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古以来以敌军头颅筑京观便是威慑敌人最有效的手段。这将首级投入河中的手段就更加的残忍,对于现代人刘麟来说这样的场面太过血腥,太过于惨无人道。
“来人,将河中头颅打捞上来,好好安葬”刘麟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一方面来自于恐惧,更多的是愤怒。
王彦先闻言连忙阻拦到“殿下不可,打捞首级恐有损士气,不如让将士回营最多一个时辰河面上也就干净了。”
刘麟闻言冷冷的看着王彦先,又扫视了一眼正在城头远观淮河的士卒。
这些士卒听了王彦先的话也都低下头不敢再看。
“王知府,将士们抛家舍业随我等远征至此,若是拼死沙场那也罢了,如今被人斩首投河,我等作为其主帅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将士身首异处?死后不得安葬?莫要多言快些下令。”
王彦先无法,只得下令城下的齐军开始打捞河里的首级,这些头颅被水浸泡后显得更加的恐怖,有些士卒被捞起的首级吓得差点掉进水里。
刘麟在城墙上见状连忙率众人来到桥上,亲自拿起工具就要打捞首级。
王彦先连忙劝阻到“殿下不可,这些都是不祥之物,殿下金体如何能干这样的事?”
董先,罗诱等人也相继阻拦,桥上士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知府,若无将士拼命,那有我父子端坐朝堂之上?若无士卒拼命那里有又天下的太平?这些头颅皆是我大齐之勇士有何不详?今日他们为大齐舍身遭难,我连收尸也做不到吗?”刘麟一把甩开王彦先朗声说道,一来是出于刘麟的真心,二来也是为了收拢将士的军心。
王彦先还要再拦,刘麟继续说道“王知府,不要再说了,快些动手吧。”
有宋一代,军人的社会地位极度低下,宋代后期一部分禁军都要通过卖艺才能养活自己,更不要说文官集团从心理到生理上对军人的摧残。
齐国虽然号称以武立国,但是齐脱胎于宋,朝廷当中对于武将要加以防范的声音也是与日俱增,而且齐国也只是对手握重兵的武将宽容,底层士卒的社会地位并没有得到质的飞跃。
刘麟今日的行为却让底层士卒心中有些许安慰,最起码是有人将他们当人的。
董先闻言率先挽起袖子开始打捞首级,王彦先见阻拦不住也一起帮忙,就这样刘麟身边的侍卫都开始帮忙。
一时间桥上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众人齐心协力,就连罗诱也要帮忙,只是他是为文人,手无缚鸡之力。
“罗参军,你就不要在此处了。去城中找个先生为遇难将士们择一处风水俱佳之地一同安葬,只要我齐人存在一天,遇难之将士便可享一天香火。”刘麟看着颇为狼狈的罗诱安排到。
王彦先和董先闻言都向刘麟行礼,王彦先率先说道“多谢殿下关怀之恩。”
“将士们舍命征战,我也该为他们做些事情,还请王知府将阵亡,负伤之将士统计周全,等此战过后朝廷定要派下财物让伤亡将士无后顾之忧。”刘麟一边打捞一边说道。
王彦先闻言再向刘麟一拜,转头对侍卫说道“去将殿下所言通告全军。”
十余名侍卫放下手中工具,乘马向四周军营疾驰而去,到达营寨处大喊“殿下有令,今日阵亡之将士择一佳地安葬,永享香火,伤亡之将士朝廷皆有赏赐,以解尔等后顾之忧!”
不到一个时辰刘麟所言便传遍整个齐军营寨。
这时天色已晚,河上的首级也已打捞完毕,刘麟等人放下手中工具,向城内走去。
刘麟略微收拾一番,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军营之中看望此战受伤的士卒,董先一路陪同。
进入营内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齐军中虽有军医但是数量稀少,真正能够得到救治的伤兵并不多。战场上受伤之后与其等候医治还不如祈求自己的身体素质足够强悍。
杨六是亳州城内一个商人,若是前宋之时上战场肯定轮不上他,但是到了大齐施行签兵制,若是运气不好被签出来,那就只能刀口上舔血了。
平日里他家境富足,生活安逸,虽说被设为乡兵,但钱财能使鬼推磨,往常也从未上过战场,只是这次形势紧急,王彦先盯得紧才被签了出来。
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显然这个道理杨六不是很懂,但是现实却给他上了一课,也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他被一支流矢射中的膝盖。
此时的他正躺在帐内,他们帐内十五人有三人负伤,只有他最重其余两人皆是皮外伤。
“杨六,你看你白白胖胖,膝盖还中了一箭,往后变成个瘸子,还能免了签兵之苦。”杨六的战友也都是亳州人士,只是这些人全是农民,在杨六的眼里就是些泥腿子。
“你这憨货,会不会,安慰人?”杨六抱着简单包扎的左腿呲牙咧嘴的说道。
“你算是脱离苦海了。只是我们这些兄弟还要继续拼命。”帐内另外一人闷闷的说道。
杨六和众人闻言都是点点头,伤了膝盖成了瘸子,在这种时候却变成了一种幸福,人间就是这么的荒诞。
就在帐内众人心思重重的时候,杨六的都头掀开营帐走了进来,看到帐内乱七八糟的低声喝到”都收拾一下,殿下要来看望尔等。“
帐内众人都是一愣”殿下?殿下怎么会来这里?“
就在众人惊愕的时候,只见一锦袍男子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赫然跟着亳州知府王彦先。
帐内杨六还是反应快,拖着伤腿趴在地上喊道“小民参见殿下。“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在地,嘴里喊着”参见殿下。“
”诸位快些起来,你等都是为国从征的好汉子,不必行此大礼。“刘麟见状连忙将杨六搀扶起来。问道”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杨六虽是富商却从未与身份如此尊贵之人有过接触,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杨六,殿下问你呢。”出神的杨六被都头的轻喝声拉回现实,连忙说道“回殿下的话,小的膝盖中了一箭,伤不了性命。”
刘麟早就看出这人是膝盖受伤,却没想到真的有人倒霉到被箭矢射中膝盖。“虽然上不了性命,但是以后恐怕不能行动自如了,你且放心朝廷定会补于你些财物,让你无后顾之忧。”刘麟说完又看向其他人说道“你们也是一样,作战时要勇猛也要机智,平日里要刻苦训练。有什么后顾之忧尽可告知上官。”
众人闻言又要跪下,被刘麟阻止“诸位有功于社稷,以后只见礼就行,不要再跪拜了。好了天色也晚了,你们早些休息吧。”
说完刘麟便离开杨六所在的营帐向其他营帐走去,帐内众人议论纷纷,虽说知道这是刘麟收心之举,但是自古又有多少皇储能深入士卒之中呢?
看着帐内振奋的众人,杨六沉默下来。殿下前来收的是心,要的是命。只是这些都与他无关了,如今的他是废人一个,军中惯例只待过些日子就可以和运送辎重的民夫一同返回亳州城了。家中慈母严父,娇妻爱子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回来,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