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吹来,黑袍的帽檐却自动掀开,露出了晁离的脸。
古老沧桑的声音出自晁离的口中,带着些许的嘲弄。
“他的骨头碎了三十二根,只可惜我感受不到痛苦。”
北国公主的脸色微变,却不知如何是好。
白久没有说话,他看向了花锦。
花锦没有去看白久,他的目光落在黑袍之上,轻轻蹙眉。
他伸手向前,再次凌空一指,口中念道:“流水。”
山间忽有水泉玲咚之声从远处而来,半空中有水声哗哗流动近在头顶之上。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里的空气如水褶皱,出现了一道流动的断层。空气如流水,卷起天空无数厚重乌云,在那里形成层层叠浪,仿若有山泉,有细水,从天而下。天地间的气息忽然厚实了几分,众人感觉天空似乎近了,天地之间的气息更加的浓郁起来。
“流水一术,并非真正的水流,天地之间有天地之气,而这天地之气在达到一定的浓厚后,不就是流水一般吗?”
“高山在于巍峨,流水则在于磅礴,不只是身体,更多的则是汇聚精神之上。”
巍巍呼如高山,洋洋兮如流水。
这便是高山流水。
“你且看好。”
黑袍脸色微变,其上如雾黑袍缓缓飘动,似乎要张开一片夜色,就此逃脱。
可是最终来不及了。
流水落了下来,像是大海扑上了沿岸的一块礁石。
礁石瞬间被磅礴的海水淹没,其上尖锐的棱角被海水拍打磨平,其内紧密的石块被海冲散松动,像是修行者的身体,像是其识海。
流水落在了黑袍身上。
晁离跪在了地上,沉重的膝盖将地面上的石板撞的粉碎,他双手抱在头部,表情扭曲,痛苦的咆哮起来。
黑袍开始支离破碎,像是迷雾一般从他的身体上抽离,凝聚在了他头顶上空。直到黑袍完全消失,晁离的头顶处,一片黑雾浮在了那里。
黑雾便是黑袍本体的投影。
它随风轻颤,在流水之中轻轻的摆动,其间有张苍白的脸若隐若现。随着时间的流逝,黑雾越发的稀薄,最后几乎透明,仿若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但是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虽然冷漠至极,但却急剧的扭曲,满是震惊和愤怒。
他似乎在犹豫,片刻之后,便化作一道黑烟向着天空而去,此时的他已经透明的几乎不见,他不惜燃烧投影也要摆脱这个痛苦,可是他逃不出去。
无数朵红花出现在了天空,笼罩了那团接近透明的黑雾。
花海随之而起,将这方天地彻底的封锁,天空之间尽是红色。
花锦眼睑微松,说道:“前辈,希望不要再见了。”
花海向着中间合拢。
黑雾没有挣扎也没有扭动,他深知无法离去,所以就此停了下来。
一道苍桑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仙人尚且不能,你凌门又能如何.........”
很快,声音逐渐的虚弱,然后消失。黑雾被花海吞没,化为了无数道黑烟,就此消散。
.............
清风离开了大剑山颠。
在青山岭的深处,有一高耸青山立于山岭东面。青山之后再无高峰,站在山巅望去,东面群山淹没在云海之中,天地在远方汇为一线,蓝白相间之处,是一线天,也是云海的归处。那里是初生之朝阳,也是黎明之晨光。
青山常年沐浴在光芒之中,无论太阳归为何处,永远归有一方照耀,这座青山也就有了它的名字其名——天光峰。
清风拂过山岭间,树叶纷纷落下,飞鸟受惊飞起,天空云层被迫分开了一条直线,直达天光峰顶。
这里四季都是青色,很少落雪,因为云层在它的下方,常年面对的都是高空孤傲的风。
一身粗布衣杉,腰别短斧的樵夫落在了峰顶之上。随之落下的还有一位身穿黑色长衫,披着长发的男子。
柴乐作辑说道:“就交给师弟了。”
文渊回礼道:“师兄一切小心。”
场间再起风,柴乐消失在了山巅。
文渊就地盘膝而坐,膝上平放着一把刀。
那是一把不知用何木雕刻的唐刀,刀身细长微弯,长约三尺八寸,刀柄处篆有三字——水龙吟。
他的目光注视着东方的天空,此时的天空已经很亮了,东方更显如此,一望无际的蓝天之处,没有一片云朵,他的视线很长很远,不知注视着东方何处。
..........
