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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太孙朱勇等十几名高官显贵鱼贯进了乾清宫院中,便看见几个太监,将一个血葫芦似的人,丢进了咕嘟嘟冒泡的油锅里!
那人本来已经不知死活,一下油锅便猛地挣扎起来,想要爬出去,却被早有准备的太监,抡起铁木棍子,一棍打回了锅里。如是二三次,那人便彻底不再挣扎……
一股油炸肉香便飘到太子等人的鼻中,往日里这十分诱人的气味,此刻却让众人面色大变,直欲呕吐……像胡偐蹇义这样的文臣,更是直接捂着嘴,冲到角落里大吐特吐去了。就是朱勇柳升这样久经沙场的将领,脸色也很不好看。
倒是太子朱高炽面色依旧如常,刚刚经过镇江城头的血火洗礼,眼前的场面和气味,实在太过寻常……
“你们来了,”朱棣负手站在乾清殿门口,冷冷看着众大臣,这些往常在他心中十分可信的家伙,此刻看来却一个都不可信!
“皇上!”太子忙率众公卿给朱棣跪下。
“唔。”朱棣的目光最后瞥一眼油锅里的纪纲,淡淡对众人道:“你们差点错过了一场好戏,朕刚把这家伙刷洗干净,扔到油锅里烹了……”
“皇上,这是……”朱勇面色发白的问道。
“纪纲。”朱棣道出一个名字,众人忍不住再度看向那油锅里的‘炸人干’,没想到威震朝野十几年的纪纲纪都督,竟落了这么个下场!不禁生出一丝‘物伤其类’之感……
“进来吧。”幸好,朱棣没打算让众人就着肉香奏对,转身便进了大殿。众王公大臣如蒙大赦,紧跟着进了大殿。
殿外的四个太监便一齐用力,缓缓的将殿门关上,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声响。
殿门一关,外头的地狱景象也就看不到了,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们很快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又有四个太监,将一口大箱子抬到了众人面前……在场众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早知道老太监赵赢抄查汉王府,搜到了整整一箱汉王和百官往来的书信。
朱高煦和在场这些人,哪个不是相识十几二十年,和哪个没有书信往来?有时候,信上有些话难免说的肉麻了点儿过火了些,这都是难免的。皇上真要是穷追不舍起来,恐怕在场这些除了太子,谁都逃不掉……
其实就是太子也心中忐忑,因为他早年和朱高煦关系没破裂的时候,曾在书信中说过一些埋怨父王不守人臣之道,害全家做了反贼的话,这要是被父皇看到,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然而朱棣并未从这口箱子说起,而是叹了口气道:“知道朕为什么要烹了纪纲吗?!”
“……”众人默然,听皇帝沉声说下去道:“因为这个畜生搅乱了朕的江山,害惨了朕的儿子!”
“他勾结建文余党,意图推翻朕的江山!”朱棣越说越气愤,声音也越来越大,震得人两耳嗡嗡作响。“为了达到目的,他不禁私自打造兵器训练军队,还利用锦衣卫的特权,在汉王身边安插奸细,用魇镇之术魔镇朕的儿子!”
说着他挥了挥手,李严便将方法布展示给众王公传阅,众人拿在手中看过,都是一脸吃惊之色……只是这表情之下的心思,旁人就无从知晓了……
“朕就说嘛!”待众人看过一遍,朱棣振振有词道:“朱高煦虽然狂妄粗鲁,但断不至于干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说着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道:“果然,原来是中了纪纲的邪法,被妖魔附体了,才会行事大违常理人伦!”
在场的都是什么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听着朱棣的话,就明白他的心思……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为汉王开脱。当然更进一步说,养不教父之过,归根结底还是为自己开脱!
“当然,说到底,还是他本人立身不正心智不坚,才会被妖魔作祟。”朱棣又补充了一句,众人一听,心说好嘛,连调子都定好了……这汉王的罪名就是‘立身不正心智不坚’了。
看到朱高煦在扯旗造反占领京城杀人数万后,竟只落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罪名,这让人情何以堪?让国法还有什么尊严可言?让死难的将士如何瞑目?!
“你们怎么看,都说说吧。”见众人都闷不吭声,朱棣不悦的哼一声道:“殿里太闷,把门打开!”
殿门便再次无声无息的敞开了,浓重的菜油炸肉味道,便扑鼻而来……众人的脸一下就白了。心说这什么意思,我们要不顺着您说,就把我们也煮了?!
