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客栈楼上雅间,宋引章俏脸含春,她坐在围栏边上,怀里抱着孤月琵琶轻拢慢捻,全身心地沉浸在曲子中,客栈楼下挤满了听曲之人,欢愉的曲声响起,听曲子的人无一不满脸陶醉沉迷,就连三元客栈的掌柜杜子腾也听得如痴如醉的,静坐在柜台后面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聆听着琵琶声,他彷佛看见自己年轻时和夫人谈情说爱的场景,她是那么的美丽,就像是春天里最灿烂盛开的花朵,他就像是一只辛勤的小蜜蜂,在花丛中忙碌着,贪婪地采着花蜜,直到......
“掌柜的,掌柜的!”
池衙内打听到赵盼儿就住在三元客栈,他便带着吕五等人找上门来,见三元客栈的掌柜的静坐在柜台后面闭着眼睛听曲,怎么叫也不应声,他心底一怒,一拍柜台骂道:
“喂,你是聋了吗?”
“啊!”
杜子腾正忙着“采花蜜”,突然受到池衙内的惊吓,不禁浑身发软,一股飘飘欲仙的感觉竟从下身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还不等他缓过来,只见池衙内凑到他面前阴恻恻地问道:
“是不是有个叫赵盼儿的住在你们店里啊?”
看着近在迟尺的池衙内,杜子腾强忍着尿意回答道:
“官人恕罪,小的不知!”
“不知?”
看着杜子腾,池衙内从柜台上的果盘里拿起两颗干的龙眼使劲碾碎,威胁道:
“你现在知道了吗?”
听着干的龙眼被碾碎的声音,杜子腾只觉得胯下凉飕飕的,他看着威胁自己的池衙内,接着便颤抖着手臂指了指楼上的雅间,池衙内顿时了然,将已经碾碎了的龙眼果实塞到他手上笑道:
“多谢!”
说罢,池衙内便带着吕五等人向楼上雅间走去,等他们离开后,杜子腾看了看手里的两颗龙眼,接着便夹着腿往客栈后院的茅房挪去。
......
楼上雅间里,宋引章正弹着她的孤月琵琶,忽听背后传来一道陌生男子的轻佻声笑道:
“啊,好一朵江南小野花啊!”
宋引章一惊,勐然转过身来,看见池衙内,她吓了一跳,正欲转身逃走,吕五等人又围了上来,走脱不掉,宋引章就抱着自己的孤月琵琶怯生生地站在原地,池衙内见宋引章这般柔柔弱弱的样子,不禁起了调戏的心思,他拦住宋引章嘻哈笑道:
“美人,别走啊,我来这儿是找赵盼儿的,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闻言,宋引章强忍着害怕,她用力抱着自己的孤月琵琶,怯生生地说道:
“她是我姐姐,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姐姐?”
听到宋引章说赵盼儿是她姐姐,池衙内和吕五等人相视一笑,他看向宋引章吓唬道:
“你姐姐得罪我两回了,你说我们找她干什么呀?”
看着凶神恶煞的池衙内,宋引章不禁吞了吞口水,有些怯懦地说道:
“妾身虽然不知就里,但我们姐妹初来东京,不懂规矩,若有得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恕罪则个!”
说罢,她又朝池衙内微微福了一下身子,而见宋引章这么懂事,池衙内大为满意,他看向围在周围的吕五等人嬉笑道:
“这个小娘子就是比那个懂事啊!”
“嗯,嗯嗯!”
吕五等人嬉笑着点头,这时,池衙内又看向宋引章笑道:
“好说好说,俗话说得好嘛,不打不相识,如果你愿意,陪我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坐一坐,这事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不要,我不去!”
看着很明显是不怀好意的池衙内,宋引章转身欲走,却被池衙内拦住去路,只见池衙内抓住宋引章的孤月琵琶柄笑道:
“美人,别走啊,我是好人!”
“你别碰我琵琶!”
见池衙内抓着自己的孤月琵琶柄,宋引章不禁急道,除了最亲近之人,她不能忍受任何人触碰她的孤月琵琶,尤其是除袁旭东以外的其他男人。
而见宋引章着急,池衙内反而变得更加的变本加厉,他抓着宋引章的孤月琵琶胡乱弹奏道:
“我都没碰你,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不就是一把破琵琶吗?我碰了又怎么样,我还弹呢,我弹了又怎么样啊?”
“你......”
看着泼皮无赖似的池衙内,宋引章不禁气急,再加上心疼自己的孤月琵琶,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拿着孤月琵琶朝着池衙内的脸砸了过去,池衙内正开口调戏着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宋引章,就没想到她会突然动起手来,一不小心,就被琵琶柄砸中了右脸,舌头磕碰到牙齿,顿时一声惨叫,嘴里流出血来,宋引章吓了一跳,趁着吕五等人在那发呆,她赶紧抱着自己的孤月琵琶小跑了出去,这时,吕五等人才回过神来,赶紧围住池衙内紧张关心道:
“衙内,你流血了!”