清风没有往东方而去,而是去了西北。
大虞西北边陲之地有一山脉横绝,这座山位于西凉郡边缘,西凤城的更西方,分割着大虞与西离王朝。山脉比之青山岭贫瘠荒芜,但却依旧气势磅礴,山势雄伟,若群马奔腾。名为——贺兰山脉。
山脉中群峰无数,东侧巍峨壮观,西测平坦和缓。主峰位于山脉中段,山势陡峭,山体庞大。大虞称之为贺兰山,西离称之为马蹄峰,像是草原壮汉,也像是内陆铁骑。
清风落在了主峰之上,柴乐踏崖石而立,望向天空某处。
贺兰山顶为群峰最高处,以东是大虞境内,西凤平原,茫茫无尽的戈壁滩。以西便是西离王朝,贺兰草原,悠悠不绝的青草原。
此时山崖两岸风景各异,风味绝伦,柴乐却没有去看。
苍茫的风从戈壁滩而来,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出现了一道细长的流云,流云拉着很长的尾巴,一直拖致遥远的东方,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落在了贺兰上顶。
柴乐作辑躬身,行礼道:“楼主万里一剑而来,途中辛苦。”
流云在峰顶消散,露出了一把剑,也露出了一个人。
这位中年男子常年面带笑意,神态自信温和,眼神之中却从未缺少凌厉。他来自东洲,也来自北方,他是剑宗历代最不守门规的小师叔,也是落雪楼历任性格最温和的楼主。他叫江起云——江山雪落寒,城外云起暖。
江起云问道:“柴乐,你为何知我会来此地?”
柴乐微笑不语。
江起云笑道:“唐陵有你凌门出手,自然无事。西北之地却不一定,谁也不敢保证,西离的计划会不会失败,女帝会不会发疯?我的两个弟子都在里面,我可不能再犯以前的错误了!”
柴乐犹豫了片刻,忽然说道:“我想问前辈一些问题。”
江起云看向柴乐,神色微异,说道:“什么问题?”
柴乐说道:“前辈发现了什么?”
唐陵开启,剑宗西门夜和落雪楼乔菲儿进入其中查一样东西,他们从遥远的东洲而来,带着剑宗小师叔的要求,去了青山岭南天道门的遗址,也进入了唐陵中。
柴乐有疑问,这个问题其实有些严重,可能关乎天下,不止西离与大虞。
江起云沉默了片刻,他望了一眼湛蓝天空,沉声说道:“当初唐皇炼制仙丹,最后一味灵药来自天上,天落灵雨,南海落剑,我剑宗早已飞升百年的上届掌门,他的剑出现在了灵剑山中。”
柴乐轻蹙眉头,神色微凝。
剑宗有灵剑山,传闻此山连通仙界,犹如道门之两忘峰。山中自生无数宝剑,品级不一。更传闻山中之剑,在使用者离世后,便会重新在山间长出,成为无主仙剑。
人间的天空之上,是仙界。仙界之地,有多种说话。其一,修行者达到一定境界便可渡劫飞升。其二,一种不同于人间的修行者们。其三,两者同为。
仙界存在吗?或许是真的。
一招飞升而去,寿元便永恒无期,何况区区百年时间,而剑宗上届掌门之剑如今出现在灵剑山中,仙界何事?莫非真的如此不太平。
江起云面露感慨之色,缓声说道:“修行界何时存在,即便是儒家前贤记载,或者是道门的典藏,记载的都比较模糊,最终归为远古时期。仙界何时存在,即便是当下人间的记载,也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想。所以修行究竟从何而来,至今也是一个疑问。不知何来,又怎能知何去?修行到了最后,真的就是成仙?若真是如此,无物寺的老主持为何一直静坐西方,凌门门主为何至今身在山巅?何况道门那些峰主,困在世俗久已,早已失去了所谓羽化仙气。”
柴乐沉默不语。
江起云继续说道:“我剑宗讲究万物一剑,心魔障碍一剑斩之。即便是数百年前飞升而去的前代掌门真人,也是一剑开天,走上人们以为的成仙之路。道门尚且不提,无物寺的老主持是怕,无数年前佛祖也是人间之人,相传坐化成佛,但谁也不知佛祖究竟是死了还是真的开创了西天佛国。那么凌门门主呢?凌前辈的境界早已可触碰天际,为何依旧坐在竹山之上?”
柴乐思索了片刻,说道:“儒家传承至今早已经不如往日,老师为了是前贤遗愿。”
江起云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人间已是危机,望大先生告知门主,天下不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