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带你去疗伤。”夭蕊说着将化羽带进一间屋子,“这是无名居偏院,你得悄悄的。趁这会儿没人,我去尊主那儿给你弄点灵药。”
化羽一个人焦急地等着夭蕊,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疼得钻心,这时窗棂处突然有响动。
“小夭,快进来,我要疼死了!”
“死”字刚出口,一道黑影从窗子跃入滚到他身旁。
化羽顿时惊得瞠目结舌,就见尙轻一只手捂着肩膀正狠狠盯着自己,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化羽来不及多想,拉起尙轻一起钻进柜子里。
“尊主,那人影就是朝这边去的。”是山叔的声音。
“看清楚了?”虚禹也在?
说话间,门开了。
“我刚才明明感受到凡人气息。”山叔说着朝前迈步,“怎么突然没了?”
此时,尙轻一只手抵在化羽胸前屏蔽住二人的气息,狭小的空间里若不是这只手的阻隔他们简直要贴在一起。
化羽看着尙轻苍白的面颊和额头上的汗珠,知她伤得很重,可她为何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来寻灵药的?
“血?”山叔突然说道,“人就在屋内!”
化羽这才注意到尙轻的胳膊在淌血,为什么是胳膊?
脚步声在朝柜子逼近,化羽看了尙轻一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以眼下的情形似乎也没更好的选择。
柜门突然开了,化羽连滚带爬跌了出来,趴伏在虚禹脚下。
“怎么是你?”虚禹厉声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化羽满脸委屈,“我路不熟,一时摸错了方向,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里。疼——疼得厉害,就想喘口气再走。”
“那你为何要躲进柜子里?”
“我——我害怕啊。刚挨了打,这又不知何处,唯恐再闯祸,听到脚步鬼使神差地就躲柜子里了。”
虚禹眉头一皱思索片刻,然后转向一旁,“山子,你去取些伤药,送他回墨羽阁。”说罢转身出了门。
化羽没想到如此轻松就过了关,庆幸之余后背因冷汗一激伤口越发疼了。
山叔从墨羽阁回来问虚禹:“您信那小子说的吗?”
虚禹一笑,“小家伙尚在掌控之中,慢慢观察,不着急。”
山叔走后不久夭蕊就来了,见化羽住在藏书阁不免有些吃惊,化羽倒说没什么,或许是弥补他幼时没怎么读过书的缺憾吧。
“对了,方才我取了药就看到山叔带着尊主进了那屋,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尊主还让山叔给我药送我回来呢。”
“那,我当时没敢进去,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我当时还想拜托你千万不要那个时候出现。”
“本来也没干什么嘛,就是稀罕尊主的灵药。早知他那么大方赏给你,我就不费劲了。”
“所以你说去尊主那儿弄点的意思是——”
“嘘!”夭蕊把化羽的脑袋一摁,“趴好了,上药!”
“轻——轻点!”
夭蕊赶紧在化羽的伤口上吹了吹,一阵凉风中还带着点甜味。“现在知道疼了?还有,我去——‘拿’药的事不准说出去。”
“不会!”
“尙轻姐也不能说!”
“我跟她说不着!”
化羽应该什么也不知道,他与尙轻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夭蕊也算吃了颗定心丸。离开藏书楼她一路小跑,走到僻静处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方才在密室入口遇到的就是尙轻,自己幻化了妖身她应当没有认出,交手那两下若不是尙轻有伤在身,自己现在有没有命站在这里都是未知。
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在那儿?难道她是故意受罚?可化羽却不像是装的,或许是她利用了化羽?
半夜醒来,化羽试着动了下肩膀,无名居的药果然灵验,现在感觉已经没那么疼了。
突然,一个小脑袋探了过来,松二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你醒了?”
“松二,你怎么在这儿?”
“我哥让我在这里看着你。”
小松鼠还挺仗义,可化羽却惊道:“你哥?松一是你哥?我还以为你们俩是——是一对儿呢!”
松二小腰一叉,“看清楚了,我可是男的!”
“好好,我错了。”化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说松二,你知道厨房在哪儿吗?”
“你想偷东西吃?”
“什么偷?是拿,拿一点!”
松二晃了晃脑袋,“好吧,我带你去。”
在松二的指引下化羽顺利摸到厨房,笼屉里竟还有一只包子。他麻利揣上,又顺了两根黄瓜趁着夜色准备溜回去。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前方经过,还好他藏得及时,不过那身影看起来怎么有点像他的小胡子师父?
就听松二悠悠地来了句:“那个方向不是尙轻的房间吗?”
“你说什么?尙轻?你也认识尙轻?”
“嗯。墨羽阁子弟差不多都认得。”
化羽眼珠子一转,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还说他俩没点事儿?不过他对这些可不感兴趣,还是赶紧回去吃包子要紧。
画音居里,听到燕翔的脚步声,尙轻赶忙把褪下的衣服穿好。
燕翔瞟了眼盆子里的血水,“别逞强了,转过去。”说着便扶住尙轻的肩膀。
“这点小伤没必要耗费你的灵元。况且,荆条的伤若是好的太快,反而容易生疑。”
燕翔疗伤的手法并没有停,他说道:“背上的伤可以慢慢养。肩膀上的刀口却不能被发现。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我正要跟你说此事。寻找无名居密室的还有别人。我俩交手,她灵力一般,大约是三百年修为的——妖。”
“你确定是妖?”
