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泗水虽然现在贵为民情司匠作科六品主事,有了更多资金和人力的支持,但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将秦雷的创意变成现实。比如说这次的蒙汗药,即使混在劣酒里,还有一股涩味,只有等那些人已经喝得分不清酒和尿了,解无忧他们才敢投放。
那些人果然已经分不清酒和尿了,接过酒坛就继续狂饮,没有一个察觉到有异味的。这也让心提到嗓子眼的解无忧他们着实松了口气,紧攒着腰间刀柄的手也慢慢放开。
同样是饮酒,城外的酒量明显小多了。等把分到的猪羊肉吃光,兵士们便一个个醉态可掬,不久就陆续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看的秦雷和秦有才直抹汗,秦有才有些拿不准的问道:“不是有个词叫醉态百出吗?这帮臭小子却一个做派,能行吗?”
秦雷望着远处黑洞洞的城墙,轻笑道:“放心,孤已经将营外一里都布上了警戒,除非那些人长了千里眼,否则看不了这么仔细。”
秦有才这才放下心。与秦雷就着花生米、猪头肉、油豆腐、腌笋丝几样小菜,对酌起来。至于他们喝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过一会,秦有才的副将过来,一脸意外的向秦雷禀报道:“启禀王爷,有十五支队伍报名参加先锋队。”说着有些不可思议道:“张四狗也报名了。”
秦雷笑眯眯问道:“他报名有什么稀奇的”
副将为秦雷解释道:“这老张就是个兵油子,向来是冲锋在后,撤退在前。若不是当年参加过水城保卫战,是大帅明令优待的老人,只要他不想走,咱们就不能赶他。一早就把他踢回家抱孙子去了。”
秦雷终于被勾起了好奇心,吩咐道:“把老张叫过来,孤要跟他聊聊。”
不一会,张四狗便被副将带过来了,秦雷对他招招手,让他在边上坐下。幽暗的风灯下,那张刻满岁月的脸,显得更加富有历史的沧桑。
秦雷玩味地望着他,轻声问道:“老张,你怎么想起跟年青人抢风头了?”
张四狗面色突然有些黯淡,嘶声道:“俺也开始后悔了。”
一边的秦有才听了,低声骂道:“你给我收起那副兵痞做派,老实回答王爷问话。”
秦雷早就发现这位秦将军喜欢吹胡子瞪眼,着实有些简单粗暴。像张四狗这样的老兵,几十年都不肯离开镇南军那潮湿简陋的大营,就一定有他自己的坚持。若是不给于足够的尊重,他是不会轻易吐露心曲的。
秦雷轻咳一声,制止住发飙的秦有才,对张四狗温言道:“可是孤有什么做得不周?让老张你反感了?”
张四狗挠了挠面颊,还是那样不紧不慢道:“求王爷赏口酒喝,俺就是馋虫上来了,用酒打下去就好了。”
原来这老兵贼看到案上的酒壶,心理不平衡了。秦雷与秦有才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倒把张四狗弄得莫名其妙。秦有才拿起酒壶,放在张四狗面前,嗤笑道:“这一壶都赏你了,除了馋虫,最好也把别的花花肠子一并打下去。”
张四狗面色涨的通红,一手拿起酒壶,一手掀开壶盖,送到鼻前一闻,顿时傻了。又把酒壶送到嘴边,尝了尝壶中之物,入口有些发苦,但不一会便唇齿留香,竟然是一酒壶茶水……
他放下酒壶,扑通一声,双膝给两人跪下道:“俺错怪王爷和将军了,俺给你们赔不是了。”说着,梆梆梆,连磕三个响头。
秦雷笑骂道:“要不人家说,老兵油、老兵油,光棍心黑脸皮厚。四狗啊,你可真够光棍的。”
秦有才也笑道:“三个响头就想把忤逆上官的罪责抹掉,没那么容易。”
张四狗直起身子陪笑道:“将军大人好比参天大树,俺好比树下小草,您怎么能跟俺一般见识呢?”
秦有才面色一板,问道:“你把本将军比喻成大树,那王爷呢?”
张四狗一脸无辜道:“太阳啊!”
秦雷二人笑得前仰后合,眼中溅泪。良久,秦雷才用袖口擦擦眼角,仍带着笑意问道:“四狗,你进冲锋队的事,是不是有人陷害?是谁?说出来,孤给你做主!”
秦有才也哈哈笑道:“打死我都不相信你能主动要求进冲锋队。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张四狗脸又涨的通红,有些羞恼道:“就不兴俺浪子回头啊。”
秦雷摆摆手,止住秦有才的笑声,对仍跪在地上的张四狗道:“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只要是说得在理,孤和秦将军给你道歉。”
张四狗抬头道:“真格的?”
