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逸一尴尬不已,却让司剑和君书玉隐忍偷笑,气氛竟这样轻松了许多。
逸一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严肃道:“其实,还有件事。”说着他故意抬眼瞟了下化羽。
化羽立刻明白逸一的用意,不等司剑开口便先行请退,“师尊和二位仙上说话,徒儿就先告退了。”
司剑点点头,待化羽离开才重新看向逸一。
却见逸一深吸口气,面色紧张,缓缓道:“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也诚心认错,我暗自发过誓,从此以后对你们再无隐瞒。所以,”
说着他偷眼看着面前二位的神色,仿若狠了狠心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所以,这个——”说着双手递给君书玉。
君书玉拿眼一扫就认出是麒麟令,却很是不解。
就听逸一继续道:“这不是寒光殿的那块。”
这句话让君书玉大吃一惊。她连忙接过令牌仔细端详,又掏出自己那块前后比对,分明一般无二。可是,这麒麟令自己总共只做过两块,如果逸一这一块不是殇戈手里的,那就是第三块,这多出来的一块是哪里来的?
“是我做的。”
逸一声音轻微,不自觉地垂下眼眸,身体也向司剑那边倾了倾。
“你做的?”君书玉惊呼,“你一向不擅铸灵,这麒麟令也不是寻常法器,怎么会?”
“我之前是不擅铸灵,认识你们之后就迷上此术,偷偷修习了好几百年。”
司剑听此话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于是道:“你对铸灵术感兴趣,大可与我们切磋,为何偷偷修习?”
逸一苦笑一下,“这不是好面子嘛!一来,除了医道我对其他术法的确没有把握,怕修不出来没了面子;二来,你们可能不知道,在你们两个面前我原本就觉得自己渺小,只好暗自较劲,指望能追上你们的脚步。”
“逸一,原来你是这样看我们,看你自己的?”
“司剑,我就是知道错了,所以才坦白的。”
司剑与君书玉相视一眼,本应生气却因曾经忽略了逸一面对她们时的自卑反而心生愧疚。
君书玉端详着那块仿造的麒麟令,纵然是偷师,逸一竟能炼至乱真境地,足见功力。
虽然行为不妥,但他的能力的确让其叹服,同时,她也突然想通了当初万经阁密室的那一幕。逸一只要借来自己的令牌就能打开密室,那不是殇戈的授意?
“所以——”君书玉险些脱口而出,但瞟了下一旁的司剑还是选择改口,“你究竟还背着我们修习过哪些术法?”
“这才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重点。”
逸一的回答十分出乎意料,司剑和君书玉不约而同屏息凝神,听他要说什么。
“不瞒你们,我偷习了你们擅长的风系和金系术法,并且,修了土系术法。”
土系术法才是关键,能够修成此法者纵观仙界不过上神级别区区十数位,一个上仙竟然瞒着所有人自行修习,且不说结果如何仅这偷习的事情传出去,虽没有哪条仙规律例明令禁止,却会被主仙忌惮,实乃是仙家的大忌。
逸一选择在这个时候坦白,除了足够的信任外,只怕他还有别的目的。
果然,逸一转向司剑,“我知道你的想法,也了解你的顾虑,我更清楚殇戈的态度。”
逸一毫不避讳地说出殇戈的名字让司剑和君书玉都很吃惊,尤其司剑,她明白逸一真正的所指,三大仙阵这件事说直白点派哪些仙者出战,何时演练还不是主仙的一句话。
殇戈,他应该会集齐七大仙境最善于压制司剑阳金术法的上仙来组这八十一御仙阵。要让化羽胜出,必须出其不意。
“所以,我有一个提议。只要请一位纯修火系术法的仙者为化羽通遍周身灵脉,那么,我就可以教他修习土系术法。”
司剑明白所有术法归于大地,土系术法是唯一不会被克制,反而能够吸纳各系所长的强大体系。逸一敢说出他可以教的话就说明他有把握。
只是,所有这一切必须避开殇戈秘密进行,包括给化羽通灵脉。如此重要而隐秘的事该找谁帮忙呢?要满足所有条件还需要足够的信任,司剑一时陷入了思索。
逸一的话君书玉也在认真琢磨,此时她突然插话道:“我知道天化元君修的是阴火。”
灵宝天尊的得意弟子天化元君,司剑怎会不知,只是要找他帮忙这中间需要掂量的事情可就多了,比如他和殇戈的关系。
“倒不用那么麻烦。”逸一突然轻轻一笑。
“你有人选?”
