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过得尙算平静。虚禹教了一套心法,化羽练来却觉得浑身如火在烧,一股力量在体内狂窜,他忙将尙轻留下的心法演练一遍,这才顺畅。
虚禹的意图很明确,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化羽妖元内的灵力逼至巅峰。化羽虽不知其阴谋,却也不至傻到任其摆布。
“果然不是好人!”化羽心里想着,偷偷溜去看望鹤舞。
鹤舞自山下回来后就又病倒了,一天都昏昏沉沉发着低烧,化羽心里着急却谨记尙轻的话不能轻举妄动。想来一整天都没看到尙轻了,但愿明天能有消息。
一夜无眠,天蒙蒙亮化羽就起身在院子里溜达。
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那高挑的身材,飘摇的衣衫分明不是巡夜的小厮,而他去往的方向正是虚禹的卧房。
化羽悄然跟上,离近了一看竟是莺歌。想起昨天一早他就看到莺歌从无名居离开,怎么今天又?不会真被自己猜着了吧?
化羽有心跟上去看个究竟,一转念扒门缝的事总归有些下作,万一再真看到点什么不该看的……
这时,莺歌已经来到虚禹门前,他停下,深深吸了口气,眉宇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忧郁神情,当他抬脚往里走的时候还不自觉地捏了下拳头。
正是这个细节打消了化羽的顾虑。他觉得莺歌到此定非情愿,联想到这两日听到的关于虚禹的种种,莫不是他在逼迫莺歌?
想到这里,化羽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溜到墙边隔着窗棂往里窥视,打算一会儿若是需要就设法解救莺歌。
只见莺歌来到床榻前,转过身背对着虚禹缓缓褪去衣衫,接着便跪在床边。床榻上的虚禹探过身去,一脸认真地端详了好一阵。莺歌则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襟,默默无声。
然后,莺歌起身整理衣裳,并未发生别的。
化羽见莺歌即将出来连忙溜走。他不明白,每日清晨偷偷摸摸就为观详徒弟的后背?这虚禹究竟是个什么爱好?虽说没做别的,可莺歌好端端一个人,却像玩偶般被人观摩,想来心中也甚是煎熬吧?
“真不是个东西!”化羽再次骂道。
为防虚禹起疑,化羽转身来到课室,假模假式自修了会儿晨课,直到山叔来告诉他,今日尊主不授课,让他好生演练昨日教的功法。化羽嘴上答应得麻利,只待山叔一走立刻开溜。
化羽正走着,突然耳边挂风,一个身影从背后偷袭。他稍一侧身,抬手抓住对方胳膊,借力将其送向前方。那家伙擦着他的肩飞出去,打了个旋立在面前。
“小夭?”
夭蕊转过身,“不错,恢复得挺快,身手还见长了!”
化羽可有阵子没见夭蕊了,一时觉得亲切,“你这是来看鹤舞?”
“嗯,也顺道看看你。见你一切都好就放心了。”说着,夭蕊摆摆手,“走了。”
“这就走了?喂,咱们得多久没说上话了?”化羽说着抬手拦住去路。
“好了,下次得空再来看你。”
“你就敷衍吧!”化羽一边拿腔拿调,一手拎出个帕子转着。
夭蕊一看那帕子惊了,赶忙往袖子里摸,原来,方才错身之际化羽手快从她袖筒里抽走了丝帕。
化羽本来只是开个玩笑,他转着帕子正在得意,突然余光一扫瞄到帕子上的勾花。他认得那帕子,自己在画音居养伤时,尙轻曾用它给自己擦过汗。
是尙轻的帕子?怎么在夭蕊手里?化羽这才将帕子展开,却见上面曲曲折折画着许多线,像是——地图?
这下夭蕊更急了,“你一个大小伙,拿着姑娘家的帕子不嫌骚吗?赶紧还来!”
化羽心中存疑,自然不肯轻易给她。
“这是你的帕子?”
“不然呢?还是你的吗?快拿来!”
化羽抬手将帕子举过头顶,夭蕊跳起来抢,嘴里嚷道:“化羽,我警告你,赶紧把帕子还我,否则要你好看!”说着抬手就是一掌。
化羽闪身躲开,“喂,你真打?”
