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对于古稀之年的老太尉来说,这些日子确实太难熬了,从那秦雨田回京之后,似乎也把灾星带到他们李家来了……三个儿子死了,宅子也被烧了,地地道道的家破人亡,十成十的倒霉透顶。
回忆着三年来的苦难,老太尉不禁老泪纵横,拍着案子道:“雨历啊雨历,你告诉外公,咱们李家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就倒了血霉呢?”
秦雳心道:别的不怨,就不该惹到那个煞星。当然话不能这样说,他想了想,低声安慰道:“外公岂不闻圣人云:否极泰来?您会时来运转的。”
李浑一边抹泪,一边情绪激动的摇头道:“你真这样想吗?你怎会这样幼稚呢?”
秦雳点点头,沉声道:“总会有希望的。”
话音未落,就听李老头一拍桌子,低声咆哮道:“不,没有希望了!我没有希望了,你也一样!没有了!”他毕竟不是演技派,情绪转换上过于突兀,让秦雳心中暗暗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外公此话怎讲?”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有天敌。”李浑紧紧按着桌台,两眼瞪得如鸡蛋一般,大声道:“所谓天敌,就是可以杀死你,且一定会杀死你的那种,你们之间不可能共存,只有你死我活!”
秦雳微微摇头道:“孩儿不觉着有谁能杀死我们。”看着老太尉张牙舞爪的样子,他不禁犯了嘀咕,心道:这老先生不会是也疯了吧?
“错!大错特错!”李浑狠狠一拍桌案,面目狰狞道:“我们原先没有天敌,但现在都有了。你的天敌叫秦霆,我的天敌叫秦雷!”老太尉的声调渐渐高亢,“秦霆当上皇帝了!秦雷手中有数十万大军!秦霆恨你入骨、秦雷与我李家有血海深仇,你说他们是不是我俩的天敌?”
秦雳点点头,低声道:“毋庸讳言。依老二的性格,只要时机合适,一定会把我除掉的。”
“对!秦雷也是这样。他一直等着把我干掉。好一下子独揽军权!”李浑桀桀笑道:“想得美。想都不要想!得国不正者。乃篡也!篡权者没有好下场地!”
秦雳刀削般地双眉紧皱起来。轻声道:“什么得国不
“你还不知道吗?其实在前年地时候。你父皇就想废掉太子。让你即位地。”李浑语速极快道:“但是后来秦雷搅了局。让你父皇找不到理由废掉他。这你都不知道吗?”
秦雳不置可否道:“是与不是。都是过去地事了。外公还提它作甚?”
“那好。我们就说近一桩地。”李浑低头盯着桌面道:“当初皇帝东狩。国家陷入为难。正符合乱时选贤不选嫡地祖训。他是想让你接班登基。带领大秦抵御国难。”说着又是一阵咬牙切齿道:“但那卑劣地秦霆小人。伙同一干污浊文臣。在没有任何圣旨地情况下。就贸然登基称帝。把你父皇拱成了太上皇……”又是一拳击在案上。一字一句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秦雳缓缓摇头道:“老二是有太皇太后地懿旨地。”
“懿旨?屁!”李浑狠狠吐出一口浓痰道:“你昨天进宫见着太皇太后了吗?她的身体怎么样?”
“见着了。”秦雳低声道:“已经卧床不起了,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的。”
“对嘛!你奶奶已经老糊涂了,还不任由那伙人摆布?”李浑又是一拳打下。把个结实的紫檀木书桌捶得一阵呻吟,只听他唾沫横飞道:“再跟你件事,说了你就全明白了。”
“外公请讲。”秦雳的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虽然李老头的表情做作,却也言之凿凿,让他不得不认真想想。
“你知道你父皇现在何处?”李浑神秘兮兮的问道。想起秦雷地嘱咐,秦雳摇头道:“不知道,应该还在齐国吧。”
“错!大错特错!”李浑哐哐的捶着桌面道:“你父皇已经回来了,就在这中都城内。就在那皇宫之中!”
“可是……”秦雳刚要再发问,却被李浑硬生生接话道:“可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知情,对不对?”
虽然这并不是秦雳要问的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你父皇被软禁了。”李浑面色沉痛道:“他被囚禁在宫里最深处地院落中,外面有无数禁卫把守,里面除了一间极简陋的屋子之外,空无一物……哦,还有你那一道被放回来的六弟陪着他。”说着又紧盯着桌案道:“但是没几天,秦霆怕他俩密谋。便在院子里砌了道厚厚的墙。把他们分隔开来。”
秦雳的眉头皱得更紧,太阳穴上青筋突突直跳。狠狠一拍椅子扶手道:“太过分了!”