秦雷点点头,微笑道:“孤王从不用打诳语。”
张四狗思量半天,向秦雷磕头道:“求王爷让俺打完这一仗再说。”
秦雷奇怪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张四狗憨憨一笑,道:“若是俺死在这一场,说了也没啥意思。所以还是等着活下来再说吧。王爷,俺能不能早点回去,那些小崽子们都是些嫩鸡,要嘱咐的东西多着呢。”
秦雷点点头,便放他离去。秦雷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回头对秦有才道:“有才啊,一个老兵就是一部书,虽然书上有很多糟粕,但更多的是财富。你若想自己的麾下更有力,自己也轻松些,就善待这些老兵吧,”
秦有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陷入沉思之中。
秦雷见他开始思考,欣慰的点点头。倘若秦雷知道,秦有才满脑子都是张四狗到底会怎么说,对他的话却一句都没听进去,不知会作何感想?多半会把盛油豆腐的盘子拍到他的脸上……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等到酒冷盘清时,黑暗中走出沈冰,在秦雷面前单膝跪下道:“王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秦雷点点头,问道:“什么时辰了?”
“三更三点了。”沈冰道。
秦雷转过脸,对已经抖擞精神的秦有才道:“悄悄地集合队伍吧。”
秦有才拱手应下,便去招呼副将校尉们集合了。军士们早知道今夜有事,说枕戈待旦有些夸张,但躺在地上却没一个睡的。随着校尉轻声呼唤裨尉、裨尉呼唤队率、队率呼叫伍什长、伍什长呼唤自己的兵卒,不消一刻钟。一万多兵士便肃然列队,静静等待统帅的命令。
秦雷已经披挂整齐的站在队伍面前,黑暗中只能看到无数双闪着兴奋光芒的眼睛,听到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秦雷知道他们有些紧张。他觉得有必要缓和一下这种因为黑暗而人为造成的紧张。他压低声音笑道:“伙计们,听得出来孤是谁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轻笑,和整齐的低声问好:“王爷千岁!”
秦雷嘿嘿笑道:“看来孤王人缘还不错。你们酒足饭饱了吗?”
又是一阵轻笑,仗着黑暗,有人胆大道:“水足肉饱了。”笑声便更大了。
秦有才一瞪眼,便要出言呵斥,秦雷拉了拉他的肩膀,示意他噤声。秦雷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继续响起:“孤想问问你们,镇南军的口号是什么?”
“南下!南下!南下!”一万人异口同声道,虽然都压低了声音,却更平添一份震撼人心的力量。
秦雷接着道:“对,你们是以消灭南楚为目标的铁军,不管对别人来说,这次北上有多大意义。但对你们来说,这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练兵。”
在秦雷将更高的目标提出来之后,这些兵士们自然而然的想到,我们是要跟强大的南楚作战的军队,这些流寇算什么东西。紧张情绪一扫而光,却有些松懈下来。
秦雷当然不会就此结束,他继续道:“但敌人的刀枪可不在乎你们的目标有多宏伟。只要你们有一丝掉以轻心,他们那生了锈的钝剑就会砍进你的脖子了,切断你们的气管,鲜血喷涌而出,不知要嘶嘶的喘息多久,等血流干了才能解脱。你们就要永远倒在这条臭不可闻的下水道里,没有任何人会记起。”
“而那些全神贯注活下来的,将有资格追寻属于他们的辉煌。要是我,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终于,这种战斗中应该有的稳重,取代了刚刚生成的松懈。
“伙计们,为了将来能死在辉煌中,安静的出发吧……”
一万多人沉默着转身,原先的右排变成了前排,在各自队率的带领下,一列列快步地向营门走去。
秦有才站在秦雷身边,难言心中钦佩之意。虽然已经知道王爷对行军打仗很有一套,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可以根据不同的对手,调节属下兵士的心态了。这次的对手只是一群武装农民,又是有心算无心,只要能发挥出正常战力,根本没有任何悬念。这种情况下,若是将队伍调动的过于兴奋,往往便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失。而若是不言不语,任由兵士们自己发挥,肯定会因为不够兴奋而不能很好的完成战斗目标。
秦雷将兵士的高傲激发了出来,又打消他们的轻慢之心,让他们以一种适度兴奋、适度保守的心态投入战斗,这才是这种一面倒的战斗该有的状态。要知道这些兵士才跟了他不到四天,这种对人心的把握能力,秦有才只在上一代人身上见过。
他也明白了秦雷为什么要当众羞辱小楚,无非是为了方才这番话更有人听罢了。
秦雷无从得知在秦有才心中,自己已经有了可以与文庄伯赏这样的老妖精比试风骚的资格。他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黑暗中的队伍,头也不回的对秦有才道:“让队伍以队为单位散开,现在走的太齐了,会惊动敌人的。”
