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羽瞟了她一眼,右手一用力荼蘼便昏了过去。
这时,化羽从身后张开一双翅膀,他抱着荼蘼盘旋着,想看看距离山顶较近的地方哪里合适停顿。
偏在此时,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无影箭,化羽始料不及但还是及时侧身避开,那支箭便从一只翅膀中穿过。
箭头上附着着强大的灵力,化羽的一只翅膀瞬间冰封,他只好靠一只翅膀勉强撑着,顺着风势缓缓降落在山谷中。
崖壁上的某处,寒羽侧目看着棠洛,“洛叔叔,为何要偷袭他?”
棠洛本想一击即中,没想还是偏了,事已至此只好说道:“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不能不防。我只是试探一二罢了。”
“再有下次,不要借用我的冰箭!”寒羽冷冷道。一股自上而下的强大气场让棠洛不禁后退半步,恭然道:“下不为例。”
化羽将昏睡的荼蘼放在平坦处,然后检查自己的伤势,虽然不算严重但要立刻恢复也很困难,他决定使用《修元经》里的疗伤术法。
自从离开四羽阁,除了救治小夭这一件化羽再未使用过《修元经》里的任何术法,这一次他只能破例。
神奇的术法在他的身体上作用,受伤的羽翅很快重新丰满。
化羽收起双翼看了眼旁边的荼蘼,她沉睡的样子乖巧极了,与那个嚣张跋扈的公主简直判若两人。还有方才纵身一跃,她分明是故意的,难不成她竟想求死?一定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还有那些蛮人模样的山匪,他们显然是冲着荼蘼而来,即便果真胆大到敢劫持大熵公主,又是谁将行程通报给他们的呢?一时间,化羽觉得这里面有太多疑问,只怕是还藏着更深的阴谋。
这时,荼蘼醒了。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她立刻坐起身,转脸看到化羽在身旁才稍稍安下了心。
荼蘼看着化羽的侧脸,挺拔的鼻梁让这抹侧颜俊朗非凡,无论哪个角度看都好看,荼蘼痴痴地想着,回忆起刚刚在空中被化羽抱在怀里的感觉一时间脸红心跳呼吸急促。
“公主殿下,”化羽开口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殿下不妨跟臣说句实话,方才,你是故意跳崖的吧?”
化羽的话正中要害,荼蘼先是一愣然后心虚地把脸转向一侧,“说什么呢?这是哪儿啊?赶紧想办法离开啊!”
化羽却紧追道:“之前是我小看公主了,公主的骑术果然不错。方才遇匪,公主非但不逃,反而迎着匪徒直奔山顶?”
“我——我吓坏了!”
“可危机明明已经解除,为何又自己跳下山崖,公主可不像会轻生的人?”
“我都说了,我当时吓坏了!”
化羽不理这个解释,继续道:“难道说公主仗着自己会点三脚猫的术法,想瞒天过海,假死脱身?”
荼蘼意识到化羽所指,她看着化羽紧盯着自己的双眸心里七上八下乱作一团。
化羽感觉到对方的心里防线已经濒临崩溃,于是故意凑近了又问道:“公主为何会飞?”
一句话问得荼蘼心脏咚咚直跳,她强装镇定,回问道:“还说我?金将军又是何方神圣,也会飞吗?”
这一点化羽早该想到,万丈深渊跳下去,他和荼蘼却是安然无恙,纵然自己将她敲晕,可只要不傻就能想到这里面的匪夷所思之处。
看着化羽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迟疑,荼蘼更加笃定自己的推断,“你没有把我的秘密说出去,我也一样会替你保守秘密。”
说着她冲化羽探了探身子,满脸孩童般的好奇,“告诉我,你这本领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学的?”
