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死小子,”老爹老娘本来喜气洋洋,闻言神情大窘,正在抠脚的老爹,拎起手边的鞋子就朝口无遮拦的儿子丢去。“敢消遣你老子”
老娘也骂道:“一出去就是两天不着家,回来就惹老娘生气”
“嘿嘿,怎么是惹老爹老娘生气呢,咱们老王家人丁兴旺,那可是大好事”王贤笑嘻嘻的躲开老爹的臭鞋,“也说明爹娘身体健康啊”
以王老爹王老娘的厚脸皮,居然被儿子调戏的满脸通红,一旁的王贵忙出言解围道:“二弟,不是爹妈才能给咱家添丁进口的。”
“哦,还有大哥。”王贤已经意识到什么,心下竟没来由的慌乱起来,他生怕自己猜错了,才满口胡柴起来:“嫂子终于又有了啊。”
边上银铃噗嗤笑道:“二哥说来说去,怎么就不想到自己身上,莫非你不算王家的人?”
“我……”王贤竟然一下说不出话来。
“那不是二嫂病了么,请大夫来一看,却诊出是喜脉。”银铃小嘴叭叭,脆生生道:“不过慎重起见,又请了宫里给娘娘诊断的太医来看了,确定嫂嫂已经有两个半月的身孕了。”说着银铃的眼角溅出泪花,小鼻子一抽一抽道:“恭喜二哥,你终于要当爹了”
是啊终于,王贤和林清儿成亲也有两年了,家里一直盼着他俩能有个孩子,可两年里一直没有动静,老娘按捺不住,开始到处求医问神,林清儿这样知书达理的女子,也因为此事不知暗中淌了多少泪水。王贤虽然一直大大咧咧,好像不在意的样子,但那是怕林清儿压力太大,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臭小子,傻乐什么,”老娘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使劲点着他的额头道:“都当爹了还这么没正形”
“哦,啊,是哦”王贤一身的杀伐决断,全都被抛到了爪哇国去,回过神来便往后面跑,“我去看看清儿。”
“你手脚轻点,她刚吃了药睡下”老娘在身后大声嘱咐道。
不用老娘嘱咐,王贤也轻手轻脚的踏入自己和林清儿所居的东院。院子里一片安静,橘黄色的灯光透着家的温暖,走在满是明月清辉的石子路上,王贤分明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当初在九龙口,在太原城都没跳得这样厉害过
他轻轻掀开厚厚的门帘,慢慢推开房门,唯恐发出一点声音,王贤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就见困倦极了的小茉莉,头一点一点的坐在炉子边,险些要把脸贴到滚烫的水壶上了。
王贤赶忙伸手托住她的小脸,这才避免一出毁容的悲剧,玉麝感觉睡得迷迷糊糊,被人轻薄了下巴,刚要惊呼却被捂住了嘴。她惊恐的睁开眼,发现是自家大官人,登时娇躯一软,放弃了抵抗。
王贤做个噤声的手势,放开她道:“夫人呢?”
玉麝小声答道:“刚睡下。”
“我进去看看。”王贤朝她呲牙笑笑道:“去床上睡吧,再守着炉子,非把脸烫熟了不可。”
“我”玉麝这才明白,刚才官人是救她来着,不禁又是庆幸,又有些小失落。
王贤不理会俏侍女的小心思,掀开门帘悄悄进了里屋,里屋是夫妻俩的卧房。只见月光透过厚厚的窗纸,洒在香闺细帐上,也洒在粉被绸枕中静静平卧的林清儿那瓷器般的脸上,是那样的静谧柔美。
王贤立在床边,呼吸都变得极轻柔起来,他望着睡着的妻子,眼前满是流年似水般的画面。
那一年,他从昏迷中醒来,正在院中艰难的蹒跚,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上门道歉的柔弱江南少女。尽管那不是她的错,也不是王贤第一次见她……其实当他还是泼皮王二,无耻的敲诈纠缠着独撑家业的林家小姐,就已经做着不着边际的春梦,在梦里,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那一年,他与她坐上了去绍兴的乌篷船,与她一起闯入何员外的庄园,为改变那该死的命运一起拼命抗争
那一年,她全家沉冤昭雪,却已物是人非,全家决定搬往苏州重新开始,他也在那一刻,明白了她的倩影已经深深种在自己心里,他追到了码头,追出了城外,也没追上那翩然远去的客船,最终失足跌入烂泥中。然而当他接受了从此不相见的结局,一身狼狈的回到家,却见她俏然立在小院中,刹那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再之后,一切都像水到渠成,绚烂终究归于平静,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生离死别,只有生活裹挟着岁月静静流淌,只有中秋赏月、西湖泛舟、雪夜读书、红袖添香……那些温馨甜蜜却不出奇的小场景,像岁月河流激起的浪花,转眼就消失眼前,却终究永留心田。
