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为了节省马力,哈拉蒙德只能下马牵着萝卜沿着河流前行。当他到达山脚下时,哈拉蒙德从身后听到了一声号角——那是瓦林斯堡响起的警戒号。
哈拉蒙德以为那是戍卫部队大举开动,因此立刻跑了起来,跑了差不多半里格后,他们进入了一片古老的黑暗树林,其中遍布长满青苔的橡树。
他不得不弯下身子穿过厚重的树枝,跳过粗壮而缠结的树根,这些树根把他绊倒了好几次。
然而,追兵却一直没有出现。
“哈拉蒙德。”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侧,令哈拉蒙德吓了一个激灵。不过,待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他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休·胡德。”
“你看起来需要点篝火,外加一顿像样的晚饭。”伪装成年轻铳士的奎斯紧了紧身后背着的长枪,替哈拉蒙德拉起萝卜的缰绳,然后带着他向戈林多所在的藏身之处走去。
烤鳟鱼、烤野兔、两块加了盐的面饼,外加一小壶蜜酒,让哈拉蒙德总算从失温状态缓了过来。坐在篝火边上,他默默烤干了身上的衣服。老威瑟也醒了过来,吃了点东西,然后就躺在挖掘出来的暖坑上面再次睡了过去。这种暖坑是把地面下方掏出一个烟道,然后垫上木柴余烬做成的,人躺在上面可以保持体温,没有被子也暖烘烘的。
“没有人追来,而且我已经布置好了示警陷阱。你们可以安心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咱们就可以启程前往喀都灵。”哈拉蒙德他们吃过东西后不久,刚刚没有一起吃晚饭而是去警戒的奎斯就走了回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酸苹果在啃。“今天晚上值夜的工作交给戈林多,他白天没有喝太多的酒,而且明天启程之后可以在车上睡一觉。”
见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哈拉蒙德也就不再紧张,他也躺到一个暖坑上面很快进入了梦乡。虽然不知道为何那个改造人没有带人追过来,但是他相信自己同伴们的本领:休·胡德的野外生存能力就不用多说了——这家伙好像就从来没有受过什么罪,就像弄出这种暖坑,他总有办法让自己在野外过得安全又舒适——至于说值夜的矮人,戈林多可是一个有着“地底掘者”职业的矮人,黑暗的环境和大地都是他的天然盟友,哪怕他就是白天喝多了呼呼大睡,其实都不大可能被人偷袭得手。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踏上了返回喀都灵的旅程。老威瑟身上的创口愈合得很快,不过哈拉蒙德还是让他骑着饱食一顿燕麦饼的萝卜。而他自己则牵着马,尽量跟上骑着越野助力脚踏车的休·胡德和戈林多的行程。情况在经过一个村子的时候得到了改善,他们花了一些银方币买了匹驽马,老威瑟换乘新买的马匹,而哈拉蒙德也得以再次坐到萝卜宽阔的后背上面,策马前行。
他们穿过树林和纠缠的荆棘,然后又翻过围绕着一片雾气的大山,整座山就像是灰色大海中的一座小岛屿。经过大约三天的跋涉,四个人终于再次看到了喀都灵外围那片桦树林。他们也在这座集镇看到了已经进驻的软槭人远征军,在法律讲述官图卢兹的安抚下,村民们并没有和那批跨海而来的士兵产生争执。投桃报李,以格里苏斯为首的软槭人指挥官也约束了手下,不让他们抢夺村民们的财物、不得骚扰集镇里的女性。
为了给充满干劲的士兵们找点事情干,软槭人远征军的指挥官们让士兵们加班加点工作,修建出一条从“海牙堡垒”——也就是之前众多贵族驻扎的那个军堡建筑群——直到喀都灵的大路,这条路是按照拉姆齐大陆那边的规格修筑的,不仅足够两辆宽厢车并排而行,还十分笔直平坦。
