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不明所以,只能顺从地跪下。
这时,苍清崖才说道:“从今日起,这书架上的典籍你每修完一册便移走一册,直到腾空整个书架。你听明白了吗?”
化羽一愣,继而激动道:“您的意思是——”
“废话那么多,听明白了吗?”
“哦,明白,听明白了!”此时的化羽难以言表喜悦之情,十年的杂役生活终于让他守得云开。
时间如风穿过指缝,有人留恋过去,却没有谁抓得住未来。
百年于人世不过一代。
在万妖谷,高山崖顶的宝座上,寒羽刚刚检阅完他的浩浩大军,凛凛威风较青羽甚有过之,但他的脸上却未见笑容,反而蒙着一丝阴郁。
棠洛见状屏退侍从,“主上在想什么?”
寒羽抬眼看了他一下,“我在想九公主生辰该送什么贺礼。”
棠洛听出他言不由衷,于是笑了笑,“当日先主遭难,魔尊亲口允诺两族联姻之约不变,足见义气。然当时公主年少,对儿女情事尚且懵懂,故婚事暂缓。而今百年已过,这婚事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寒羽没有搭话。棠洛确信自己猜对了,于是继续:
“两族联姻当是好事,可一旦联姻成功便意味着两族结盟,以如今妖魔两族的实力叠加,说不定真的可以和仙家较量一番。如此,那些对先主念念不忘的旧臣就会逼主上营救先主。主上真的想好要与仙家翻脸,真的想要救先主出来吗?”
“住口!”寒羽抬眼瞪着棠洛,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问道:“论旧臣,谁能比你更得父上宠信?可你现在竟对我说这些,你到底有何目的?”
棠洛面不改色,镇定回应:“我与先主共历过繁华也共经过苦难,说句不敬的,我对先主的感情早已超脱君臣、主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重获自由,能够平安归来。
但与个人感情想比,我更看重妖族的未来,我们需要年轻有魄力的领袖带领我们振兴,强大到足以与仙家抗衡,而主上您恰恰给了我们希望。
如今,我们妖族刚刚有了起色,我自然不愿这种局面被打破,我不敢冒险,所以才会小心翼翼。希望主上能够明鉴。”
寒羽将眼神从棠洛脸上移开,用淡淡的口吻说了句:“知道了。”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棠洛不过是道破了自己的心思。
如果不曾拥有过便也不存在所谓贪恋。今时今日,寒羽必须正视自己内心已经发生的改变,就像曾经迫不及待定下的婚事当下对他却已然成了负担。
纠结着、彷徨着,矛盾的根源只是无法克服的欲望。
……
南海波涛汹涌,海浪一层高过一层。司剑飞身而下宛若一只轻盈的海鸟。
面对残破的定海伏龙壁,司剑双拳紧握一声断喝,顷刻间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利剑几乎遮天蔽日。就见她翻动手掌那一把把利剑随着她手臂的伸展飞向散落的碎石,穿针引线般穿过石头向伏龙壁上的大窟窿扑去。
“听说过万剑穿心,见过万剑穿石吗?”几个小仙从礁石后探出头来,抹了把刚拍在脸上的海水嘀咕起来。
“天啊,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万剑归元吧?”
“没错了。这姑奶奶疯了吧,用万剑归元补墙?瞧见没,她那眼神,是要跟谁拼命似的。”
“你是不知道,这位来这里修墙也有一百多年了,眼看着就快大功告成。昨个儿青龙和赤龙两位小爷打架,那龙尾一扫,愣是又给捅出个大窟窿。这下又得耽搁几十年喽,难怪这姑奶奶气大。要不是我们几个拼死拦着,那赤龙的龙须都得被她扥下来呢。”
“龙公子都敢打?这位的气性也不是一般呐!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定海伏龙壁本是为龙族和鲛族划定地界而立。后来出了鲛魔叛乱毁了这墙。
不过,叛乱被平息后,鲛族全族受牵连都被龙族囚禁,这南海已经成为龙族一家天下,伏龙壁也就没什么意义了。这墙补不补的还有差别吗?”
“咱们这些混迹一生也难得提拔的小仙怎么能了解尊上们的世界?说不定人家只是借此修炼呢。”
……
苍无崖上,化羽和苍生悬空而坐,以意念控剑打得欢实。
化羽表情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那把剑与其说剑气凌厉倒不如说有些顽皮,大有戏虐对手的意味。
而苍生显然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整张脸绷得紧梆梆不说,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控制不住地直往外冒。而他的剑却只有招架的力气,节节退避,剑气越来越孱弱。
就见化羽眉梢一挑突然发力,他的剑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回旋将对剑震飞出去,划过一个弧度平躺着落在地上,俨然剑气全消。
苍生也是一个腾身空翻落在地上,脚下向后滑出去老远才用力站住。此时,化羽已经翩然落地,悠然信步朝他走来。
看着对手一身轻松的模样,苍生不无尴尬地说道:“哎呀,大意了,真的是大意了!”
“得了吧!”不等化羽开口,旁边竟传出声音。
却见苍乐头前带路,身后跟着苍添他们几个看热闹的,“你打不过苍奈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苍生一看这还有看热闹不带消停的,于是眼珠子一瞪,回嘴道:“你们行你们上啊!”
“苍清崖没让我们陪练。”苍添探出脑袋低声应道。
“好啊,苍添,连你也学坏了!”
