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这位小杨同志将要正式加入我们了。”涅希斯若有所思地说,从倾斜的吊灯上落下一条长长的胳膊,翻动着桌上的结晶板。他呆在那差不多有一小时了。
以查没抬眼皮,没有做多评论。这是他所接触过的全知之眼最安分的一段时间。他们现在面临同样的问题,需要互相帮助。
目前来说进行的不错。还算合作愉快。没谁来打扰他们——也许是因为他在外面设置了一圈免打扰防护的缘故——要敲响这间书房的门需要足够的脑筋和偏执。能敲响它的家伙就应该加入这项工程中。涅希斯无疑是其中一个。
他和涅希斯已进行过很多次信息共享。互相都违背了些自己的原则。这些信息加起来没超过四五百字,但挺有效,补充了很多一时难以查找的知识细节。
如果只从事情的数量上看,积极的事情远比糟糕的事情要多。但糟糕的事情又明显比这些积极的事情要大。
比如说那只不听话的手。
“杨的情况最简单,而且对我们来说基本完全透明。我们几乎掌握了他的所有特质。”
以查在桌子上轻轻磕了磕那片结晶,把正面满当当的字全部磕到背面去。异物感日益严重,他打算在这只手发挥了作用后就把它捐给塔粒粒奇,或者扔到垃圾桶。“对他的估计模湖度最低。三个月内他的运动轨迹和相交变量模型差不多有百分之九十的准确性。”
“哇哦。你现在说话真像个奥数法师。”涅希斯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你呢?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要告诉我了?”
“没听到吗?我正在对你的身份进行和事实不符的歪曲。也就是说——”
“你只剩废话要讲了。”
“我只是认为,现在应该是我们用言语互相攻击的时间。”涅希斯怪声怪气地道,“在瓶颈期,这种模式对于灵感的迸发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帮助。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果然是废话。以查心想。对杨的测算结果里没有出现任何会导致世界坐标偏移,或者类似现象的内容。
可以下初步判断:杨的活动对大偏移没有影响。所以去阻止它的任何活动意义都不会太大。
涅希斯用金晃晃的目光瞧着他的脸。
“找他必然没用。还不如找你。”全知之眼慢悠悠地道,“你创造的他。一名选手在桌边坐下,同时带了另一位选手加入。那么谁造成的影响更大不言而喻。你造成的影响要大的多了。甚至可能惊动了上面的家伙。”
以查抬头盯着他。
“关于我自己的计算全在这儿。如果你没看过的话。”他指了指书桌边角的一堆板子,没有移开视线,“上面的家伙。谁?”
“更高的逻辑。当眼前的规则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我们就去探究更高的维度。”涅希斯让那些结晶板浮在空中,哗啦啦地快速翻过,然后消失不见,然后又“彭”地一声,一下子整整齐齐地墩在以查面前。
“空间扭曲戏法。”以查平静地把那摞东西推到一边。“真高兴你现在有足够的能力完成这种小把戏了。”
“也就到此为止了。”
全知之眼半真半假地咳嗽了几下,“让我们会回到刚才的话题。表面上看,你只是有点横行霸道,蛮不讲理而已。你自己要加入我们的游戏,还要带小杨同志加入。但如果我们以更高的维度来看,就会发现你要做的其实是欺行霸市——”
“刚才的话题是言语攻击?”
“不用谢。我要说,你所做的事情不止是增加了两个选手。你增加的是两个席位。或许不止两个。你和你的女王说了什么?或许你不会时刻注意自己的所有言论。但结果就是,连她的座位也快要被你布置好了。”
“这件事很难完全归功于我。”以查耸耸肩,“说别的吧。”
“我,并非记得所有事情。”
涅希斯发出一连串怪笑。“在蓝勒温处于上风的时候,我的视野受到严重限制,头脑不似巅峰时清醒。何况现在的我刚被唤醒,柔弱不堪,还被他们虎视眈眈,只能在你这里散散步——
但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不论我,蓝勒温和睿沐冈厄对世界的推拉进程如何,这件事基本始终在我们三个之间。准确的说,只在我们两个之间。毕竟零点永远都是零点。”
以查专注听着,没有插话。
这也是一件积极的事情。在这特殊的情况下,涅希斯不再以谜题的方式谈论他和他的古老伙伴。不用完成挑战就能达成了解。这大大缩短了时间。也大大提高了风险。
变瞎的风险。不过现在谁在乎这些呢?
“但现在,你增加了两个席位——”涅希斯继续道,“或者可以这么说:你让那些席位的存在为某些家伙所知了。”
“会如何?”
“在一排牙齿中插入两颗牙齿会如何?”
“不适合的类比。牙齿本来就长在牙床上。我没有插入任何东西。”
“真是这样吗?”涅希斯发出一连串笑声,“我没有观察到。也就是世界上的绝大部分眼睛都不曾观察到。两三个新牙齿引发了三百公里的坐标偏移,你觉得你是发现了它们,还是发明了它们?”
三百公里。当然,这件事他向全知之眼分享过。他们都知道,据此也进行了讨论和计算。然而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遗漏了点什么。
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倏忽。
导致他找错了方向……
壁炉的火焰熄灭了。在他们转头去看的时候,那上面已经爬上了湿漉漉的碧绿水珠。空气中泛起一阵清香。
紧接着,烟道里传来一阵摩擦声。先是一片花瓣的尖部探了出来,然后黎芙“噗通”坐在了融化的一大团结晶和灰尽堆上。
仙灵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声,动作僵硬地弹起来,没发现自己裙摆后面还粘着大团脏污。她冲向以查,似乎立刻就想说什么。但吊灯上伸下一颗仿佛流动着金色浓浆的头颅,朝她露出恐怖的笑容,令她一时哽住。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涅希斯把脑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他没空,你可以走了。”
“不是我要来。是那个小家伙让我带消息的。”黎芙咬牙说道。
“这一点我也能从这里看出来。小花花。”涅希斯粗鲁地指了指她的脸,“而且我也能看出,你只是把这件事当做借口。你从哪儿来?哈。我只是随便这么一问。”他根本不给仙灵任何回答的时机,“你当然是从第一世界来的。所以请回第一世界去。”
仙灵沉默了,身体微微颤抖。
“不。事实上,她来的正是时候。”
以查从桌后翻了出来,把一把扶手椅滑到怔住了的黎芙面前。“请坐。还能在配合一次吗?我有个新的假设需要确定。”
涅希斯似乎瞬间就明白了,滋滋笑着收回了头颅。
将近三百公里的偏差。当然。以查等待着黎芙做出决定,心想。所以那天在她的梦境中或许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只是它们不在预想中的地方而已。
他有预感将会在那里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