除此之外,哈拉蒙德还看见一些和之前不一样的东西出现在软槭人的营地里:远征军把十几艘体型狭长的箭形战船运送到了岸上,在随军的铁匠、军械匠人和施法者的共同协作下,他们把这些舰船改造成了一种在拉姆齐那边也才出现不久的“掠行舟”。这种交通工具可以漂浮起来掠空而行,虽然它无法升到高空,最多离地三十多尺高度,但是这也能够让其自由通过陆地、沼泽和长得不算太高太茂密的森林。掠行舟上还可以搭载小型火炮和弓箭手,作为正面战场的有力补充。
“他们这好像不是要攻城,除了后续运来的一些同样可以在野外使用的大炮之外,我没有看到军队准备其它什么攻城器械。”对于哈拉蒙德来说,软槭远征军的营地里几乎是没有什么禁区,因此,在看了一圈之后,他就大体上了解了这支军队所作的战前准备。回到格里苏斯分配的,供他、老威瑟以及另外两个冒险伙伴居住的帐篷,哈拉蒙德就将自己的所见所想说了出来。
奎斯端着一个锡制杯子,里面用热水泡了一些薄荷作为饮品。他们刚刚吃过一顿非常有味道的晚餐:羊杂馅饼、腌制的发酵鳕鱼、血肠杂拌,再加上霉纹奶酪配莴苣奶油浓汤,因此需要喝点东西漱漱口,矮人戈林多毫无疑问地选择了霍夫曼啤酒,而奎斯则给自己弄了杯薄荷茶,顺便搞了些榛子和松子作为零食。
“不能同意再多,”一边喝着热茶,奎斯一边对哈拉蒙德说:“软槭人的远征军在这里登陆多半是要虚晃一枪,然后立刻北上与约姆斯人的军队会盟,合兵一处再冲向南部疆国的都城。”
“看样子,这些人类小崽子应该也不需要你去找什么劳什子‘改造人’了。”戈林多插话道,说着话,他还打了个酒嗝。
哈拉蒙德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我觉得,格里苏斯现在不会放弃任何可供其调遣的力量。虽然我已经促成了他与喀都灵的合作,让软槭人兵不血刃地拥有量一个塔普特岛上的落脚点,但是之前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估计不会那么轻易放我离开,我没办法轻易从这座营地抽身而去。”
奎斯哈哈一笑。“可是你也带来了的情报,而且艾拉维拉军团的人就在瓦林斯堡,你没能解决那些藏在阴影中搞暗杀渗透的‘改造人’,可他们接下来估计就不用刺杀的手段阻挡软槭人了。”
“嗯?”
见哈拉蒙德有些疑惑不解,奎斯于是继续说道:“艾拉维拉可不只是一支暗杀部队,你不是也说了,进到瓦林斯堡的‘改造人’有好大的排场,甚至一下子就接管了那座城市的城防?”
听完奎斯说的话,哈拉蒙德随即就陷入了沉思,他之前的确没从自己的这项发现延伸想到太多。接下来,几个人又结结实实聊了好几个沙漏时,随后才陆陆续续钻进各自的海豹皮睡袋。
就这样,在营地里修整了两天,软槭人远征军渡海之后休息了接近两周才重新开拔。在格里苏斯的授意下,哈拉蒙德几个人跟着一队千人规模的先遣军,向着西北方向进军。类似的队伍还有三支,这四支先遣军的作用扫除大军行进道路上的各个小规模村镇,不过那些小村镇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抵抗的力量,多半会望风而降。他们的任务,多半还是要找到合适的进军道路和水源物资补给点,节省大部队的时间。软槭人远征军团已经歇息了足够时间,在同约姆斯人汇合之前多半不会再有修整。
哈拉蒙德他们这支千人队,大部分都是步卒,少部分随军驮兽都被用来拉车运送军械物资。每个千人队还都配备了两艘掠行舟,每艘船上都有两名施法者。一正一副,两人接力操控这种魔法船,在黑曜石法珠充足的情况下,能够整天都以接近六帕勒桑每小时的速度行进。
