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一条湍急、轰鸣着的河流,一座不大不小的荒原村落耸立于山巅。这座聚居点被一环环构筑在岩石斜坡上的厚重木质栅栏所包围,它们呈同心圆排列,由外而内层层紧缩。
青烟自栅栏后升起,空气中飘来隐隐的焦油味。栅栏外一排排巨大的木桩上钉满了兽化人腐烂的尸体,这些笨重的、畸形的、多毛的尸体状况不佳,看上去已经被一群乌鸦认领了。
“它们每隔几个月就会进攻一次,”法尹萨尔一边说着,一边挥剑拨开前路上一条晃来晃去的兽化人大腿,“这些家伙不太懂吸取教训。”
奎斯问:“那这些怯魔呢?”
法尹萨尔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有些发黄的牙齿。“把兽化人挂在这里之后,乌鸦会先来这里开伙,然后就是来偷食吃的怯魔。”他收起了剑。
见握金女士和她的几名经理人——反正那些上金祭司是这么自我介绍的——微微皱眉,奎斯会意地笑了。法尹萨尔瞥了她一眼,眉头皱了皱。“这些人不喜欢来这里,她们有点麻烦。”
“大概是对这里居住环境不满意。”
酋长往脚下啐了一口血痰。“是。但那又怎么样?一个星期了,天天都在荒原露宿,再这么走下去那些小崽子们就要造反了。还有,女士们挑剔也就算了,可那个尹夫利特算是怎么回事?非得跟咱们来这里一趟,你说,他是不是想要替铁匠行会刺探横穿荒原的安全路径?”
“你不大喜欢他,是不是?”
法尹萨尔又啐了一口作为答复,奎斯笑了笑。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只听见栅栏顶上传来刺耳的喇叭声。他看了看聚居点大门,一群穿着黑色夹袄、头戴毡帽的人正在把门推开。人、牲畜以及两者排泄物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粪堆味儿还挺冲。”此时,尹夫利特贵族术士阿甲“恰巧”走了过来,都囔了一句。法尹萨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想必你还没忘记你们兵站里的气味,大连长先生。”酋长一边说,一边催马向前。
“我什么都没忘。”阿甲厉声回答。奎斯骑着怯魔兽上前,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我知道,一般情况下你不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情况不一般。”他平静地说,“相比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在荒原里跋涉,我更倾向法尹萨尔有更好的安排。毕竟,磨刀不误砍柴工。”
阿甲冷哼了一声。
奎斯哈哈大笑,催动坐骑跟上已经走远的酋长,只留下徒步前行的阿甲在原地踟躇。在遭遇了巴希尔部落战士之后,虽然他们有了多余的马匹,但是依旧没有坐骑合适这个身高接近三米的高大尹夫利特来骑乘。
好在,阿甲的体力不错而且还是个会施法的术士,否则还真没办法跟上这一群骑手。
当一行人骑马穿过大门时,奎斯能够“闻”到开门者身上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们就像凋像似地一动不动,就算有马匹突然靠近也一样。
栅栏后面耸立着大量石块,可能是很久以前被摧毁的城墙残迹,更多的木质栅栏将它们重新连接了起来。在那些石头后面……奎斯抖动着缰绳,他的怯魔兽停了下来。这个荒原部落聚居点摇摇欲坠的石墙残段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矗立着,倾斜着指向天空。
他的第一印象是古老。
不管它以前是做什么的,这个地方确实已经存在很久了,甚至有极大可能是被比铸造区那座城市还要早数个世纪、数代人所建设的——先是在河岸,然后向内陆蔓延。
一道巨大的石门挡住了一条宽桥的入口,桥的另一边是一扇较小的石门。
在桥下,深谷中的河水奔腾咆孝,即使在这么远的地方奎斯也能感觉到那浪花的湿润气息。他抬头看了看第一道大门,其主体被几百处填骨头的凹室所分割。一些头骨时间太久已呈棕色,而另一些则依旧光洁白净。每一个头骨似乎都在望着来人。
尽管法尹萨尔告诉他,这个荒原村落是荒原上一个新的聚集点,但是奎斯知道它肯定是一座死亡之城。粗麻纤维在石头上哀嚎,石门向外打开,一套由粗绳构成的传动系统将桥梁两侧大门的铰链连接在一起。守军正从河对岸操控这扇大门,如果他们切断绳索,外部大门和桥梁也将被封闭。
奎斯驻马于桥上,让其他人先走,直到护送拉握金的队伍来到身边。
事实证明,这位神明和她的几名祭司的适应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她们身上的伤口在几天前就已经自行止血,开始结痂愈合,闻起来也没有感染的迹象。这让他对财富女神信徒的坚韧留下了深刻印象,同样的伤势,若是换做普通人类只怕早就没命了,但是这五个女士在受伤还就骑马。他回头看向握金:“旅途已经过了四分之三,咱们的队伍也该休息休息了。”
“是一个不错的歇脚点。”但握金的语气表明,她内心真正想说的是:“就这?”
“对,”奎斯让自己的怯魔兽碎步前进,以便和握金等人的长毛马保持速度一致。这是一种礼貌。过桥时,他还低头看了一眼,下面那条河可不是什么舒缓温柔之辈,而且看上去比他原以为的要深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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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它不是冥河的支流,但是一样不适合行船。”握金说,“里面有些黑暗的东西。”
“你觉得这个城镇里由多少人?”奎斯问她,财富女神能够轻易知道一个地方财富的多寡,作为生产要素之一的人口自然也瞒不过她的感知。
“谁知道呢。人类有的时候就像虱子一样能生。”握金似乎并不要直接回答问题,“我的商队上次来这片荒原——即便按照这些荒原部落民的寿命来说——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相信您们一定有充分的理由,这位美丽的女士。”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插入了奎斯和握金的对话,“但我们诚心诚意向您保证,现在情况不同了。”
奎斯转过身。
一个宽肩膀、歪鼻子的男人正向着他们一路小跑,大拇指插在一条宽大的皮带上。他身边有一群守卫,装扮很像一个荒漠部落酋长的亲卫队,身穿重型盔甲,戴着华丽的头盔。
他们挤过人群就像鲨鱼挤过鱼群一样。
奎斯闻了闻看了看这个人,和那个巴希尔一样,这个新人也带着一股趾高气昂的味道。这股味道臭的深沉,握金要么是没注意到,要么是把对它的不屑隐藏到了笑脸之下。
奎斯倾向于后者。
毕竟,握金是财富和商业女神,与人打交道几乎就是她最拿手的一个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