化羽一愣,荼蘼的问题让他想起在四羽阁的时光。在尙轻的“凌虐”下,他第一次感受到双脚离地腾空飞翔的感觉。然而,使自己拥有随心所欲翱翔天际本领的却是背后突然间就生出的双翅。所以,究竟是天生还是后来学的,这个问题还真的难以回答。
荼蘼盯着化羽的脸,注意着上面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然后她惊喜道:“天生的,对不对?我就说嘛,这世上一定还有和我一样的人。”
天生的?原来荼蘼会飞不是因为修炼了术法,而是生来如此?
他看着荼蘼,好奇中多了一些善意,“究竟为什么要逃?不想和亲皇上是不会逼你的。”
“不会逼我?”荼蘼笑了,“因为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皇家的宠爱,你又知道多少?”
荼蘼的语气,冷漠中带着心酸,戏虐中又掺杂着无奈。
“你该问我逃跑想去哪里?”
“那你打算逃去哪里?”
“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或许我会因此考虑跟你回去。”
化羽暗自盘算,荼蘼选择在这里逃跑,说明她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或者从这里出发更方便,那么用飞的话,一日之内应该能够往返,如果这样能够解开公主的心结,自己也好顺利完成任务,否则,此去大泱还有不少时日,她若再生事也很难防范。
“我答应你!现在可以告诉我那究竟是哪里了吗?”
“江北,我要去江北!”
江北?皇上做芮王时的封地。化羽心里有了底,于是回道:
“知道了!”说着朝荼蘼走了过来,他伸手解下自己的衣带,“请公主蒙上眼睛。”
“为什么蒙眼睛?”
“飞得太高太快,怕把公主吓到。”
“那——你来!”
化羽抬手将衣带蒙在荼蘼眼睛上。
那一刻荼蘼感到他的脸颊擦过自己的耳根,胸前的盔甲触碰着自己的衣襟,她不由紧紧抓了下裙摆,一只手却突然被化羽牵住。
“放轻松,我会抓紧你的。”化羽说着张开双翅,带着荼蘼飞上了天。
耳畔只有风声,除了一只手被紧紧握住,荼蘼感觉就像独自在飞,那是穿过湖面或者飞跃宫墙所不能比拟的自由畅快。
“我能自己飞吗?”她开心地喊道。
化羽侧眼看了荼蘼一下,通红的脸颊显示出她的兴奋,于是他轻轻松开手,飞到荼蘼上方,一双翅膀为她挡住波动的气流。荼蘼真就独立在高空中飞了起来,那时候真是既紧张又兴奋。
飞了一会儿,荼蘼感到体力不支,身体开始晃动,她不由紧张地呼喊起来,“金将军,你还在吗?”
化羽故意没有吱声。
由于太过紧张,荼蘼的身体突然向下骤降,引得她本能地一声惨叫,“救命,金子!”
话音刚落,一双手从上方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荼蘼的身子立刻稳当了。那双手的温度顺着手腕蔓延至心脉,让她的心无比安稳。
如果说喜欢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那么在那一刻荼蘼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化羽第一次来到江北,放眼望去还真是鱼米之乡,富饶之地。看来辛芒说得没错,先帝当年很是宠爱当今皇上。
宠爱?他不由想起荼蘼的话,帝王家的宠爱到底是什么,从她口中说出的时候仿佛充满了不屑。
这个大熵如今位份最高的公主,盛宠之下的她身上到底经历过什么?也许江北就是解开谜团的地方吧!
化羽跟着荼蘼越走越偏,眼看已经到了郊外。荼蘼在一座孤零零的院落前停住。
化羽看看四周没有任何烟火气,不解道:“这里好像不是芮王府吧?”