“衙内,你没事吧?”
“我舌头,你们,你们围着我干什么,快去追她呀!”
池衙内咬破了舌头,话都说不利索,见宋引章跑了,他不禁又气又急又疼,忙拿脚踹吕五等人,让他们赶紧去追罪魁祸首宋引章,这时,吕五等人才发现宋引章早就已经跑了,忙沿着楼道追出去,奔走呼喊道:
“站住,快抓住那个小娘子!”
......
宋引章抱着孤月琵琶慌乱逃跑,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孙三娘,忙躲到她身后害怕道:
“三娘姐,有坏人!”
看见池衙内带着一群小厮紧紧追着宋引章,孙三娘立马挡在前面,双手掐腰大骂道:
“什么狗东西?”
见孙三娘想要护着宋引章,池衙内站到她面前毫不示弱地道:
“是本衙内!”
池衙内刚说完,孙三娘反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就在这时,赵盼儿和银瓶丫头也走了过来,看见池衙内竟然来客栈找孙三娘和宋引章的麻烦,赵盼儿想也没想,直接端着一杯热茶就泼了上去,被宋引章磕破了舌头,被孙三娘打了一巴掌,又被赵盼儿泼了一杯热茶,池衙内一连惨遭三次蹂躏,不禁跳脚痛呼道:
“哎呀,我的舌头!”
稍微缓了片刻,池衙内接过吕五送上来的素娟,擦干净了脸,目光阴鹜地看着赵盼儿道:
“赵盼儿,又是你!”
看着说话大舌头的池衙内,赵盼儿轻笑道:
“是我怎么了?”
看着小眼神得意的赵盼儿,池衙内气急道:
“赵盼儿,新仇旧怨,今天一起算了!”
“算就算!”
赵盼儿看了一眼正围在周围瞧热闹的其他客人,接着看向池衙内道:
“今天趁着人多,也请大家帮我们做个旁证,我跟你一共也就打了三次交道吧,第一次,你玩白打撞上我之后球落地,还怨我,结果我比你踢得还要好,你就怀恨在心,第二次,你的手下收了别人的钱,当街调戏我们,结果被我们收拾了,留在那儿看门抵罪,第三次,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想来替你被收拾的手下出头,结果就趁我不在找我妹子出气,说对了吧?”
听赵盼儿说完,池衙内嘴硬道:
“我池蟠池衙内,是东京绸缎药材皮毛米粮航运等等等等,十二个行会的总把头,我手底下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两百,那想冒名顶替的更是多得数不胜数,你说的那些我全都不知情,我今天想要跟你算的账就只有一件,你妹子把我舌头弄成这样,她又打了我一巴掌,你又拿热水烫了我一下,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吧?”
听到池衙内这样说,宋引章不禁从孙三娘和赵盼儿的身后探出头来细声细语地道:
“是你轻薄我,想要抢我琵琶,我才拿琵琶柄撞你的!”
“胡说!”
听宋引章说自己轻薄她,池衙内立马反驳道:
“我根本就没碰到过你,哪儿来的轻薄?你可以问问在这儿的所有人,我池衙内,虽然平时风流惆怅......”
听到池衙内说风流惆怅,赵盼儿不禁嗤笑一声道:
“风流倜傥吧?”
“我就喜欢这么说!”
瞪了一眼赵盼儿,池衙内继续说道:
“我什么时候对女人用过强啊,遇到哪家花娘小姐不都是客客气气的?”
闻言,旁边有人应声道:
“那是,池衙内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能用钱来解决的事,他从来都不用拳头!”
“是啊,池衙内不是那种人啊!”
“那个小娘子也是青楼女子吗?”
“长得挺好看的,哪家的花魁娘子啊?”
......
见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的,宋引章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孤月琵琶,眼眶瞬间泛红道:
“我不是花娘,不是小姐!”
“不可能!”
闻言,池衙内顿时嗤笑道:
“青楼勾栏那就是我第二个家,你这个调调,我一听就知道了!”
“你......”
见宋引章还想要说些什么,赵盼儿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接着,她看向池衙内转移话题道:
“字都不识几个的人,能讲得出什么大道理来?”
闻言,池衙内恼羞成怒道:
“赵盼儿,你别跟我扯东扯西的,你们把我舌头弄成这个样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钱,本衙内有的是,可以一文不要!”
“那你想怎么样?”
“上长庆楼摆顿和头酒,再让你妹子给我弹三首曲子,这事就这么算了,否则,我让你们三个女人永远在东京不太平,信不信?”
