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翰看起来粗莽,却丝毫不糊涂,沉声道:“似乎先生摸在图画上,图画才显出的异样?”
见沈约不语,完颜宗翰缓缓道:“我们收藏这幅画有些年头了,但只有今日,我们才知道它是会发光的。”
发光的图画?
这是让金人难以想象的画面。
沈约缓缓收回放在画上的手,喃喃道:“它似乎对我有些反应呢?”
完颜宗翰闻言,不由将手放在沈约方才触摸的位置——他自认天之骄子,可图画对他并没有任何反应。
沈约再将手放上去。
这一回,并没有光芒显现。
众人见状,难免在想,女人总有几天不舒服的时候,难道这幅图也有这个毛病?方才沈约的手掌放在上面,正碰上这幅图变异的时候?
沈约正是让众人这般想,这一次触碰图画,他自然没有进入禅定状态。
蓦地感觉完颜希尹似乎沉默些,沈约望过去,却瞥见完颜希尹眼中无法遮掩的失魂落魄,沈约有点奇怪道:“兀室大人对此有什么想法?”
完颜希尹似才回过神来,身躯颤了下,终于道:“神物因时而异,并非独例。”
这个回答自然不能让人满意,完颜希尹似也有所觉察,转移话题道:“方才先生为何要问画名呢?”
沈约看出完颜希尹的心不在焉顾左右言其他,却不揭破,只是道:“我觉得清明上河图的标题很有问题。”
完颜希尹终于恢复了常态,“有什么问题?”
“清明两字是为何意?”沈约问道,“上河指的又是什么?”
完颜希尹微怔,随即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是中原古人的一句诗词,正是说清明是中原的一个值得记忆的日子。此图既然以清明开头,描绘的自然清明时期的景象。”
他这般解释,杨幺倒觉得合情合理。
沈约摇头道:“此言差矣。”
完颜希尹目光微闪,“先生有何高见?”
沈约展开图画,指向图中有些像茄子的东西,“这是茄子。”
完颜希尹皱下眉头。
八百年前,物质的流通并不方便。
北方和中原虽有沟通,他完颜希尹亦潜心中原礼仪文化,可对这种稼穑之物,终究还因为地位高高,少有接触。
“这是西瓜。”沈约指着图画中一户人家院中、几个圆滚滚的东西,缓缓道:“兀室大人或许少见因此不觉为异样,不过……”
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晴儿、诗盈,沈约缓缓道:“晴儿,诗盈乃中原女子,自然对西瓜并不陌生。”
晴儿、诗盈都是微微点头。
沈约随即道,“可西瓜、茄子的收获季节都在秋季,清明节时分,绝不会有这种水果、菜蔬产生了。”
完颜希尹讶然无语,喃喃道:“果真如此?!”
他自负才识,一直独自对这幅画苦苦琢磨,可他的研究却多是从古籍、至理入手。对于这种中原的常理,他常处北方,反倒并不了解。
可听沈约说的极为肯定,杨幺亦是缓缓点头,完颜希尹知道是自己的疏漏,谦逊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先生所言,让不才茅塞顿开,这么看来,这幅图描绘的绝非清明节的场面?”
完颜火舞蹙起眉头,她好武功,对女工都丝毫没有兴趣,对有关图画的讨论更觉得不耐其烦。
完颜宗翰却是沉得住气,因为知晓要成大业,本需要各种人才相助的道理。
完颜希尹微有沉吟,继续道:“清明二字、若是指的中原的清明盛世呢?”
沈约淡然道:“听兀室大人描述,张择端并非趋炎附势之辈。”
完颜希尹知道沈约在说什么,一个刚正不阿的人,自然不会将颓落的年代称之为清明盛世。
或许有人能不知廉耻的为虚假繁荣歌功颂德,可张择端既然选择如实的画出汴京的弊端,就绝非歌颂宋徽宗!
这么看来,“清明”两字本身的确大有问题。
“先不论清明,那上河指的又是哪里?”
沈约追问道,“我想兀室大人对汴京自然熟悉,可知道汴京附近有这条河吗?”
完颜希尹内心微凛,缓缓摇头。
他参与了靖康之役,优秀的将领,知天时、懂地利,完颜希尹自负极高,自然对汴京左近的地形极为熟悉,可的确不记得有上河这条河流。
沈约初议标题,完颜希尹还觉得小题大做,如今心中困惑却增——一幅献给宋朝皇帝的图画,为何起个莫名其妙、名不副实的标题?
对于上河两字,他本以为既然是清明时分,那上河就是中原人上坟祭祖的意思,可既然清明有差,上坟就无从谈起。
“汴京城周围,可有叫上河的支流?”沈约再次发问,看的是晴儿和诗盈。
诗盈缓缓摇头。
晴儿思索了半晌,终是摇头。
沈约缓缓道:“这两位姑娘都对汴京颇为熟悉,既然不知道上河之名,想必汴京是没有这条河了。”
他虽然这般说,可脑海中对图名之意早就一清二楚。
何为清明?
清明就是指人之禅定的那种清醒、明朗的状态,只有这般,观看图画的人才能和这幅图有所呼应。
汴京城内、城外没有任何一条河流叫做上河,可图画画的却明显是汴京城,上河不是说汴京城外的任何一条河流,而是指的是图画中隐藏的那条奔流不息的河流!
那条用清明之心才能看到的河流就叫做上河!
可萧楚为何用如此隐秘的方法,在一幅图画中藏着只有修行者才能感应的一条河?
沈约一时间想不明白,但他可以确定一点——萧楚绝非闲得无聊,这才混入汴京宫中,再向宋徽宗进献这幅画的。
注目在画卷首部,沈约喃喃道:“瘦金体的标题,是宋徽……是皇帝赵佶写的标题?”
他本想称呼宋徽宗,可想到这都是君王死后的称号,如今宋徽宗只怕还在。
完颜希尹眼前一亮,立即道:“不错,既然是赵佶书写的题目,就是题目的始作俑者,那我等何须猜测,找赵佶问个明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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