“当然不是!”荼蘼说着纵身跃上围墙,化羽也跟着跳了进去。
院落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满是荒草的园子和石板上的青苔告诉他们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
荼蘼静静地站在院落中央,环顾四周满眼凄怨,化羽看得出这里的一砖一瓦对她来说都有着特别的故事。终于,她开口道:
“这里是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
这里离城中颇远,周围又没有人家,住在这里无异于幽禁。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幽禁一个亲王的女儿,除非是——
只听荼蘼悠悠说道:“从我记事起就生活在这座院子里,直到六岁那年的新年才去过芮王府一次,是去吃团圆宴。我那时才知道父王的其他孩子们都是跟着娘亲住在王府里的。”
化羽明白了辛芒所说的荼蘼从小独自长大的事原来是这样。他想问关于她娘亲的事却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能缄默。
荼蘼却似不介意地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和他们不一样,我的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她是下人口中的云夫人,后来父王登基称帝,追封她为云妃。但我却不知道她的样子,甚至连副画像都不曾留下。
小时候,伺候我的嬷嬷们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她,有时候父王来看我,我问他娘亲的事,每到这个时候父王就会沉下脸离开。所以后来,为了让父王多留一会儿,我就再也不问关于娘亲的事了。”
听荼蘼提起儿时的事,声音里满满的孤独与无助,从这一刻起化羽面对她的心开始软了。
“皇上为什么让你一个人住在外面?”
荼蘼走到一棵大槐树下,不紧不慢道:“有一种说法是娘亲在世的时候专宠,父王担心那些夫人们不会好好待我。还有的说是我的八字和府里的某位贵人相冲。而事实却是——”
荼蘼说着转头看着化羽,“因为我身有异能。我自幼会飞,还能在水面跳舞。父王一再警告我不可以展露给外人,否则——”
她说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树干。化羽定睛,发现树干上刻着一个名字。
“虫虫?这是什么?”
荼蘼望着树干眼角骤然划落一滴眼泪,“虫虫是我的侍女。她从小陪伴我左右,我待她就像亲姐姐一样,所以什么事都不避讳她。”
“包括你的异能?”
“对。就是因为她知道我所有的事情,所以年纪轻轻就死了。我甚至连她葬在哪儿都不知道。就把她最喜欢的耳坠子埋在这棵树下,刻上她的名字偷偷祭奠。是我害了她!”
荼蘼竟会为了一个婢女流泪,这和她在宫中嚣张跋扈虐待下人的样子截然相反,化羽想着脱口而出:
“没想到你待下人也会如此重情义。”
“你是觉得我只会打骂她们,变着法地欺负她们吧?哼——我对她们不好,她们就会怕我,没有人敢和我亲近,这样至少可以活命!”
化羽一惊,原来蛮横无理的公主内心是这样想的。她怕那些宫女会像虫虫一样和自己成为朋友,怕她们洞察自己的秘密,怕她们因此丧命。
离开郊外小院,化羽和荼蘼进到城中。
气派的芮王府前,化羽问荼蘼:“现在这里还有人住吗?”
荼蘼答道:“父皇登基后,许多芮王府的老人都自愿留了下来。如今这里也算是龙兴宝地,没有父皇的圣旨,怕是再也无人敢以主人的身份住进去了吧。”
化羽刚想上去扣门却被荼蘼拉住了,“忘了我们是干什么来的?当然是老办法了。”说罢将他领到后院翻墙而入。
如今,偌大的王府只留了些许打扫看门的仆人,即使在白日里也显得空旷非常。
“你来这里究竟要找些什么?”
荼蘼停下脚步,回应道:“我方才说起六岁那年第一次来这里参加家宴。院子很大,光门廊就穿了好几道。记得有个小厮看到我就低声议论,说‘那就是云夫人生的丫头吧。你说她是人吗?’”
“他为什么要那样说你?”
荼蘼苦笑一下,“等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被管家割了舌头。”
王府后院内宅是女眷们的居所。每位女主人都有自己独立的院落。西北角的一个院子显然比其他各处荒置更久,院门布满灰尘,上面的大锁锈迹斑斑。
荼蘼猜测这里可能就是自己娘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正当他们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突然身后“咣当”一声。
只见一个内侍模样的人打翻了水桶,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荼蘼,嘴唇哆嗦着猛然惊呼一声:“妖怪啊!”接着转头要跑。
化羽眼疾手快一把揪着脖颈将他拽了回来。
那内侍见逃跑无望,转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嘴里说着:“娘娘,小人就是一看门的,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