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跃龙门，靠的不是蛮力，穷己之力也终有尽时。再大的蛮力，又能坚持几何？这龙门高达万丈，怎可能凭一身蛮力就能登上？”
老龟叹了一口气，眼神当中流露着惋惜与沮丧。
这归墟之门，倘若是早那么一百多年敞开，那时的它尚在壮年。
可如今老骥伏枥，即便志在千里，却也少了几分年轻的活力。
登跃龙门即便真的不需要蛮力，那也是要体力支撑的。
它沮丧之因，也正是如此。
江陵：“若不凭蛮力，那该凭借甚么力量才能攀上这万丈龙门？”
老龟想了想，“吾曾在古碑上瞧见一个气字，但这气代表的是甚么，一个甲子以来，老朽也未能弄明白。或是勇气、或是心气、或是傲气、或是霸气。今日当瞧见那金鲤蹿波，方觉出，或是心气为重。”
小小鲤鱼，论血脉，不及者众多。且它体形又小，无肉食者爪牙之利，也无厚鳞者筋骨之强。
但眼下偏偏就它一个人窜得最高，这下子已经在一百多米的高空了。
放眼整个万米长瀑，谁又能堪比其肩？
小小鲤鱼凭甚么能爬这么高？它除了有一颗不认输，勇往直前纯粹的心之外，也别无其他了。
“老朽无望了。”
江陵：“试也没试，又如何得知？”
老龟却有自知：“若再早个甲子岁月，老朽或还有那般心气，可如今，消磨不剩一二。已难以为继。”
江陵笑道：“那也不过就是一死而已，你进来这里尚不怕死，如今机会近在眼前，反而惧了。岂非可笑？”
老龟看他一眼，沉默良久，忽然仰天哈哈一笑：“说的也对，老朽进来尚且不怕死，如今到了这，又何惧之有？”
说完话，它的双目之中希望之火炙热燃烧，目光里闪过年轻时候的无尽岁月。
此时随着那眼神里跳动的火焰，青春的热忱仿佛重新复苏在血液之中。
“山龟一族，有进无退，吾无惧也！”
老龟大喝一声，迈动四肢就朝瀑布冲了过去。
聂倩回到江陵身边，揉着身子，嘟嘴喊疼。她才跃上八米被刷落下来，倒是不至于受伤，但还是摔得挺疼的。
且看着老龟一口气就冲上了十几米的高度，聂倩露出一副惊诧相。
这老龟受伤这么重，居然也能爬这么高？
“且好生看着。”江陵忽然拍拍聂倩的脑袋。
聂倩目光一瞬不瞬看着老龟，只见它达到十几米的时候歇了一口气，再次发力，竟直接冲上了二十米的高度。
江陵见了，忽然颔首道：“它或许猜得没错。”
聂倩好奇：“什么？”
江陵：“想爬上这万丈龙门，光凭蛮力是不够的。还要气的辅佐。”
聂倩：“真的是需要心气吗？”
心气这东西，说来简单平凡，但事实上，却没几个人能够拥有。
江陵想了一下：“单凭心气或也不够，勇气、运气、傲气、霸气、骨气，或许这六气一样也不能少。”
“啊……”聂倩摇摇头，心气、勇气、运气、傲气、霸气、骨气这六气一样都不能少，这条件可够苛刻的。
若真是要满足这条件，怕是放眼今日到达这里的水族，无一人能做到罢？
聂倩抬头看着老龟，这会儿它已经爬上三十米了，看起来势头不错：“主人，它会成功吗？”
江陵眉头微微皱起，轻轻叹了一声。
此时的老鬼虽然势头很好，但江陵却看得出来，它已快强弩之末。
只凭着一腔热血在支撑而已。
“老龟激发了勇气和傲气，却在心气、运气上还是有差。终是老了，它快到极限了。”
“那也真是可惜。”聂倩有点不忍再看。
然江陵却说道：“也无甚可惜，在龙门之下跃门而死，于它而言也是死得其所。”
就算今日不死，以它老迈之体，之后也苟延不了多长时间了。
这话刚落音，老龟冲上四十七米，终于扛不住了，被一股水浪冲击下来，只眨眼间它就被裹挟在劲浪之中。
狠狠被刷下，跌落之后，本就重伤之身，当场就毙了命，身死道消。
老龟身死，但元魂却受着一束光带的牵引去向了远方。
不止是它，其他的死者，元魂都是飘向远方。那光束祥和而宁静，最终是将那些元魂光团都带入了一圈碧波褶皱之中消失不见。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深海角落里，碧波褶皱形成的光圈也开始出现。
一些新生的生命体，由这些碧波褶皱光圈当中诞生出来。
有鲨鱼、虎鲸、乌龟、海豚、海豹、大蛇……
它们就像是蒲公英散落的种子，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生根发芽，开始新的一生。
但对于以往的事，都已忘却不再记得。
聂倩倒是想留几个元魂，这些成灵的生灵，元魂滋养度远非普通凡人可比。而且这么大量的元魂，若被她全部吸纳，必对自己有莫大助益。
但可惜，那祥和的光带保护着那些元魂，将它们带走，无人能够阻拦。
至于那水面上漂流着的尸体，江陵也没作浪费，他将人参精的根须从衣袖里放出来。
那人参精一感觉到水面上到处都是尸体，而且都是哪种成了精的生灵的尸体，这可比那些普通血肉之躯滋补多了。
自从被江陵剪断了一截去，这人参精也算是元气大损。
也顾不得矜持，大量的根须从江陵衣袖里探出来，然后密密麻麻地遍布在海水之下，伸到那些尸体身上去，汲取血肉之精。
这些生灵的尸体滋补效果的确极好，人参精只吸收了片刻时间，它那块被剪掉部分就隐隐开始重新生长出来了。
江陵也云淡风轻不急不忙，就坐在这里看着别人跃龙门。
聂倩陪着看了一会儿，反觉无聊起来：“原来归墟里面，就一道龙门。主人，我们就在这里看它们跃龙门吗？”
江陵坐在水面上：“来都来了，总不能错过这机会。”
聂倩摇头：“反正小倩是不敢再跃了，小倩亦有自知，不是那块料。”
江陵也不勉强她，只道：“你已试过，但我，还未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