看着睡着的妻子,王贤有些想哭的冲动。他从后世而来,像一匹不羁的野马,蔑视着这世上一切的权威,践踏着固有的樊笼。也难以把这世上的人,完完全全当成与自己一样,有血有肉的人物。他总觉着自己在玩一场游戏,一朝醒来,便会和这个世界说拜拜,所以他只想攫取,却不懂珍惜,更拿着妻子的宽容当放纵……直到此刻,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妻子,想着她肚里的小东西,王贤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原来自己不是过客,不是观众,不是玩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活在大明的人,而林清儿也不是古人不是演员不是玩偶,而是自己血脉相连、相濡以沫的妻子啊
王贤忍不住泪如奔涌,为自己过去忽视她而悔恨,为自己和她还有大把的时间而庆幸,更为两人终有了爱情的结晶而激动……
这时候,他的手被握住了,冰凉滑腻,林清儿睁开那对如画秋眸,眼里也满是泪水的与丈夫对望着。
“娘子,我……”王贤擦擦泪,刚要说什么,却见林清儿摇摇头,往里挪了挪身子。王贤便和衣躺下与妻子共枕,望着帐顶。两人就这样拉着手,静静躺着,什么也不说,任回忆静静的流淌,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时无声胜有声…
算起来,林清儿肚里的孩子,应该是王贤从杭州回来,去山西前怀上的。只是因为林清儿身子本来就弱,早年又奔波太甚,气血亏损太大,是以例假两个三月才来一次,才迟迟没有发现。而这也正是她难以怀孕的原因……谁知道苦苦期盼的小东西,就这样悄无声的到来了。
王贤想到自己竟带着她娘俩去逛灯市,还在御前街上经历了那样的拥挤混乱,便一阵阵后怕,要是她娘俩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真要追悔莫及了。
“大夫看过了,说脉象很稳,小东西很健康呢。”林清儿也是后怕极了,但她却不能加重王贤的内疚,反而微笑道:“这说明咱们孩子福大命大造化大,将来会有大出息呢。”
“但愿吧……”王贤苦笑着摸摸鼻子,听林姐姐的意思,是一心要生儿子的,他倒觉着生个女儿也不错。不过肯定不会说出口,那会被妻子视为乌鸦嘴的。他宠溺的抚摸着妻子依然平坦的小腹,轻声道:“还是不能大意,小心安养一个月,待过了危险期再加强活动。”
“什么叫危险期?”林清儿不解道。
“头三个月啊,孩子还坐不实,虽然这娃娃挺抗折腾,还是小心些为妙。”王贤挠挠头,他还没当过爹,也只能道听途说:“我回头请大夫隔几天来诊一次,总要万无一失才好。”
王贤在这儿说着,突然想到坚决要回草原的宝音。不禁有些发愣,当时听到宝音怀孕的,他也曾狂喜过,但终极因为大战在即,心神不宁,没有到今天这种程度。而且宝音坚决要返回草原的原因,恐怕也是怪自己不让她到京城,而是去大同吧?唉,想到风雪凛冽的大草原上,宝音一个女人怀着身子住在透风漏雪的蒙古包里,王贤就一阵阵内疚。多一个女人就多一份债,真是自作孽啊
林清儿察觉到丈夫的心情,轻声道:“眼看就开春了,把宝音妹妹接到京城来吧,这里的条件终究比草原强太多,我们一起也能做个伴。”
“嗯。”王贤点点头,早该这么做,自己得担负起男人的责任了。想到这,却又一阵心虚,要是宝音那小娘皮不肯怎么办?恐怕除了我亲自去一趟,没人能把她接来吧?但自己刚接手了北镇抚司,一时半会哪能离开京城呢?
“官人答应了就好,官人现在忙正事要紧,这些事情就不用操心了。”林清儿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就交给妾身来安排吧。”
“呃……”王贤看一眼林清儿,眼神有点古怪,似乎自家娘子的能量,比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自己身边的兄弟侍卫,大半是跟他从浙江出来的,这些人将林清儿视为主母,为了维护她的地位,会主动向她提供情报,也乐于受她差遣。
“官人是不是觉着妾身多事了?”林清儿怯生生道,虽然她只是在尽女主人的本分,但毕竟王贤跟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是不同的。
“哈哈哈,怎么会呢?”王贤放声笑道:“这么好的贤内助,为夫打着灯笼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