夭蕊又急又气,骂道:“你个小屁孩儿还反了?”跟着就是一记飞腿。
她越是着急越说明这帕子有古怪,化羽想同她好好说,怎奈对方频频出招,一副要收拾他的架势。
正在此时,几个侍从从不远处经过。化羽凌空腾起时瞥见他们身影,赶忙一把揽住夭蕊打了个旋,就近躲到假山后面。
夭蕊的腰被化羽紧紧揽着,她的脸几乎贴上他的胸膛,夭蕊从未和男子有过如此亲近距离接触,一时心慌意乱。
她抬头看了化羽一眼,恰恰撞了个四目相对。
“你这才叫好看!”化羽调笑道。
那一瞬也说不清是羞是恼,夭蕊一脚重重地跺下。不料化羽反应如此灵敏,不仅躲过偷袭,还顺势转了个身一把将小夭抵在石壁上,让她再无法施展。
“不逗你了。”化羽认真道,“帕子是谁的?上面画的又是什么?”
夭蕊把脸偏到一旁,低声道:“莫名其妙!”
“行,你不说,我就去问尙轻姐。”
一提尙轻的名字,夭蕊立刻把脸转了过来,险些撞上化羽的鼻子。
“什么表情?还说没古怪?”
那一刻,夭蕊想的却是,化羽是尙轻救的,至少不应该是敌人。于是回道:“你要当我是朋友,肯信我,就先把帕子还我。我晚上还会来,到时会给你答复。”
化羽心想,提到尙轻她表现出的是惊讶却不慌张,还有她和鹤舞的关系,是盟友的概率偏大。
于是问道:“你要是骗我晚上不来呢?”
“可颂炖了阁主爱喝的汤,我傍晚会送过来。再者,你若当真不信也可以去找尙轻姐。只是,入室弟子聆讯期间不得擅自离开无名居,你可得当心点。”
化羽轻勾嘴角,“好,我信你。”于是将帕子塞进夭蕊手中,“傍晚,不见不散哦。”
化羽推断,那帕子上画的是地图,一定和密室以及营救计划有关。尙轻行事谨慎,小夭回去定是与她商议,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分配任务呢!
眼看就到了约定的时间,虚禹那边却差人来说尊主要抽查功课。
“鬼才练那什么狗屁功法呢!”化羽心里骂着,却只能临时想对策应付。好容易一番操作糊弄了老东西,时间已过去大半,化羽忙匆匆赴约,却怎么也寻不到夭蕊的影子。
她不会真的骗我压根没来吧?说是这么说,化羽并不认为夭蕊是那种人。可万一呢,糟糕,要是那样她可能就不是尙轻那边的了。不行,得想办法溜出去找尙轻确认清楚。
化羽想着便往山门前溜,就要看到索桥的时候他突然停住皱了皱鼻子,化羽的嗅觉本就灵敏,加上四周无人那气味就有些清晰。
“血腥味?”
无名居山门处怎会有血腥味?化羽刚一闪念,突然身后出现一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就见山叔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化羽,“你该不会是想溜出去吧?”
“哪里,怎么会?我——刚练完功,浑身燥热,溜达溜达,吹吹风!”
化羽搪塞着,眼睛却瞄到山叔下意识往身后藏的手。
“山叔,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山叔脸色微变,“哦,练功时不小心。行了,别溜达了,回去吧。”
化羽只好先跟着他往回走,一边还说:“山叔原来也练功啊,你都练些什么啊,回头教我两招呗!”
山叔一边应付着一边观察化羽,看他这样子倒不像心里藏着事,大概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同时,化羽也在琢磨,那血腥气原来是山叔手上的伤?区区手受伤,气味竟如此明显?
山叔“押”着化羽回屋,又派了几个人盯着他,这才回去向虚禹禀报:
“尊主,今天弄的那条蝮蛇有点难搞,属下一时失手见了些红,不过都已经打扫干净了。”
虚禹立刻斥责道:“不是让你近期不要再有动作!区区一只蝮妖有什么用,本尊现在有更好的目标!”
“属下也是——”
“算了,既然已经有了也不能浪费,还在老地方?”