见他果然动怒,李浑微微得意,继续加把火道:“还有更可恶的呢,你父皇被囚禁在方寸之地,无事可做、无人说话。好在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海棠树正好到了花季,你父皇便每天站在树下看花,这也算是他唯一的一点可怜的奢侈享乐了。”
说着深深叹口气道:“结果不久后一天,他如往常一样,准备到树下看花,却惊奇地发现,周围地大树已不见了踪影。”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李浑面色愁苦道:“你父皇苦笑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便回到了简陋的住所中。”
“树又不会长腿!怎么会没有了呢?”秦雳的愤怒简直要出离了,他低声质问道:“难道又是我的好弟弟所为?”
“当然是他!”李浑砰砰砰的拍着桌子,如丧考妣道:“他已经失去了一切,现在连自己的一片花荫也保不住。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说着起身厉声道:“身为他的儿子。你不羞愧吗?还能无动于衷吗?”
秦雳霍得站起来,面色冷酷道:“外公是从何得知的?”虽然是个爆仗性子,但秦雳从来不缺心眼。
“虽然秦霆极力封锁消息。”李浑冷笑道:“你父皇毕竟是二十年的禁宫之主,受过他恩惠地侍卫大有人在。正是那些良心未泯之人,冒着被打击报复的危险,偷偷禀报给我的!”
“这事儿我五弟知道吗?”秦雳咬牙问道。
“人就是他送进宫里的。你说他知道吗?”李浑的回答很巧妙,纯属差水平发挥。
“我去找他算账!”秦雳朝李太尉一拱手道:“外公告辞了,我现在就走!”爆仗似乎终于被点着了。
“你去找谁算账啊?”李浑没想到秦雳如此性急,连忙出声阻拦道:“雨历啊,这种捅破天的大事可鲁莽不得啊!”
“不行,我怎能坐视父皇饱受折磨无动于衷呢?”秦雳面色铁青道:“我要两个扒了小兔崽子地皮!”
见自己说服的效果很好,李浑心中十分高兴,但面上还要语重心长道:“那禁宫岂是可以随便出入的?你也没有证据,若是冒冒然去了。大内侍卫岂会听你地?到时候非但救不了你父皇,还会让他受到更多地折磨啊!”
“那怎么办?”秦雳愤愤的一跺脚,咔嚓一声跺碎青砖道:“父皇我是一定要救地!”
“放心。你父皇是我的女婿,外公也同样着急。”李浑拍着胸脯道:“我已经有了计划,三天之后会审之时,你看外公怎么把真像大白于天下!”说着循循善诱道:“到时候你再解救陛下,自然是理直气壮,马到成功了。”
“那好吧!只能让父皇再委屈几天了。”秦雳愤愤道:“不过我还是要去趟京山城!”
“去那干吗?不要打草惊蛇啊!”李浑连忙劝阻道,他实在是怕了秦雷那个妖怪,不想让秦雳再和他有任何接触。“外公放心,孩儿我岂会不知轻重?”秦雳洒然笑道:“今天的事儿。我不会提一个字地。我只是去把兵部诸位接回来,他秦霆既然让我管兵部,孩儿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要人。”
“对呀,秦霆这个笨蛋,竟妄想让我们内讧,还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浑一拍大腿道:“去吧,赶紧把你二姥爷他们接回来,这些人平时不起眼,但缺了还真玩不转。”
“我知道了。”朝老太尉行个礼。秦雳沉声道:“孩儿告辞。”
待把秦雳送走,李浑急匆匆地赶回书房。
这一会儿功夫,屋里多了个人,便是那僵尸脸的阴先生。
一进屋李浑便咧嘴笑道:“先生你看,老夫的表现如何?”
“甚好甚好。”阴先生颔首笑道:“效果很好。”他方才一直躲在密室之中,透过气孔窥视场中,差点没被老李头拙劣的表演给气死。但对着一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老疯子,除了表扬还能做些什么呢?
“也没那么好了。”李浑谦虚道:“好几次都忘词,若不是你提前写在桌子上。老夫就要抓瞎了。”
“但是您不该答应大皇子去京山城。”阴先生摇头叹息道:“他心里还有疑惑。不可能只听我们的一面之词,定是去找秦雷求证去了。”
“那我把他追回来。告诉他不用去了。”李浑紧张道。
“那就成欲盖弥彰了,他反而会更想去的。”阴先生摇头道:“不过按说也没什么,京山城那位在家里抱孩子,对宫里的事情应该也不了解,秦雳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可是那家伙巧舌如簧,”李浑不安地搓着双手道:“万一把秦雳给说过去了呢?”
“应该不会吧……”阴先生缓缓摇头道:“这都是真人真事,我们又没有骗人,秦雳还是会相信我们的。”话虽这样说,心里却升起团不安的阴云,在他的印象中,京山城那位似乎一切皆有可能。
“这可是你说的,”李浑愤愤道:“要是他再叛过去。我就把剐了你!”说着狠狠一拳捣在案台上,只听咔嚓一声,那极为坚固的紫檀木大案,终于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重击,轰隆一声化为一摊木料。
还把个猝不及防的李太尉也闪了一下,狼狈的摔在那堆烂木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