秦有才赶紧去照做,秦雷又对身边的斥候队长许田吩咐道:“带一百黑衣卫在前面引路,孤已经吩咐过那些军官,一切听你们的。”
许田领命而去。
队伍在黑暗中沉默前行四里左右,即使在黑暗中也已经可以清晰看到高大城墙的轮廓了。在前面引路的黑衣卫抬起了手。这时候队形松散的好处便显现出来,后面衔枚的镇南军很快停了下来,没有发生任何碰撞、从而产生噪音。
许田带着几个人轻手轻脚走到城下,连续三声‘咕嘎嘎嘎咕嘎’的鹧鸪叫声响起,紧接着城门内也响起一声鹧鸪叫。不一会,便传来吱呦呦的门轴转动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异常刺耳,但对城外等候突袭的队伍,就是催人奋进的战鼓。兵士们纷纷抽出刀剑,举起长枪,都望向队伍中间,那里是隆郡王的中军,整支队伍的大脑和灵魂所在。
咒骂一声石勇两个平日里不知道给门轴多打点油,秦雷便狠狠的挥下手,他身边张四狗带领的敢死队便沉默的冲刺起来,楚破的儿子也在其中。
这队先头部队冲出之后,两翼也紧跟着朝缝隙越来越大的城门口扑去。
城门开启的声音还是惊动了附近巡夜的护教军,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循着声音到了城门楼前。这才看见,应当紧闭的大门,已经张开五指宽的缝隙。
黑暗中突然亮起几个火把,还没等他们的双目适应这亮光。火把便倏地熄灭了,紧接着一阵密集的破风声传来,下一刻便是噗噗的弩箭入肉声和满地的哀号声……
凄厉的哀号声仿佛一个信号,引燃了城里几十处建筑。大火凶猛地着了起来,在夜里南风的撺掇下,迅速连成片,把偌大的城池变成了一个大火盆。
城里亮如白昼了。
许多人在睡梦中便被活活烧死,或者被浓烟窒息而死。当然,十万教众不可能都那么倒霉,还是更多的人逃了出来。人们套出火海,跑到街上,稍微从惊恐中会过神来,却骇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更大的火海中。
这种觉悟令所有人都吓坏了,他们哭着叫着喊着,又找不到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头领们,只好无头苍蝇般的乱跑,不少人慌不择路间,重新被火海包围,再也没有出来。
这时城南又传来喊杀声,无数溃兵仓皇的从南门逃了过来。他们大喊着:“不好了,隆魔王杀过来了,快跑啊……”
那些头领的卫士和手下们,纷纷冲进县衙中,却看见所有人都醉成烂泥一般。这时寇定对手足无措的人们大喊道:“你们还等个球,等着大火把大王们烧死,还是隆魔王把王爷们吃掉!还不背起人来跟我走。”
说着背起一个便往门外跑去。众人见他动了,来不及细想,便各自背起各自的头目,跟着寇定出了县衙。
一路狂奔,到了北门,寇定把北上的人往旁边一个不认识的身上一搁,大声道:“兄弟们先撤,哥哥给你们断后!”
这些人都听到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巴不得有人缓一缓敌人的攻势呢。于是留下一片‘忠义啊!’‘汉子啊!’的赞美声,一溜烟离了麦城。
只剩下寇定和他的十几个亲近手下,这些人相视一笑,便在城门下大喊道:“大王有令,所有人从北门撤退,兄弟们,快跟上啊!”
这声音如同救命的仙音,把焦头烂额的教众,六神无主的溃兵,全部引的往北城跑。果然,往北城的路上火势稍小些,虽然仍烤的人难受,但不至于没有出路。
很快就有人跑到北门口,见那些人还在喊,不由感激道:“兄弟,不用再喊了。大家都听到了,快走吧。”
十几个喊话的却毫不理睬,仍然拿着个纸筒子,放在嘴边大喊道:“王爷有令……”
这种精神打动了不少淳朴的教民,便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喊。
喊话的这才停下,一个领头模样的对要留下帮忙的慨然道:“不用再喊了,大家都听到了。兄弟们先撤,我们断后。”
帮忙的却不肯走,非要陪他们一起断后。领头的明显有抓狂的趋势,若不是边上有同伴大声道:“我们是大王的亲兵,大王把我们留下为大家断后,他老人家却没有保护,兄弟们,你们替我们保护大王去吧,拜托了!”十几个喊话的差点给帮忙的跪下。
帮忙的人们终于感动于喊话的忠义,义无反顾的顺着喊话的指的方向,往城外狂奔而去。跑出老远,喊话的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兄弟,我们等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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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今天提前完成任务,可以早睡了,幸福啊。貌似还有不到一个小时,月票双倍就结束了,大家就不要吝惜了,砸到和尚头上来吧,砸出一头包,贫僧就成释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