“是啊,现成合适的就有,何必舍近求远?司剑,说起来,你是不是也该去探病了?”
一句探病点醒了司剑,止渊,这条赤龙修的好像是阳火,故而天帝给他的封号是北焰少君。只不过,他素来给人纨绔印象,到了正经事便也习惯性地将其忽略了。
“北焰少君?”
“南海水君的小儿子?他可是出了名的不求上进。”
见君书玉提出质疑,逸一淡淡一笑,“或许他的修为在你们眼中算不得上乘,却得承龙族上好的仙骨。止渊的体质是仙家中少之又少的至纯至阳,最适合修阳火。更巧的是,他的体质和化羽有七八分接近。”
“竟是这样?”司剑还真是不知,但这方面相信逸一就对了。
“我也是这次给他诊病才发现的,一直掂量着不知道如何同你讲。现在,我坦白了自己的事,一切反而简单了。司剑,你加上我,两个面子,这个忙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逸一说这话其实还有别的意思,君书玉不知道他可是心里清楚,对止渊何需自己的面子,只要司剑亲自拜托他一准点头。
与逸一商定好一切,司剑便动身前往南海探望止渊。
再次见到司剑,止渊又惊又喜,但是碍于之前司剑跟自己的一番开诚布公,他也就不好再做什么轻佻言行。
“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主动来找我了呢?”
“一来看看你伤势恢复得如何,二来,也是有事相托。”
“哎,司剑,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好歹也嘘寒问暖,先客套几句嘛?”
“假模假式的,你听起来别扭,我做起来寒碜。还是算了!”
“你这个样子跟个爷们儿似的,我看以后谁敢喜欢你?”
“嗯?”
止渊想起司剑跟自己说过的话,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一摆手,“哎呀,算了,你这样挺好的,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麻烦!那个,说吧,你找我——啥事?”
听罢司剑的诉求,止渊诧异不已。
其实,通灵脉这件事本身在仙家算不上稀奇,止渊也曾听说过有些宠爱徒儿的仙师为助爱徒提升修为会为其通遍周身灵脉,此举虽有走捷径的嫌疑却也未被明令禁止。
司剑有生以来第一回收徒,对这徒弟爱惜得紧些倒在情理之中。只是,仙家向来对师门传承比较计较,所以此等术法必是自家仙师亲自施法,哪里有假手他人的先例?更别说还是找一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人代劳?
再者,虽然从未用过此法,但止渊还是知道的,此类术法虽不能说多么高深莫测,却也并非等闲,周身灵脉关乎一个人的修为甚至未来飞升,如此重要的事情司剑就算要找帮手也不该是自己吧?
别看止渊表面上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样,骨子里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些疑惑划过他的脑海使他面露迟疑。
司剑明白,请人帮忙必然要师出有名,止渊虽是纨绔却不是傻子,于是自行解释道:
“这种事情本应为师者亲力亲为,怎奈男女有别,所以只有拜托少君你。”
司剑此语言简意赅,却在无形间将身段放得很低。止渊并不知道此法的细节,但听这话音似有“坦诚相见”的必要,原以为剑仙肆意潇洒,却原来也这般拘泥世俗小节。想到这里,他竟止不住心底暗笑,却还是没能解除“为何是自己”的疑惑。
临行前,司剑曾听逸一支了几招,故而,面对止渊的迟疑可没给他发问的机会,而是轻叹道:
“我知道,这个请求是过于唐突了。毕竟是高难术法,历来施者甚少,若非修为足够强劲稳健,稍有不慎是会耗损施法者修为的,如此说来,的确是我考虑欠周。”
止渊何等热血好强的性子,听司剑此言误以为她误会自己胆小、能力不足,赶忙解释道:“什么高难术法,不就是通个灵脉。好说!”