闻言,赵盼儿不禁笑道:
“和头酒容易啊,不过,你想听我妹子弹琵琶,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我妹子在江南可是第一琵琶高手,常人要听她弹琵琶,都要过咱们姐妹文武三关,你也不例外!”
“吹牛吧你,就她那个样子,还是江南第一琵琶高手?我才不信呢!”
见池衙内不相信,赵盼儿拉过宋引章对众人骄傲笑道:
“各位都听过我家宋娘子弹琵琶吧?”
“听过,听过!”
“那她是不是值得这个称号?”
“值得,值得!”
见大家都同意,赵盼儿转向池衙内笑道:
“是,我妹子是乐工没错,可是,自前唐开始,她家世代都为宫中做琵琶供奉,手中的这把孤月琵琶也是唐明皇的遗宝,她不仅是钱王太妃府上的座上宾,还是萧家长公子萧凡的红颜知己,请问这样的琵琶高手,是一般的俗人能欣赏得来的吗?”
听赵盼儿说完,池衙内不相信道:
“你少激将我,我不是个俗人,你说的这些我也不信,你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我能拿出证据来怎么办?”
“哼~~”
冷哼一声,池衙内心里也没底,嘴上却是硬撑着说道:
“你要是能拿出证据来,我就答应你过文武三关!”
“那好,一言为定!”
说罢,赵盼儿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金牌在池衙内的面前扬了扬,脸上得意笑道:
“这是萧公子托我送给我家妹子的金牌,说是但凡有事可以去萧府找他帮忙,这个应该可以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了吧?”
“你,你你你......”
看着赵盼儿拿在手里的金牌,纯金打造的令牌,上面凋刻着云纹,中间是一个硕大的“萧”字,池衙内瞠目结舌道:
“这不可能啊,这种纯金打造的金牌只有萧家人才会用,外人都是银牌铁牌,萧凡怎么可能会把这金牌送给你妹子,难道他要娶你妹子为妻?”
“什么?”
听到池衙内这样说,赵盼儿微微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是因为萧家财大气粗的缘故,所用的令牌全都是用金子打造的,就像是顾千帆持有的皇城司狮头牌那样,也是用金子打造的,没想到萧家的金牌还有着这么一层特殊的身份含义在里面,袁旭东虽没有明说,赵盼儿却是更能体会得到他的心意,一时之间,她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就跟吃了桂花蜜一样的甜,期盼着袁旭东快点回来,和她互相诉说着衷情!
就在这时,听到赵盼儿说袁旭东托她送给自己一块萧家的金牌,宋引章竟然信以为真,她将孤月琵琶交给银瓶,忙从微微愣神的赵盼儿手中接过金牌爱不释手地道:
“谢谢姐姐,谢谢凡郎,这块金牌可真好看!”
闻言,赵盼儿回过神来,张口欲言,最终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出口,旁边的孙三娘知道,那块金牌是袁旭东送给赵盼儿的,她刚想开口提醒下宋引章,只见赵盼儿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见宋引章那么喜欢的样子,赵盼儿心里已然决定将错就错,既然袁旭东把这块金牌送给了她,那她再送给自己妹妹也并无不可,想到这里,她看向宋引章笑道:
“引章,这块金牌你可要好好收着,千万别弄丢了!”
“嗯!”
宋引章微微点头,把金牌捧在怀里开心笑道:
“我会保管好的,谢谢姐姐!”
在她们对面,池衙内见赵盼儿等人真的认识袁旭东,还关系匪浅的样子,不由地自认倒霉道:
“算了算了,我和萧凡也算是认识,看在他的面上,我就不跟你们一般计较了,我走了!”
见池衙内主动放下恩怨,赵盼儿也不是小气的女子,她朝着池衙内微微福了一下身子抬高道:
“多谢池衙内宽宏大量,不与我们几个弱女子计较!”
闻言,池衙内颇有风度地拱了拱手道:
“赵娘子客气了,何四他们,你们随便用,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见吧!”
“衙内慢走!”
见池衙内带着一众手下离开,赵盼儿,孙三娘,宋引章,还有银瓶丫头相视一笑,脸上都有着越来越明显的自信,自来东京以后,无论是今科进士杜长风,探花郎欧阳旭,还是东京十二家行会的总把头,她们总能轻松应对,举重若轻!
......
池衙内脸上带着微笑离开了三元客栈,走在路上,吕五不禁拍马屁道:
“咱们衙内的风度可真是够潇洒的!”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池衙内忽然停了下来,吕五的脸正正撞在他的背后,池衙内的眼神落在了旁边的怡红院的匾额之上,他大步向怡红院走去,身后跟着一众手下,只见池衙内大声喊道:
“老鸨,茜落呸小姐今晚接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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