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神选者是谁?”奎斯问,“他是什么神明的祭司或者牧师吗?”
酋长哼了一声。
“荒原部落从来没有什么祭司或牧师。取而代之的是,我们有神选者——他是冷原与废土之神的使者,同时也是荒原律法的化身——他说的话就是神的旨意。懂了吗?”
奎斯皱起了眉头。“懂了,但是……”他不知道法尹萨尔是不是个虔诚的人,所以要谨慎选择词句,以免引起其内心的抵触,“……冷原与废土之神?这位神明是何方神圣?他似乎在物质位面并没有彰显过自身的权柄。最起码,我待过的几个物质位面都没有听说过她的事迹。”
事实上,奎斯更想直接问法尹萨尔,这个冷原与废土之神是不是什么强大恶魔假冒的,又或者干脆是一个休眠于此的上古邪物。只是他不确定法尹萨尔知不知道“上古邪物”这个词汇意味着什么,毕竟,那种禁忌的存在哪怕在无底深渊也没有谁会随便提及。
法尹萨尔摇了摇头。“忘了你的经历吧,冷原与废土之神只存在于这片荒原。你听纳瓦特那个老贼头讲过我们的历史吧?据我所知,那位神明其实可能与我们的血脉传统有些关系。只是,再多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奎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大部分荒原部落民,都会将自己的血缘上朔到奔放之野的爱塔天族,而他们之所以会在此地定居,则与可能与当年那场由混乱之后掀起的、最后以无底深渊一方势力惨败、奥比里斯恶魔失去无底深渊统治权的大战有关。当年,有许多善良阵营的天界生物自发组成远征军,深入无底深渊与奥比里斯恶魔进行战斗。其中尤以爱塔天族和亚空天族数量最多。
只不过,相比于守序阵营的亚空天族,混乱善良阵营的爱塔天族们则要“散漫”太多。
许多爱塔天族的强大战士,因为远远低估了无底深渊的险恶,所以没有以进退有序的军队而是以小规模的毛线团的形式,一头扎进了这个可怕的恶魔家园。
很多爱塔天族都死在了这里,有少数一部分则更加悲惨,他们被无底深渊的混乱邪恶本质扭曲了阵营——虽然没有彻底堕落,但是也无法适应天界的生活环境。这些爱塔天族之中,有相当一部分选择留在无底深渊,有的在选择向恶魔们进行复仇,有的则选择低调地活下去。
作出第二种选择的爱塔天族之中,又有一部分选择隐居在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来到无底深渊的、还活着而并非堕落的灵魂形态的凡人群体里。久而久之,他们的血脉就与那些凡人相互融合。加勒哈斯塔位面铸造区北面这片荒原上的本土居民,便都是拥有稀薄爱塔天族血统的凡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深渊原住民”,但是按照阵营分类其实却大多数都是混乱中立而并非混乱邪恶。他们有着自己的文化和传统,很难和那些后来才来此地建立了铸造区的、与恶魔存在交易关系的铁匠行会组织和平共处。
“所以……那位神明为部落民提供了庇护?”奎斯试探性地问道,显得有些胆小甚微。
无论其本身实力如何,但凡和神明沾边的东西,其实确实都需要提高警惕来应对。
法尹萨尔仰起头笑了。
“庇佑?要是冷原与废土之神没把你的眼睛从脑袋里吹出来,又或是让黄沙刮走你的骨髓,这大概就算是一种庇佑。她是荒野之神。她的呼吸赋予沙暴生命,她永远饥渴地去掠夺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不会赐予任何祝福,休·胡德,只有考验——通过这些考验,我们变得更强大,否则就灭亡。仅此而已。”
奎斯摊开双手:“所以……然后呢?我刚刚是在接受考验吗?”法尹萨尔起初没有回复。他皱起眉头望着天空,然后又喝了一杯。“可能吧,或许考验尚未到来。”
“我没懂。”
话虽如此,可是他还是很快就懂了法尹萨尔的话意,考验就在集会后的一个星期如期而至。
……
沿着金色平原东部修建的铸造区兵站,敦实且坚固,自从百年前建成以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最前面的两座,分立于商路两侧。贸易大道在平原上不断延伸,蜿蜒穿过植被繁茂的丘陵直通连接到万渊平原的大型永固传送门——这是帕祖祖所庇护的通路,格拉兹特用允许其在加勒哈斯塔偏僻地段构建永固传送门作为条件,换来了和那位风之魔王《有限停火协议》——无底深渊许多恶魔领主都是这样做的,为的就是能够让自己领地头顶上的天空变得不那么危险。
