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狼蝠那长着棕色毛发的、如同大理石一般苍白的皮肤现在几乎变成了透明的,黑色的血管像蛛网一样在他全身疯长,口中的牙齿几乎有尼尼斯的手臂那么长。他嘴唇外翻,疯狂地对着空气撕咬,口中低声吟诵着不知名的诅咒。只是,因为被窗户卡住,蒙提斯还是被强迫着沐浴了晨光。他的脸蓦地燃烧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又尖又细。街道上,早早起床出来谋生,又或者不知在哪浪荡了一宿想要回家好好睡一觉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传来怪异响声的水蛭馆阳台,继而看到了人生之中最为令其害怕的一幕。“怪物啊!快去报告埃赛勒姆守卫!”“你傻吗?水蛭馆门口那不就有埃赛勒姆守卫么?看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和纹章。”“那阳台上还有个小个子是谁?他也是——”人们纷纷揣测着、互相交流着意见。这是埃赛勒姆人的习惯:若是在塔普特其它地方,若是遇到这么疯狂而可怕的事情,人们多半会有多远跑多远早早离开,然而埃赛勒姆人不一样,害怕归害怕,可是他们却仍会驻足观看。尼尼斯蜷缩着身子,尽量用阳台的大理石围栏挡住自己。如非必要,灰先知一点也不希望自己伟岸的身躯被那些人类玩意儿看到。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他还得考虑一会儿从哪个窨井逃跑。当然,在那之前,他还得做点别的事情——趁着吸血鬼医生被卡住,尼尼斯要是不报复回去,那他就真不是鼠人了。“Die!Die!”灰先知尖叫着,伸出爪子将已经断裂了一部分的门牙连根抠出,然后就将断齿用力投掷向了被窗户卡住身子的吸血鬼医生。那截断齿甫一出手,便“嗖”地被加速到宛如出膛的子弹一般。尼尼斯一口气将两边腮帮子里重新装填的次元石粉末全都咽了下去,换来的就是“魔牙术”的法术威力大幅度增长:那颗断牙在出手的瞬间不仅被加速,而且还在次元石的影响之下改变了多种性质。就犹如一道绿色的闪电,被“魔牙术”附着的断牙射中了嗜血狼蝠蒙提斯的脖颈,直接将其削断成两截。甚至,它还去势不减地射进了窗户后面的病房里,打穿了那间高级病房的墙壁。和院长办公室一样,水蛭馆的高级病房也被安装了空气净化系统。灰先知的断牙把管道给截断了,墙壁上瞬间“嗤嗤”地向外喷发出消过毒的空气。那枚被改变成类似次元石性质的鼠人牙齿,则在管道里磕磕碰碰一路向前滚动,最终从一个格栅跌落出来落入水蛭馆的消毒房里。而这间用法术符文和炼金术搭建起来的消毒房间,除了负责净化空气之外,里面还有一个数十组储存血液用的巨大玻璃罐子。那些被收集起来的血液会按照血型进行分类,再被运送到这间房间进行消毒。可是现在,一枚带有次元石辐射的鼠牙却落入了这间本该是无菌环境的特殊房间——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黑船旅店里的早餐,渐渐演变成了一场宴会。侍者们踱步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厅中,他们身着华丽的深红色紧身上衣,黑靴被擦得闪闪发光。一些人围绕着坐立在房间中央的雕刻精美的橡木桌旁,为高脚杯或角杯斟满美酒,并在需要的时候更换食物。还有一些人则忙着在照耀房间的三个火炉前辛勤地打理着,将木柴塞进雕刻奢华的壁炉中。而另一些肩上披着沉重黑袍的侍者则站在大厅西面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他们每人都拿着一根顶端插着鸵鸟羽毛的长杆,用这些奇特的工具通过设置在磨砂玻璃窗上方的通风口,向外扇动从火堆里冒出来的浓烟——碍于使节团的要求,那三个火炉都被用来烤肉,而黑船旅店本来没有类似的厨房设计,所以只能倚靠三个取暖用火炉来搭建烧烤架,并且用人力充当排气扇。围坐在餐桌旁的人们没有在意这些侍者们,因为一道道菜肴被端上来的速度相当持续,现在则赶上有一些冷冻的鹿肉来填补他们的空盘,空高脚杯中也会很快被斟满黄褐色的苹果酒。在位于大厅尽头的高台上,有一人坐在那里,注视着侍者们,尤其是对那些站在“凯瑟劳根”附近的管家们多有留意——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中可以看到穆勒大街一侧的风景,还能远眺一处河岸边的壮丽景色——那扇落地窗是一件杰作,由塔普特最为优秀的玻璃工匠制作而成。据说,制造它是属于侏儒的工。在五十多年前,玻璃本就是侏儒在拉姆齐推广的一种通用货币的原材料。那时,只有最富裕的贵族才能买得起用大块玻璃制造的工艺品,而像这种奢华的落地窗更是会使任何一个传承百年的家族破产,当时也只有侏儒代理人家族才能负担得起这样的放纵。格里苏斯凝视着窗外,有时,他需要意志力才能将注意力从窗户上移开,望向窗外那令人惊叹的景色。塔普特岛上最伟大的城市埃塞勒姆的富丽堂皇,一览无余地落在他的眼中。一想到座城市,他的骨头就会泛起一阵涟颤。大厅的奢华,仆人与朝臣们所穿的华饰、从拉姆齐大陆运来的异位面香料与香水、甜美的银弦琴旋律、凉爽的天鹅绒坐垫——所有的这些——在埃塞勒姆的权利与财富的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如果不是现实不允许,他其实很想要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就像成为软槭市的市长和议会首领,只有真正统治一座城市,他才能从这座城市持续地获得最大的利益。只是……“要签订和平协议了。”格里苏斯心里无奈地想道。软槭人的远征就像是一场虎头蛇尾的游戏,他们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伤亡,最后获得的只是能够在和平协议上为自己攫取一些福利。然而,更加令其感到丧气则是事实:如果并不签订这份和平协议,软槭人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们完全承担不起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将目光投向那些忙碌的仆人。若是他成为了他们的主人,那么只要那些家伙让一丁点的烟尘玷污了“凯瑟劳根”,那么他就会把他们每个人都赶走,然后将他们绑在一张帆布马扎上面,流放到埃塞勒姆的大街上去。让这些猪猡们试试挨饿的滋味!然而,这样臆想并不能完全抚慰格里苏斯的惆怅,单单是想想臆想成为现实的先决条件就使得他眉头紧锁。他将一只戴满珠宝的手举到下巴上,搔了搔他那浓密的黑胡子。于是,他将目光从令人分心的景色上移开,把注意力又转回到从橡树桌周围传来的嘈杂议论声上。围坐在桌旁的人们穿着与周围奢华的环境相匹配的服饰,代表着他们所拥有的财富。黑色的刺绣与锦缎、异国情调的印花与浮衫、由银线所织成的缎带与用最闪亮的黄金制作而成的愚蠢铃铛。那个塔普特疆国的接待官员范·索克尔霍夫伯爵士穿着一件由海狗皮毛所饰写的奢华斗篷,并用银色丝线绣着鱼与船只的符号。正在和他交谈的那个软槭议员冯·克劳斯维茨则穿着一件时髦的赤褐色外衣,袖口被扇形的银线所分开,从中露出精美的衬衫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