“捅我这一刀时暴漏了妖息,确定无疑。我猜,会不会也是冲着《修元经》去的?”
“竟还有妖族在找此物?无论如何,近期先不要轻举妄动。”
燕翔说着,一颗紫色的灵元顺着经脉已运行至掌间像一股暖流在尙轻肩膀上涌动,伤口便慢慢愈合,很快连痕迹都看不见了。
燕翔收回灵元,缓了口气,“好了,从头讲给我听吧。”
尙轻于是把探访无名居的过程详细讲述了一遍,包括和化羽的意外相遇。
“化羽?他误打误撞帮了你?”
“而且我觉得他不像无名居的人,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不能大意。即使他和无名居没有关系,也是个外人。这样,你正常带他,别让无名居那边挑到错处。”
“放心,我有分寸。”
……
第二天清晨,化羽正在梦中欣赏鹤舞的曼妙舞姿,突被震耳的铃铛声吵醒。一睁眼,一颗银铃正在头顶晃荡,看起来还有些眼熟。这铃铛是——尙轻!
化羽一个激灵跳起来。果然,一身白衣的尙轻正站在藏书楼外。
“走!”她只说了一个字,便又是那冷峻的背影。
“走——去哪儿啊?”
“你的住处!”
化羽忙上前拦住尙轻,“给我安排住处了啊?那个,其实不用麻烦,我住这藏书楼挺好的。”
“你喜欢住藏书楼?”
“是啊!又宽敞,又安静,而且纸墨书香,睡觉都踏实。”
听了这个理由,尙轻越发觉得有意思起来,四羽阁的藏书多半都在这座书楼,他执意留下难道是为了寻找什么?想到这一层,她于是故意问道:
“你喜欢书?”
“嗯。”化羽抓了抓脑袋,“我是识得一些字的,打小我娘就教过我,就是书读的少。正好这里书多,我也能补一补。”
“可你说你是个孤儿。”
“我娘在我七岁那年就过世了。”
“你爹呢?”
“我打生下来就没见过我爹。”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个,我可以留在藏书楼吗?我会负责打扫的,绝对做到尽职尽责。”
尙轻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觉得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这么看着你便让人难以拒绝。
“好吧,既然你愿意。”尙轻说着转过身去,“走!”
“还走——去哪儿啊?”
“晨课!”
所谓晨课就是打坐,面朝东方,沐浴天地间至阳精华,吸收朝阳的灵气,身心合一,凝气为元,这是修炼灵元的起势阶段。但对于化羽来说,只有一股气穿行于肠胃之间发出咕咕噜噜的声响。
晨课之后是一天里唯一的进食时间,清粥小菜或是一个窝头,修行之人的饮食皆是清淡,与这里寡淡的生活倒是相得益彰。
此后就是分别修习时间一直到晚上的暮课。化羽还不知道自己该练些什么,便无所事事在外面晃荡。
就见燕翔从远处走来,一身短衣紧衫,发梢间微微冒着热气,俨然刚刚操练过。而尙轻就站在那棵松树下望着他,眼神里有一种平日里看不到的脉脉温情,紧随燕翔的身影消失在他一转身的回廊尽头。
“你——喜欢他啊?”化羽突然从树上探出头倒挂在尙轻面前。
尙轻先是一惊,然后抬眼看了下那只“猴子”,随唤来四名弟子,吩咐道:
“去金羽阁将前年整修淘汰下来的那只铜鼎借来,就说是我要用。”
四个人领命离去,不多一会儿便见他们共同扛着一只硕大如牛的铜鼎正踏着云雾飞奔而来,转眼就到了近前。
“哇!好气派的鼎啊!”化羽惊呼。
谁知尙轻瞟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把它举起来!”
“什么?”
“把鼎举起来!”
“开什么玩笑,这少说也好几百斤重吧!”
“我最后说一遍,把这只鼎举起来!”尙轻的语气十分严肃,脸绷着没有一丝笑意。
那是最让化羽发憷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于是走上前使足了吃奶的力气抱住铜鼎的一只腿,然后把自己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腰马上就要断成两截。
却见尙轻丢过一根胳膊粗的绳子,“把它带回藏书楼!”
从这里到藏书楼跑步也得有一会儿,把这么个庞然大物带回去?
但尙轻不是开玩笑,她走到化羽近前轻蔑地说了句:“这都做不到的话趁早下山,别耽误大家工夫!”
这句话刺激了化羽,从小到大打没少挨,亏没少吃,偏这怂还就没认过。
他于是用绳子绑住铜鼎然后捆在腰间使出全身力气拖动铜鼎向前移动,那感觉分明就是一只小猴子在搬大象。
从清晨一直到黄昏,再到月亮升起,直到漫天星光,化羽终于一头倒在藏书楼门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死了,魂魄此时正在头顶游荡。
一双素靴来到他脑袋旁。
尙轻看了看地上的“死猴子”,又看了看那只鼎,竟然开口夸赞道:“不错!明天早晨把它带回山门前。”
化羽的嘴角颤抖了两下,他已经没有了咒骂的力气。
日子就这样开始了,没有任何余地,没有更多一种选择,单调并且要命,还没死所以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