“都说话呀,”朱棣的眼神扫过,见众人一个个还是缩头缩脑,便点名道:“蹇爱卿,你说说看法吧。”
“是。”蹇义只好硬着头皮道:“老臣十分赞同皇上的说法,原来汉王殿下不是疯病,而是被妖魔附体了,这也解了老臣心中最后的疑团。”说着看一眼杨士奇道:“士奇老弟,你说对了,汉王果然不是癔症……”
顺着蹇义的话头,众人的目光落在杨士奇身上,杨士奇只觉一阵阵悲凉,为了袒护儿子,为了自己的虚名,朱棣竟如此罔顾国法,信口雌黄!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还玩儿什么杀鸡儆猴的把戏,分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一时间,杨士奇有些心灰意懒,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皇上既然摆明了要让汉王过关,他就是再反对也没什么用了……
朱棣幽幽的看着杨士奇,冷声问道:“杨爱卿,你说呢?”
“臣……”杨士奇站在那里,欲哭无泪,只从嗓子里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唔,”朱棣对杨士奇这个态度,已经很满意了。便转向其他人,众人见杨士奇都不敢说什么了,哪还有自讨苦吃的?一个个点头称是,都说汉王之所以会胡来,都是因为被妖魔附体的缘故,得赶紧找武当山孙真人龙虎山张真人之流,来给汉王斩妖驱魔!
转眼间,所有人都表态完毕,只剩下太子太孙父子俩,朱棣冷冷瞥朱高炽一眼道:“你怎么看?”
“儿臣……”朱高炽机械的应一声,脑海里全是镇江城的那半个月,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多少将士永远的落下了残疾。多少个家庭残缺不全,多少父母妻儿夜夜嚎哭……眼下,父皇轻飘飘一句话,就要让这些牺牲变成笑话,就要让蒙难将士的生死仇敌逍遥法外了!
这些天,朱高炽辗转难眠,心里一直在做斗争,朱瞻基也一直在劝,还发动王贤等人劝他不要太执着,反正不管怎样,朱高煦都要退出历史舞台了,惹恼了皇帝反而得不偿失……这么浅显的道理,朱高炽不会不明白,可他就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他就是不想让那些用性命保卫自己的将士们寒心……
“高炽,”见他沉吟不语,朱棣不耐烦的催促一句。
“儿臣以为,”朱高炽终于抬起头,无畏的望向自己曾经无比畏惧的父皇,一字一句道:“不管怎样,二弟都造成了十万人死伤更是占领了京城,这些滔天大罪,都是不可饶恕的!”
“哼哼!”朱棣没想到都已经这种情势了,这个懦弱的窝囊太子,竟还敢顶撞自己!朱棣的耐心也早已耗尽,他尤其看不得朱高炽顶撞自己,冷哼两声便咆哮起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还有脸说别人?!老二大逆不道,你的腚底下就干净了?!什么‘郑伯克段’什么‘拉帮结派’,别以为朕不知道!”
当听到‘郑伯克段’四个字时,朱高炽和杨士奇同时如遭雷击,他们没想到朱棣的耳目竟灵敏到这种程度,连他们在密室里商议的内容,都听得清清楚楚!
朱高炽跪倒在地,俯首不起,杨士奇也跪倒在地,俯首不起……
“皇爷爷,您误会了,”朱瞻基忙给太子补救道:“我父亲的意思是,总得严惩罪魁祸首!我二叔既然只是个牵线傀儡,自然算不得罪魁了。”
“那谁是罪魁呢?!”朱棣气哼哼的追问道。
“当然是,”朱瞻基看一眼外头,已经被炸焦了的那位道:“纪纲了!”
“哼!”朱棣瞥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子,冷声道:“还不如你儿子明事理,我看,朕百年之后,皇位直接传给太孙好了!”
这话又像一道晴天霹雳,震得乾清宫中所有人,两耳嗡嗡作响,不知道皇帝说的是气话,还是真有此意!
“皇上,请收回方才这句话!”老臣夏元吉一直不咸不淡,此刻却第一个醒悟过来,噗通给朱棣跪下道:“这是亡国破家之言啊!”
“是啊皇上,”众人这才醒悟过来,纷纷跪倒,“请皇上收回此言!”
“孙儿请皇爷爷收回这话!”朱瞻基愣了好一会儿,才如梦方醒,也赶忙跪倒,带着哭腔道:“不然孙儿只能一头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