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沉眠中醒来,惊讶地发现自己沉浸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而他本人则漂浮在空间中央,周围空无一物,不仅没有一个落脚点,也没有任何可供抓取的东西。
如果此时吹来一阵风,他会在转瞬间变成一簇蒲公英,随风飘散至世间各地。
纯白色的空间仿佛一个摇篮,它那无处不在的柔和气息始终缠绕在拉克尔的身体上,通过皮肤浸润进体内。他说不出现在是个什么感觉,他只觉得自己发自内心地感到畅快,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此刻冒出一个想法:他希望自己能够一直待在这里,永远不离开。
但这终究只是他个人的一厢情愿,在他冒出这个想法的下一秒,机械运转的声音粗暴地破坏了空间本身的宁静。
四周的纯白开始消散,梦幻般的感觉转瞬即逝,一个呼吸间,黑暗遮罩了他的视野。
与此同时,重力伸出它那看不见的手,将他捕获,他发现身体变得沉重不堪,下坠感冲击着他的大脑,令他阵阵眩晕。
沉闷的声音响起,他的双脚似乎接触到了地面,冰寒顺着脊背传达至身体各处,在条件反射下,他无意识中调动起腿部的肌肉,勉强站直了身子。
这个时候,他的头顶响起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唤醒程序运作正常,目标成功苏醒,即将打开舱门。”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结束,气体释放的声音充斥他的听觉器官,同时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自己面前缓缓升起,地面上突然出现一条裂缝,并且还在持续扩大。光线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他下意识抬起手,护住自己的双眼。
等到双眼适应周围的亮度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臂,他还来不及思考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有个身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因为逆光的关系,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面对那个人,他内心涌出说不出的亲切感。
“你终于醒了。”那个身影看到他,松了口气,对方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向他表示出善意,“欢迎来到新世界,001。”
……
001跟在那个身影的身后,走在空旷的廊道中,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那一身白色的衣服,然后带着些许好奇观察着那些列队走过自己身边的银白色的机械,最后他又重新把视线放在了走在自己面前的、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衣服的身影上。
“001,你在看什么?”兴许是注意到001的视线,对方暂时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和他四目相对。
之前因为逆光的关系,001只能凭声音判断对方是一名女性。而现在,依托于长廊充足的光线,他终于能够看清对方的身形样貌。
她有着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黑色的头发高高束在脑后,看起来整洁干练。尽管她此时身穿和001一样的白色长衣,却依旧掩盖不住那长衣下高挑、匀称的身材。
经由对方一问,001赶紧偏开视线,同时用他那略显干涩的嗓音回答说:“没,没有。”
“嗯?”对方似乎是没听到他的回答,稍微走近了一些。
看着面前这个只比自己矮一个额头的女性,001这么一个大男人竟手足无措起来,他一边用双手在空气中比划着什么,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都,没有,什么,看……”
他话语的语序颠倒错乱,令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那名女性看着001的动作,她眼角微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来你还不适应说话的方式,不过没关系,过段时间你就会适应了。”这名女性又一次转过身,边走边说,“在这之前,你就先跟着我吧,既然是我把你叫醒的,那么我当然会担起照顾你的责任。”
她自说自话地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却发现001并没有跟上来,她疑惑地转身,看到001仍然站在原地。
“怎么不走了?”
“你,名字……”001深思熟虑许久,勉强挤出这句话。虽然这句话依旧不完整,但对方还是成功知晓其中蕴含的意思。
“哦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她不好意思地挠头,“尽管我比你醒得早,但其实我的序列在你的后面,如果不是发生意外的话,应该是你来叫醒我才对。”
听着对方那不着边际的话语,001歪头,露出完全不理解的表情。
“哎呀,我跟你说这个干嘛。”那名女性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她短暂懊恼了一会儿,然后摆正表情,对001说,“你叫我002就行。”
“谢,002,谢。”
“我收到啦,虽然不知道你在感谢什么。”听到对方的感谢,002笑了起来,她俯身握住001的手,“好啦,我们该走了,你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说完,她拉着001向着廊道前方走去。
……
“斯托尔方程式我解出来了。”
一个终端摆在002的面前,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方程式,看着眼花缭乱的。她没有急着确认终端上的方程式的正误——她相信001的能力,而是抬头看着那个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局促的001。
“放轻松。”看到001不安的模样,002带着笑容安慰他,“虽然斯托尔方程式是魔导学的基础,但你能在短短几天就解出它,足够你骄傲了。”
听到002的安慰与鼓励,001脸上的局促消退了一些:“002,谢谢。”
“嗯,再接再厉吧。”002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以示鼓励,然后她抬起头,对着空气喊道,“艾尔,解锁下一级的学习课程。”
“收到,已为序列001解锁相关课程。”空气中响起一个机械合成音,它是一个智能核心,管理着001他们所居住的这片区域。
“谢谢,艾尔。”001抬头,对无处不在的艾尔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这是我的荣幸。”艾尔礼貌地回应。
“好了,新的学习课程已经给你了,回去好好学习吧。”002重新坐下,她一边摆弄手头的终端,一边对001说。
001点点头,拿起桌子上的终端后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到房间后,他没有急着投入学习,而是趴在窗台上,看着窗户外面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
从自己苏醒到现在,自己已经在这个名为“第三研究所”的地方居住了至少十五个时序,一开始他还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毕竟周围除了一堆银白色的防务机械外就只剩下002这样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
而且自己刚醒没多久,002就要求自己学习一些他根本不了解的知识,看着终端上密密麻麻的符号,001本来是拒绝的,不过在被002教训了一顿后,他只得乖乖投入紧张刺激的学习当中。兴许是天分使然,他学得很快,短短三个时序,他就学习完了魔导学的基础理论,现在开始向着更高一级的知识进发。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慢慢地接受和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把002、艾尔,还有那些防务机械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艾尔,现在是几点?”001的思绪在外面飘了许久才飞回来,他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臂,漫不经心地询问。
艾尔很快回答了他提出的问题:“现在是上午9点34分。”
“外面依旧是黑的……”001注视着外面,没由头地嘟囔了这么一句。
尽管他控制住自己说话的音量,但无处不在的艾尔却依旧听到了话语中的内容,并对此做出了回应:“正在检索信息库,检索完毕。根据‘终末条目’提供的信息,外面的黑暗是世界重启所致,起初……”
“行了,你这话我从苏醒一直听到现在,耳朵都起茧子了!”见艾尔有进行长篇大论的趋势,001赶紧发声阻止它,“我要学习了,你安静点。”
“了解。”艾尔忠诚地执行001给它下达的指令,“如果你有什么需求,请尽情吩咐。那么,祝愿你学习顺利。”这么说完,艾尔的声音沉寂下去,同时它启动了房间的隔音功能,给001开辟出一个安静的学习氛围。
001了然,他发出满意的鼻音,然后离开窗台坐到桌子前,开始埋头学习起来:002给他解锁了新的课程,按照计划,他需要在五个时序内学习完其中的知识。
时间比较紧,他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也因此,他并没有把那一片黑暗环伺的世界和所谓的重启放在心上。
毕竟世界持续这种状态很久了——甚至可以追溯到002醒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