苍乐笑着挡在苍添前面,把苍生伸过来的手臂推了回去,“怎么说也是正经神仙,居然打不过一个凡人,再拿仙友出气就更不得体了。”
“哼!”苍生一甩衣袖,“神仙怎么了,神仙也是各司其职各有所长。别说我等只是连个封号都没有的无名少仙,就算是上仙上神,也不是个个都灵武力超群的。”
苍乐微微翻了个白眼,然后清清嗓子,“好吧,说正事。苍奈,苍清崖让你练功结束去无忧殿找他。”
无忧殿内,苍清崖站在空置的书架前,低头翻着手中的书册,听到化羽恭顺的声音:“师尊,您唤我?”
他抬起头扬手将书册丢了过去,化羽抬手抓住,正是自己最近在修习的心法。
这时,就听苍清崖说道:“才一百年就搬空了我无忧殿的书架。不过,你不要以为这就算完了。”
化羽按捺住心中的小激动,回问道:“师尊,接下来我该学些什么?”
“想知道?到为师的虚化境来!”话音刚落,苍清崖便凭空遁形。
化羽一路飞奔出了无忧殿,疾步登上长长的台阶猛扣无极殿门。
苍乐打开门见到是他脸一沉,责怨道:“你这是着火了还是出人命了?幸亏神君不在殿内,否则可是要治你个殿前失仪!”
被苍乐数落化羽毫不生气,反而满脸堆笑道:“仙上,我自是知道神君不在才敢前来打扰。您是这里最博学广识又乐于助人的神仙,所以我想向您讨教我家师尊的虚化境在何处啊?”
苍乐被一通彩虹屁夸得心中窃喜,脸上却还拿捏着回道:“进来说话吧。”
苍乐把化羽放入殿内,还奉了茶盏道:“你呀,也修行百年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喝口茶,稳稳心神。这可是神君最爱的雪顶茶,喝上一杯能提升一年的修为呢。”
本来急不可耐顾不上喝茶,听了此话,化羽赶忙一饮而尽。
苍乐一边斟茶一边说:“你刚才问我虚化境?首先,这虚化境顾名思义并非现实所在,而是仙者自己虚化出的一块私密境地。每位仙者根据修为法力不同,能够创造出的虚化境层级也不相同,而且每位仙者依据各自喜好所建的虚化境内地貌、景致也是各具特色。
仙者在自己的虚化境内可闭关清修,也可做任何想做之事,总之就是为了绝对私密不受打扰。
不过,虽然虚化境乃仙家虚化,但它必须以现实中的物体为载体,即有一通道与现实境相通。所以曾有过凡人机缘巧合误入某虚化境得遇仙人的传说,若你在凡间听过类似的故事大致便是这个原因。”
苍乐的解释非常细致,令化羽想起四羽阁上自己被松一松二带路去过的温泉秘境,在那里他看到尙轻从水中钻出,淌着水滴的后背盛开着妖冶的彼岸花。想到这里化羽不禁一阵脸红,时隔百余年,竟然还有那种怦然心跳的感觉。
“苍奈,你在听吗?”苍乐的声音将化羽唤回,忙说:“在呢。师尊让我去虚化境找他,可这通道在何处,还请仙上赐教。”
苍乐手一摊,“能被允许去自己虚化境的必定是十分亲密且信任之人,神尊的虚化境我等可是从未见识过。我只听说他管自己的虚化境叫鎏金城,听这名字便能浮想联翩。但这界门的位置可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待神君归来,可以求他老人家赐教一二?”
苍乐倒是热心,可化羽哪里等得?他想这定是苍清崖设置的考验,自己必须全力破解。
无忧殿是化羽最熟悉的地方,他再次细探确无机关暗道。
回想起当年跟随两只松鼠走过的那条小路,或许仙家都喜欢将界门设在一些边边角角不起眼的地方?按照这个思路,化羽将苍无崖上角角落落又细细查看了一遍,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他想了又想,苍清崖和尙轻脾气秉性可谓天差地别,而且一个为神一个只是仙,自己怎么能依据尙轻的方式来推测苍清崖呢?况且,苍清崖行事乖张,顶喜欢标新立异,搞不好这通道他不但不藏着还放在明处让你闯呢?
明处?这么说来苍无崖上最不好藏东西的地方就当属无邪殿了。
刚来崖上的时候就听说这里按照各仙境的规制也建了三座主殿,可毕竟仙少,执事的也只有一主一副两位神,所以这无邪殿从建成之始就一直空置。
当年被罚劳役的时候化羽曾打扫过那里,但这一百年里却是从未踏足。
他推开那扇虚掩的门,空荡荡的大殿连一张桌一把椅子都没有,除了屋顶就是柱子,打个喷嚏如同响雷,这里会有通往鎏金城的通道吗?
化羽从墙根起一步一步将整座大殿“丈量”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他又飞身上了房梁,将屋顶仔仔细细检查一番,依然没有发现。
是自己想错了?化羽转身刚要离开,在他一只脚已经迈出殿门的时候突然一个想法划过脑海。依苍清崖的性情,他如果有意捉弄自己的话……
想到这里,化羽转身盯着殿内最大最粗的柱子看了又看,那上面当中的漆明显油亮许多,如果不是经常擦拭的话……
化羽不禁暗喜,于是瞄准柱子中间卯足力道冲了过去,果然身体接触柱子的一刹那脚下开了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