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声令下,整个北京城都陷入了混乱。
顺天府、宛平县、大兴县的官差,拿着户口名册,在保长、里正的带领下,开始挨家挨户的征集民夫。
老百姓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官差从被窝儿中拖起来,胡乱穿上衣服,集中到大街小巷上。到了大街上,官差换成了全副武装的官兵,更不会告诉他们要去干什么,便驱赶着满心恐惧的百姓出了城。
宽阔的官道上火把照天,满脸稚气的少年、白苍苍的老者,推着车,挑着担,在浩浩荡荡的大军押送下,连夜赶往五十里外的通州。
这天夜里格外寒冷,不知多少人冻死在半路上,押送的官兵却毫不在意,只一味驱赶他们赶紧赶路。
天亮时分,第一波出的民夫已经抵达了通州城,而最后出的民夫,才刚刚离开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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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城自古便是大运河的终点,虽然永乐皇帝疏通了通惠河,使运河的船只可以直抵京城积水潭,但毕竟运力有限,而且京城也无处修建占地广阔的成片粮仓,所以从南方解运而来的漕粮等物资,都会在通州卸船入仓,然后京城需要多少运多少。
为了管理通州的百余国库,朝廷在通州设立了仓场衙门,由一名户部侍郎坐镇,负责天下漕粮的收储转运,还有四卫军队专门负责保护,通州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洪熙以来,朝廷重农劝桑,鼓励生产,每年解运京城的粮草都达四百万石之巨,满足京城军民的消耗之外,每年还会结余百万石,加上今年尚未消耗过半的粮草,如今通州城中,一共存粮六百余万石,如果全都运回京城,足够全体军民吃上十八个月!
只要有粮食,北京城就是不可攻陷的,整整一年半时间,足够把王贤耗到兵败人亡了!
所以,这确实是如今朝廷成败的关键!
杨荣亲自负责这次押运,统领十万大军的则是丰城侯李贤。出城前,太子告诫李贤,务必对杨荣言听计从,绝不可擅作主张,其实李贤本身也没什么主张,自然也乐得一切听杨荣调配。
杨荣深知事关大局成败,自然无比警觉,派出无数斥候,严密监视着四下的风吹草动。由不得他不警觉,王贤的大军就在京城百里以外,运输却需要很长的时间,王贤的军队随时可能会杀到通州,要是挡不住他的进攻,这些粮食,可就全都落到王贤手里了!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当天上午,便有斥候飞驰来报,西南方向现大队来路不明的骑兵,正向通州杀来!
“来的怎么这么快?!”杨荣神情一紧。
李贤更是吓得失声问道:“难道大兴防线这么快就失守了?!”他是靖难名将丰城侯李彬之子,和朱瞻基关系极好,因此才被委与重任。但他根本没上过战场,此刻听到王贤杀到的消息,登时慌了神道:“那可如何是好?!”
“不要慌,如果大兴告急,早就禀报过来。王贤来的这么快,他的军队必然不多,”杨荣镇定下来道:“咱们只管运咱们的粮食,其余事情交给护送的军队。”
“好。”李贤一想也是,通州和北京之间,足足有十万军队呢,王贤的兵马只要不多,估计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便下令让军队进入迎战状态,然后就在通州焦急的等待着后续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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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支出现在通州西南方向的军队,正是许怀庆率领的五千骑兵。
昨天夜里,王贤大军北上,辽阔平坦的华北平原,极其适合骑兵奔驰。天亮时分,大军便抵达六十里外的大兴!
大兴是京城的倚郭县,号称天下邑,北京城的一半儿都是归大兴县管辖,其位置的要紧性可想而知。朱瞻基掌权之后,为了防备卧榻之侧的山东方面,在京城以南方向设立了三道防线,前两道是沧州、廊坊,第三道便是大兴。
这道距离京城南门仅八十里的大兴防线,就是京城最后的屏障了,自然是布防的重中之重。朱瞻基派出五万大军,又征伐了数万民工,从大兴县最南端的榆垡镇,到最西面的长子营,修了一段六十里长、一丈余深的沟壕,在壕沟外广布鹿寨拒马,壕沟内侧则修建了密集的敌楼、望哨。一有风吹草动,分驻在壕沟沿线的五万大军,便可第一时间赶到。
王贤大军出现在涿州的消息,昨日便已经传到了大兴,深夜里,朝廷又下了严旨,命守军官兵战至最后一人,也绝对不能让王贤越过大兴防线。另外,太子殿下也将亲率五万兵马,火前来坐镇,最晚一天就能赶到。
大兴的守将张軏,乃是张辅和张輗的三弟。这货当初乃是汉王一党的急先锋,汉王初次作乱时,他曾经奉命夺取南京城门,还险些把当时还是太子的朱高炽捉住。后来,汉王兵败,张軏自然被捕,但有张辅和张輗在,他还是保住了性命,自此被关在家里,足不出户。
为了对付王贤一党,朱瞻基也真是不嫌弃,连这种被仍在犄角旮旯多少年的货色,都翻出来委以重任。当然,太子殿下也不是没有道理,怎么说他也是老张家的血脉,带兵打仗的本事还是过硬的,更重要的是,他恨王贤入骨,是绝对不会倒向王党的!