“是的。”
虚禹刚要移步,山叔又说道:“尊主,还有一事。属下带蝮妖回来时被雪羽阁的夭蕊撞见了。现已将那夭蕊抓住,且,从她身上搜到了这个。”说着双手呈上丝帕。
虚禹接过帕子,只一眼便惊愕万状。这上面分明画着密室构造图。除非经常出入,对里面的结构烂熟于胸,再不就是这密室的设计建造者,否则,这样一副准确、完整的构造图是无法绘制出来的。看来,自己低估了这些潜伏在身边的蝇虫。
虚禹思索片刻下定决心,于是吩咐山叔:“山子,通知本尊座下所有大弟子,就说本尊得一千年寒昙,目测今夜即将盛开,邀请他们来无名居赏花。还有,把棠洛也叫上。”
虚禹不信那图是夭蕊所绘,他要把藏在她身后的那位“主子”给揪出来。
日落之后突然得到消息让入夜赏昙,这让众弟子无不意外。就连最是爱花的莺歌都从未听说师父何时得了那仙界才得一见的寒昙,皆一脸懵地前往赴宴。
对墨羽阁这边也是打了燕翔个措手不及,本欲今夜就有所动作,才先差了夭蕊借口照顾鹤舞入无名居接应,这一来就打乱了所有计划,莫不是虚禹知道了什么?
棠洛同样不安,平素都是自己前往拜会,虚禹还是头一遭主动邀约,他不信此中没有猫腻,却也只能见机行事。
夜深月高,众人落座,既不见美酒鲜果,也不得寒昙影踪,哪里像赏花的夜宴?
这时,虚禹驾临,扫视众人表情严肃,继而开口道:
“今日,本尊原本是邀请大家共赏仙界珍品千年寒昙开花的盛况,不想却突遇变故。不仅寒昙被毁,还顺带揪出了一个潜藏在四羽阁的奸细!”
在座一片哗然。虚禹的眼像两把刀扫视众人,逐一留意着他们的表情,接着他竟说道:
“我这无名居的下面建有密室,其中存有珍贵法器,也有功法秘籍,还有一座囚牢——”
众人更加惊讶,来到四羽阁修行日久,还是第一次知道无名居中还有此等密室的存在,师尊此时毫不避讳说出来也必然有其原因。
就听虚禹接着道:“是用来关押背叛师门忤逆不道者;作恶多端为祸苍生者;还有里通外敌图谋不轨者。”
化羽心里立刻骂道:“呸!百里先生跟这些哪条也不沾,倒是你挺符合的。”
“无名居内设有禁地,就是为了保障密室安全。但今日,竟然有人私闯,甚至还绘制了地图,可见蓄谋已久!”
虚禹说着亮出那方丝帕,并让山叔呈给众人观详。
“你们有谁识得啊?”
此话一出,众弟子哗然,“师尊莫不是怀疑我们中有人和那贼子串通?”
“何不将那贼人带上来对质?”
虚禹摆了摆手,随即带上一人,被丢在当中。却见夭蕊趴伏在地已相当虚弱。
众人大惊,“这不是——”
他们纷纷转向鹤舞,“这是你们雪羽阁的人啊!”
此时的鹤舞分明是可颂假扮,也处于惊错中,只能僵硬地回说:“我全不知情,全凭师尊发落。”
这一刻,尙轻、燕翔,包括棠洛知道他们已无退路,夭蕊不可以被牺牲,虚禹也分明怀疑到他们身上,既然如此,今夜索性摊牌,先把人救下,后面再设法同大家讲道理。
就在此时,虚禹怒问夭蕊:“说吧,谁指使你的?潜入密室,是为盗窃还是找人?”
“师尊再逼我也没用。夭蕊从地上撑起身,“我不是奸细,也压根不知道什么密室,我不过是碰巧撞见——”说着抬手一指山叔。
“还嘴硬!”虚禹哪能让她继续说出撞见山叔干的坏事,抬手一掌射出一道红光。
燕翔刚想出手,不料化羽快他一步,飞身举掌竟想挡住虚禹这一击。谁知,不等他上前,便身子一软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燕翔和尙轻这些打算出手的人也都感到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