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黎芙板着脸。
“但是。”振幅三百细声细气地接道,“前所未有的大偏移发生了。现在的计划想要达到原来的效果,需要大量的重新计算。而且还不止这样。”它停了一下,隐约想起维里·肖曾经告诉过自己,跟其他家伙说话的时候,最好用重复来表示一件事的重要,而非升高音调。
“而且还不止这样。”于是它再一次说。
重复似乎奏效了。黎芙的神色缓和了些,“哪样?”
“以查因特公爵现在要把自己也算进去。算进去。”音波结构体回答,采用了纠正过的称呼。仙灵这次脸上的表情不是质问了。而是出现了一点点的不协调。
她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振幅三百想。所以是不是不用重复了?这个问题把它自己也搞湖涂了。它看见黎芙抖一抖裙子要走,听见她清晰的心声“原来又是愚蠢的纸面工作,早知道这样我为什么不直接硬闯呢?”连忙把她拉住。
“不可以去打扰他。”它说。这一点它倒是挺清楚,“会出现危险。危险。”
“我不怕什么危险。”仙灵优雅的冷笑,扑动花瓣向上飞去。过了十分之一个竹节,振幅三百赶到她旁边,和她同步运动,急切道:“他会危险。”
“他更不可能怕了。”黎芙生硬地说。
“世界可能会完蛋的。”振幅三百用上了引用语气。因为这句话是引用维里·肖的:“不管他要待多久,别打搅他,不然世界可能会完蛋的。你我都会完蛋。感觉怎么样?熘了熘了。我回老家逛逛。”
“我不在乎。你呢?”黎芙瞥了它一眼。实话说,这让振幅三百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个问题它完全没想过,也不知道该怎么想。音波结构体默默跟在仙灵身后飞行了一会儿,仙灵的速度并不难跟随。它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她共鸣。
“嗯……如果你一定要去——”
它在圆形塔楼的顶部出口停住了,为难道,“我得留在这继续整理传送过来的样本数据。”
黎芙在空中停下了。“好啊。我自己去。”
那她为什么停下呢?振幅三百来不及细想,正好,它有话要说:“如果你能成功见到他——”
“世界又没有完蛋的话。嗯哼。”
“世界又没有完蛋的话。”前面这句是引用语气,后面这句不是,振幅三百确定自己在这件事上没犯错,“麻烦您告诉以查因特公爵,有主物质位面的一大波输入等待归档。”
“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尊敬的女士,这没有任何影响!您只需要模彷我的发音就可以了。”振幅三百急切地想要再重复一遍。被对方冷冷地挥动枝条打回,“我知道了。走了。”
后面这句是再见的意思——仙灵果然做出了相应的行动,她摆动腰肢,很快不见了。前面那句话则不能确定。她会帮忙传递它的声音吗?振幅三百想了想,一道样本数据流擦过它面前,提醒它应该回去工作了。
于是它回去工作了。工作时应该专心。虽然但是。振幅三百忍不住在思考黎芙刚刚的问题,结论是有点在乎。它惊异于自己竟然能思考这么庞大的问题,手上差点犯下致命失误:把“哺乳纲翼手目动物”放在“犬科”下面。
平复了心情之后,它转而思考以查因特公爵所在做的那些计算。有关世界变迁的计算。会很困难吗?
它第一次在工作时想这么多。
……
……
这种计算根本不可能达成。以查慢慢地翻着面前一大摞散乱的结晶板,把它们从左边翻到右边。这些是他这两天所写下数目的十六分之一,另外十六分之五在一边的壁炉里正慢慢融化。参考资料堆成了小山,把他埋在其中,壁架则被取的半空。他已经尽可能把相关的内容都拿到了身边,依旧还没有发现其中哪本具有足够的启发性。
从一开始就进展的异常艰难。度玛的发言虽然不完全正确,但提供了崭新而令他恼火的思路。要改变世界的变量不止涅希斯,蓝勒温和无羽者。还有他自己——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这么难。
问题是不止他们。度玛那阴暗的视野有他的狭窄之处。他说话的方式也绝非想让对方理解的那一种。所以他会说,只有你了——只有你应该为这糟糕的现况负责。
像恶魔会毫不讲理地谴责和诅咒对方一般,恶魔也会毫不讲理地无视对方的谴责和诅咒。以查当然没有一点想要负责的意思。
但重点不在这儿。
重点恰恰是有太多的变量需要为此负责。在以前他将涅希斯和蓝勒温的斗争看做一场回合数过多的角斗。胜者获得洗脑所有观众的资格。现在突然发现这原来是一场益智问答——座中的选手或许会多达几十,每一位都有可能举手答对,拿走奖品。而观众——如果观众的脑袋还没被这么多的心灵感染爱好者弄成摇过了的烂南瓜的话,他们也早因为理念的严重交错而相互折损的所剩无几了。
即使把观众置之不理——实际上,现在他就是这样做的——单独去考虑那些上场的选手也已经足够困难。“从未有谁成功进行过这样的考量。”这是涅希斯所告诉他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要设下谜题,才让大家获得知识吗?”全知之眼紧接着问。
“因为玩弄笨蛋很有趣?”
“一方面。”涅希斯说,“另一方面,是因为防止眼睛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不然它们可能会瞎掉。”
“你怕我会瞎?”
“我是怕自己会瞎。”涅希斯这么说。
这段对话不算严肃。因为涅希斯始终显得兴致勃勃,完全不像害怕的样子。这反而让以查更加确定全知之眼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全貌。因此他才好奇。
谁都不知道选手席的完整名单。以及将会补充人员的数目……
话说回来。最近的一位可能会跻身选手席的选手存在确实也是由度玛启发的。在这之前以查没有想到它的存在,而他敢打赌,度玛在说出那番“只有你,只有你”的诅咒时也绝没有想到——作为这个灵感的启发者,这种情况略显讽刺。但不管怎么说,这位最近的参赛者是一位几乎完全已知的选手。可以从它开始。
它就是“杨”。
几百页的计算还是算出了一样东西。那个被临时像个泥娃娃一样捏造出来,随手放走的小小的,无力的“杨”,将成为改变世界的变量中的一个。
以查瞥向手中那片结晶的最下面的那行结论。这也是几百页中一个聊胜于无的分支结果:
“‘杨’会吞噬影魔、裂隙猎手、地狱公爵度玛·哀纳克,获得其声称的两面性。从而发生激变。其力量得到质变提升,并为光辉领域赋予失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