得知王贤出现在眼前,张軏就处在无比亢奋的状态,别人怕王贤,他可不怕。他把自己这么多年不见天日的原因,全都怪罪在王贤身上,他迫不及待要斩下王贤的头颅,以泄心头只恨!
是以张軏连夜巡视大兴防线,督促所有的敌楼望哨全都瞪大眼睛,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还下令所有将士枕戈待旦,一有军情必须立即赶到!这货本来就有些变态,被关了几年更是愈加残暴,此番出山后,不知打杀了多少胆敢忤逆他的官兵,麾下将士噤若寒蝉,哪敢对他的命令有丝毫懈怠。
是以王贤的前锋军队,一出现在壕沟附近,望楼的哨兵便第一时间点燃了烽火,数里外驻扎的一卫军队立即赶来,其余远处的军队也马上出动,须臾便会赶来。
王贤和莫问并骑在队伍前列,见状神情凝重,都没想到官军的反应居然如此迅。
时间不等人,根本来不及另作他图,两人便一面督促手下将士赶紧搬开路障,一面亲自下马,和士卒们一起,冒着严寒,扛着两三丈长的圆木,冲到壕沟边,铺设过沟的桥梁!
这时候,最近的那一卫兵马还未赶到,敌楼中驻守的五百官兵,看到王贤他们居然要架设桥梁,竟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想要阻止架桥!
张軏早有严令,谁让王贤从他们的防区突破,所有驻防的官兵,统统都要斩!没有官军敢怀疑那疯子的凶残,拼上命也不能让王贤从他们这里过去!
王贤手下的将士早就等着了,马上用密集的弹雨弓矢阻击官军!官军损失惨重,却依然坚持用火枪和弓箭还击,同样射倒了!
这出乎意料的激战,显然彰示着之前庖丁解牛般轻松的战斗,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王贤这边,刚刚架好了一根圆木,便被冒着箭雨冲过来的官军士兵拼命推了一把。虽然那官军马上被射成了刺猬,可那圆木也滑入了壕沟!
如是数次,王贤军依然无法搭桥,一时间将士们竟束手无措。
王贤面色铁青,他知道自己轻敌了。虽然一直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但自大王城以来,每战攻无不克,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是不由自主滋生出了轻敌的情绪。
王贤本以为,今夜寒冷无比,官军也料不到他会来的这么快,很可能缩在堡垒中不出来,正可以趁黎明前的黑暗,用锦衣卫六处研制的快架桥工具,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架设起桥梁,偷偷越过壕沟。只要过去壕沟,也就无所畏惧了。
谁知官军居然用无数火堆,把六十里的防线照耀的亮如白地,根本不给他们可乘之机!而且反应度居然如此之快,抢在他们架桥之前就冲了出来!
王贤根本顾不得检讨,那一卫兵马已经近在眼前,要是再耽搁下去,这桥就架不成了!
急的他直跳脚,吼道:“这样可不成!”
他身后的心慈心严对视一眼,挥手示意几位师弟跳上了圆木,心严自己也跳了上去,对扛着圆木的将士高喝道:“把我们送过去!”
将士们神情一振,嘶吼着扛着圆木冲到了壕沟边,然后猛地向前一掷!
那沉重的圆木凌空飞起,几个和尚居然稳稳的站在上头,跟着圆木一起飞向对岸!
“射,射下他们来!”那五百官军已经只剩一半,但援军近在咫尺,他们怎会前功尽弃?看到有和尚跟圆木一起飞过来,顾不上惊讶,领队的副千户便指着他们高喊道:“不能让他们过来!”
弓手们再也不管对面,纷纷把箭支射向圆木上的那几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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