由他这个吏部左侍郎草拟出来，再请示天官大人批准的。<br/><br/> 在场的大佬自然知道，杨博与徐阁老那微妙的关系。继而很容易就想到，徐阶是通过他这个少冢宰，将这四位放入名单的。<br/><br/> 谁知人家四个居然不领情，在廷推前一刻纷纷退出，这不是坑爹吗？！<br/><br/> 王本固有一种让然当猴耍了的感觉，一时却又发作不得，只能坐在那里生闷气。<br/><br/> ~~<br/><br/> “不知大冢宰意下如何？”这时便听毛部堂问杨博道：“是否同意他们四位退选？”<br/><br/> “当然，强按牛头不喝水。”杨博脸色也不好看，冷哼一声道：“连直面挑战、捍卫朝廷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官员选出来又有何用？”<br/><br/> “……”这话众大臣没法反驳，霍部堂又问道：“那是从余下三位中选一个，还是等吏部补上人选再会推？”<br/><br/> “不用本官多说，诸位也知道江南的情况有多紧急，我们没时间浪费。”杨博便断然道：“不过人选倒可以再加一个，而且也没必要再过几天会推，因为大家都对那人，熟的不能再熟了。”<br/><br/> 众大员闻言面现了然的笑容，显然一听就知道是谁。<br/><br/> 王本固的脸色更难看了，因为这代表着部堂大人对自己不满意，不信任了……<br/><br/> 杨博却不理会他，对众人淡淡一笑道：“看来诸位都猜到他是谁了？”<br/><br/> “八成是七次陪推的海刚峰吧？”众大员纷纷笑道。<br/><br/> “不错。”杨博笑着点点头。<br/><br/> “我看如今江南的局面，非海瑞莫属！”众大员马上热烈的附和起来。<br/><br/> “是啊，乱世用重典，斩妖出神剑！”<br/><br/> “我看只有海刚峰出马，才能震慑住宵小，挽回朝廷的权威！”<br/><br/> 诸位大员都心知肚明，新任应天巡抚肩负的重担。<br/><br/> 有人居然敢冒大不韪，行刺一位巡抚，对此朝廷大员们不可能不愤怒。<br/><br/> 只是官儿当到他们这个品级，必须要时时以大局为重了，所以不能轻易表态。<br/><br/> 当然这个大局有可能是朝廷的，也有可能不是。<br/><br/> 所以当他们明确表态时，就基本意味着大局已定了。<br/><br/> ~~<br/><br/> 少顷，陆光祖将空白的题本发下去，请诸位大员将心仪的正陪二员写在上头。<br/><br/> 待所有人都写完，他便当场唱票。<br/><br/> 结果不出意外，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海瑞。<br/><br/> 最终，海瑞获得了二十二个正选中的二十一个……<br/><br/> 这当然不能说，赵昊能直接或间接影响到二十一位大员了。因为很多人是看到局面已经明朗，不愿意毫无意义的暴露自己的选择，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把海瑞列为了正选。<br/><br/> 待到廷推结束，杨博直接在朝房中写就奏章，禀报会推结果，请皇帝酌情简拔。<br/><br/> 下午时，吏部的奏章经通政司送到内阁。<br/><br/> 已经提前知道结果的三位大学士马上票拟准奏，命人呈送司礼监批红。<br/><br/> 李春芳对此十分满意。他理所当然认为，这是自己打过招呼的结果。<br/><br/> 待张居正回去他的值房，首辅大人对陈以勤欣慰笑道：“看来我们打起自己的旗号，也没什么大问题了。”<br/><br/> “唔，差不多。”陈以勤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跟徐阁老做切割已是既定方针，所以也没多废话。<br/><br/> 但张相公却有些糟心，他预想了各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推出海瑞这个人选。<br/><br/> 高相曲线复出，怕是要徒增变数啊。<br/><br/> 只是大学士向来不参与廷推，他对这个结果，也有心无力啊……<br/><br/> ps.抱歉，今天眼睛很不舒服，实在影响状态，先发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