“那——你是答应了?”
“嗯,这件事我是能做。我刚才没立刻答复只是在想此法我只是听过,毕竟这还是头一次。”
“这个倒不用担心,总之我把一切安排好,到时有劳少君便是。”
“可——为何是我?”止渊到底不傻,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这个问题司剑早有预料,对答如流道:“给我的徒弟通灵脉,泛泛之辈岂能胜任?至少也要比我品阶高,如此修为才能担得起。再者,我那不争气的徒弟才一百多岁,太过深厚的修为他反倒扛不住,思来想去唯有少君最合适。”
如此说辞既给了止渊肯定又透着司剑式的客观,听起来才最真,不刻意。
止渊点点头,“那我懂了。何时何地,听你安排。”
“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司剑略微皱眉,“这件事,还请少君为我保密。”
“又不是什么犯戒的事,为什么还要保密?”
“这个——”还好事先跟逸一对过词,司剑故意压低声音道:“我也好面子的!”
止渊少有见到司剑这副模样,不由笑道:“懂了懂了。之前又不是没帮你隐瞒过。这样,我们之间就又多了一个秘密咯?”
逸一啊逸一,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止渊竟然真的没再多问。司剑心里想着于是说,
“过两日,逸一会来为你复诊,随身会带一个助手。到时,你就借口留下他。剩下的,逸一知道怎么做。”
“所以,这件事不用瞒他?”
“当然。有他在,少君你也可放心,是不会让你修为受损的。”
“嗨,这点修为,我怎么会在意?就算真的输出一些,就当是给小辈的礼物啦。”
司剑冲止渊躬身行礼,她是打心里感激,感激这位单纯爽朗的性情。只不过,如此这般,是不是也算一种“利用”呢?
如果不是逸一的谋划,司剑不会想到如此一步妙招。谁能想到,遥远的南海水宫,貌似毫不相干的一妖一神会发生一场亲密的互动。
那是化羽第一次感受到烈火穿过经脉在体内燃烧,除了胸腔内的翻滚激荡,后背灼灼犹如焚身之痛。逸一交代过,他必须屏住一口气撑到最后,他便丝毫不敢懈怠。
对于止渊来说,这次经历新鲜而刺激,可比平时被父兄逼着修习仙术有趣多了。而且,有逸一的指点和从旁辅助,他并未感受到多少不适,反而热血沸腾。
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不过,还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当化羽在止渊面前褪去衣衫的时候,止渊竟然不自禁地瞳孔放大,他盯着化羽背部那抹曲线,眼见他转过身体朝自己走来,几根线条清楚分明随着他每一步有节奏地颤动。
即便同为男子,也让止渊有些不知所措。难怪司剑不敢——还好她不能!止渊想着,狠狠咽了口唾沫……
竹林与桃坞,新的一页似乎已经翻开。
虽然逸一清楚,他们之间就像镜子上的划痕即便修复也已经不是最初的模样。可是,情感之间本就没有完美无瑕,随着时间的推移再纯粹的东西都有蒙尘的一刹,不能因为不再洁净如新就去否定彼此付诸的一切。
所以,他安于、泰然。也许,不再那么亲密无间的关系反而能够更加长久。
修习了一天新的术法,化羽和逸一坐在知风的屋顶上仰望星空。
“师尊,”
“嗯?”逸一惊讶于这个称呼。
“您和冷仙前辈都对我有授业之恩,所以,私下里应当以师尊相称。”
逸一笑笑,“你这么说,就不怕司剑听到了不开心?”
“她才不会那么小气,您这是故意说笑呢。其实,她早就说过,我虽拜在她门下,实际上却同时有三位恩师照拂,是幸运的,应当惜福。”
“不止。”逸一摇摇头,“是四位。”逸一说着凑近化羽低语了几句。
化羽大惊,“你怎么敢?”又压低道:“怎么可以?”
逸一双手一抱,“嫌我命长的话就去跟司剑讲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