因为哈拉蒙德出身高贵——哪怕他已经多次表示过自己这趟塔普特岛之行只是独自冒险,并不能代表格林家族——所以,他们一行人都被安排在一艘掠行舟上。就连那匹战马萝卜都有如此优待,而不用像老威瑟之前返回营地路上买的那匹驽马一样,被赶到辎重队里充当拉货的力畜。
千人队走了一整天。虽然大方向也是朝着瓦林斯堡,但是却没有向哈拉蒙德他们四人那样尽量走直线,而是尽可能地找些林路、山脊路前进,如无必须绝对不会进入茂密的森林和沼泽。两艘掠行舟会交替离开大部队,在前面探索道路。这两艘掠行舟上都载着绘图师,每当掠行舟停下,他们就会下船去构建道标等标识物。回到掠行舟上,他们则会配合着罗盘、角尺、之前获得的地图等工具,在酸化处理过的大幅羊皮纸上绘制带有标志物信息、地形说明、生态环境简述的军用地图。
扎营前的最后一次探路,轮到了哈拉蒙德他们一行人所在的掠行舟。箭形的长舟在施法者操控下,爬到一处高地,站在掠行舟头的哈拉蒙德用肉眼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丘陵脚下有条最多一车宽的泥径,从森林蜿蜒向南,穿过农田。那也许是樵夫用的小路吧,从砍柴的森林一直通西面的田地,那些田地尽头多半是一个村庄。
在两条路交界的地方,立着一个黑黝黝的东西,看起来棱角分明。哈拉蒙德猜测那应该是稻草人什么的:一般来说,岔路口是容易发生怪事的地方,因此塔普特岛上迷信的村民们习惯在路口安个稻草人,或者会把该地贵族的纹章挂在那里,好把徘徊不散的鬼魂赶走。
可是当他随着掠行舟的绘图师下船——要和一队士兵与弓箭手保护这群绘图师——之后,当他走得更近时却发现那不是稻草人。那是一具男人的尸体,摇摇晃晃地挂在粗糙的绞架上。
他走到十字路口。风渐渐小了下去,一片尘土在他面前飘扬,就像一朵棕色的云。哈拉蒙德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盯着眼前被吊死在立杆上的人。尘埃刚一落定,又马上被风吹得打起旋来。
吊起来的那人双脚裸露,发黑肿胀,在一个成年人肩膀高的地方摆动着。尸体的头部斜垂在一边,像一只被人揪着脖子拎起来的小狗,脸还没被鸟儿啄得面目全非,这说明他挂在这里最多不过一两天工夫。他的胸口挂着半块破烂的木板,上面潦草地写着“在国王的领地”几个字,另外半边则掉落在路面上,写着“崇拜恶魔”。
这些文字是用塔普特南部疆国的通用语写的,哈拉蒙德看得也不是很懂,他有些后悔自己在君临城求学的时候没有攒足零用钱,让那些施法者为自己恒定一个“巧舌术”或“通晓语言”之类的法术。那种恒定法术服务虽然也可以在永序之鳞商会花钱购买,但是要价实在是太过高昂,就算哈拉蒙德是格林家族的大少爷,那笔费用让他一次性掏出来也有些困难。通常如果有需要,譬如他在大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哈拉蒙德会买些也有类似效果但却持续时间有效的炼金药剂饮用——那种炼金药剂的价钱只是恒定法术服务的一个零头。
就在这时,年轻的铳士休·胡德却走上前去,挥手赶开一堆围绕着尸体的苍蝇。他捡起那半截掉在地上的木板,翻过去看了看木板背面用白垩笔写的一小行文字。
“维克塞斯历三十二年九月十三日,”奎斯想了想,心里换算了一下,“应该就是前天,我们刚刚返回到喀都灵的时候,而且……”他顿了顿之后指着一行小字念道:“……经瓦林斯堡军务代理长官、暨维克塞斯国王麾下艾拉维拉军团三十四号与二十七号共同审核,确认判决成立……”
这时,哈拉蒙德也反应过来,不由得大为惊讶:“瓦林斯堡出了什么事情了,那个麦西乌斯郡长怎么了,维克塞斯国王的艾拉维拉特使接管军务也就算了,怎么还在颁布对恶魔信徒的绞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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