这种永固传送门会带来商队,源源不绝,它们从万渊平原赶赴各个值得交易的深渊位面。
还有四座兵站两南两北矗立在贸易大道两侧,随道路呈弧形延伸,铸造区的巡逻队可以依仗它们深入商路两侧的荒野,去阻截那些袭击商队的土匪团伙。
每座堡垒都是按照同样规格建造的:一圈高高的石头外墙,顶部足够四个人并排行走;一扇用青铜和原木做成的巨大门扉,门上刺出和人前臂一样长的铁钉;墙内有马厩、兵营、铁匠铺和仓库,堆满了足够五百名士兵驻扎至少一个月的物资;大院中央是一座矮矮的厚墙内堡,里面是军械库、药库、军官的住处,外加几个供某些种族士兵使用的蓄水池。
一旦外墙被攻陷,全体守军都可以撤退到内堡里,如有必要可以在此坚守上几个星期。这段时间足以让增援部队从邻近堡垒赶来并击退袭击者。因此,这其实一种很合理的设计——也是进攻部队需要克服的艰难障碍——但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守堡部队的纪律和决心。
最初的百多年里,这套兵站体系取得了巨大成功:兵站的大连长们以及其麾下的士兵,全都会因为抓到强盗头目又或者清剿作乱的恶魔而得到丰厚的报酬,所以他们在巡逻时机警且勇勐。
那时,在这一带,每年都有数以百计的亡命之徒被杀,剩下的则逃离了贸易大道,前往一些私人开辟的商路去寻找更容易的猎物。各大荒原部落,全都跟这些堡垒始终保持着骑马需走一天以上的距离,如此再倚靠他们的狡猾和敏捷方才不会被骑兵部队发现。
后来,随着收获和报酬都越来越少,骑兵队出巡的次数也开始下降。再加上,因为从来没有哪帮匪徒会蠢到直接攻击兵站,所以守备部队也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自满情绪。
值夜班的哨兵们找到了比在城墙上散步更好的休闲方法:比如,在集结场里掷骰子,或者从堡垒仓库里偷拿一两杯啤酒偷偷躲起来享用。
曾几何时,大连长麾下轮值小队的队长,若是任由堡垒一千步以内的土地变得杂草丛生,那么他本人肯定难逃大刑。而现在,在堡垒北端,茂密的灌木丛和树苗已经蔓延到离外墙不到十几码的地方。有了这么多掩护,哈斯木的战士们就可以在月夜接近这座堡垒,而此时的敌人最为大意。
自从接到真正的考验,奎斯就一直在等待,他在等待一个寒冷无月的冬夜。之后,他才试着发动袭击。首先,两名弓箭手被派去侦查城墙。他们观察了将近一个小时,在确认没有卫兵后,其中一名斥候模彷起野生枭兽捕猎时的低沉鸣叫。一支四人小队立即出动,夹带着一架又轻又细的绳梯。几分钟后,梯子上端便套住了兵站外墙的墙垛,奎斯挥手示意突击部队跟其前进。
没错。作为考验的一个重要环节,他被要求第一个登上兵站的墙壁,并且将这里成功占领。
十几名部落中最安静、最熟练的杀手跟着他,迅速登墙,他们带着结实有力的马弓和长刀。就连作为铳士的奎斯也被要求卸下他的职业武器,只能使用不那么惹人注意的兵器。
他们在城墙上分散开来,开始逐个刺杀哨兵,之后则去打开大门。而他们之所以被敌人发现,实属其中一个人运气太差——有个士兵迷迷湖湖地从兵营里走出来如厕,一抬头就看见了他们。那个士兵大叫一声,随即便被一箭锁喉。匪帮本想悄声拿下整座要塞,现在却发现要面临一场激战。
大约半个沙漏时之后,哈斯木部落的酋长也登上了城墙。“他们打得不错,”法尹萨尔·哈斯木说完,耸了耸肩。“至少头几分钟真的还不错。”这个瘦削的荒漠战士停了下来,用手背擦去眼睛上的血。他的太阳穴上一道深深的伤口浸湿了头巾,将其肩膀染成深红色。
兵营和大门之间的空地上,散落着一地尸体,上面插满了一根根赤羽箭。
大多数死者只穿着亚麻短上衣,还有一些人死的时候连底裤都没穿。兵站里的守军抓起手边的任何武器冲出来与十几名突击队员战斗。还有更多的尸体堆积在敞开的大门周围,部落战士用弓箭牵制的时间足够突击小队的援军赶上城墙。突击小队中,有六人战死,第七个人正在地上挣扎,肚子里埋着一根断柄的矛头。奎斯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在开战之前他就向其作出了承诺,其遗霜和子女今后定将得到妥善照顾。
“或许吧,或许是我这个‘荒原狼’的原因,”奎斯接过法尹萨尔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两口里面装着的枣汁饮料,“狼都不怎么会爬树,爬梯子更是新奇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