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
“山东诸国中,齐秦交好久矣,燕赵世仇,楚国两王相争,此为良机。”
“纵有合纵伐秦,数十年来,也是一次不如一次。”
秦王政不住颔首,对于诸夏的大势,自己一直是紧紧关注的,魏国重练魏武卒,赵国邯郸奸佞横生,燕国太子丹领国政,齐国后胜把持国政。
一应诸般,尽在眼前,虽如此,心中仍不敢大意。
秦国一天下,乃是要以一国之力对抗整个山东诸国,万万不能够出现任何差错,或许,一两次差错还无所谓,但凭空给予山东诸国喘息之机,却非自己所希望看到。
数年来的中枢谋划,一直在变动,就是为此。
王翦先前也有语,攻赵之策同去岁一般,然应时而变颇合己心。
“诸卿还有何言?”
伴随先前语落,秦王政从上首缓缓走下,停在那巨大的沙盘之前,看着秦国东出的巨大障碍处,双眸微微眯起,再次一问。
一道道目光汇聚己身,秦王政面上不由的绽放笑意。
“寡人希望,一战灭赵,彻底灭赵!”
一语而落,沉稳之音道出,无言的杀伐之意叠荡。
数十年前,缘由昭襄先王的迟疑,错过灭赵的大好时机,但这一次,自己不会错过,目光凝视沙盘上的赵国疆土。
幼年时候,自己在赵国遭受颇大的屈辱,在赵国邯郸的经历,秦王政一直都没有忘记,如今,当全部找回来。
希望在接下来,自己可以看到上面插满秦国的旌旗!
“一战灭赵!”
周清近前一步,心神同样有些激昂。
“一战灭赵!”
“一战灭赵!”
“……”
昌平君熊启出列。
国尉出列。
上将军王翦出列。
文武重臣出列。
次日,章台宫朝会又是一言,彻底将灭赵之言落在整个朝廷内外,下一刻,秦国中枢快速运转起来。
七日之后。
蓝田大营四十多万兵士整军待发,各大军营为之事物齐备,上将军王翦登临点将台,遍数军中诸多主将,颁下大秦王文书。
十日之后,一道道黑色的铁血洪流从咸阳东侧蓝田而出,旌旗飘扬,大军轰隆隆的开出函谷关,开向关外,顺着固定的规划,逼近赵国。
这是秦王政十八年开春时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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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批完了最后一份文书。”
兴乐宫之内,随着上将军王翦带领蓝田大营四十多万兵士出征,一时间,整个秦廷中枢越发的忙碌起来,加持长史李斯进位假丞相,是故,周清近些时日也在兴乐宫处理政事。
于此,倒是颇为新鲜。
对于些许政令的处理,不是没有处理过,但这般大量、持续的处理,还是第一次,看着面前条案上的纸质文书一一处理完毕,大都是郡县上传的普通文书。
那些紧要与机密文书,则是在王兄与熊启等处理,否则,若是落在自己身上,长期不通此道,怕是处理有损,如此,普通的文书处理起来倒是颇快。
单手持笔搞定最后一份文书,接下来这些文书还会留档,而后下达国府,由国府快速下传各大郡县,以作为来至中枢的批示。
挥手一招,身侧不远处,便是有侍女进献茶水,轻抿了一口,从座位上起身,挪步殿内,尽管不疲惫,却是觉得无聊。
“哈哈哈,武真侯感觉如何?”
上首的秦王政闻声,不由莞尔大笑,之所以让王弟批阅文书,乃至因为接下来要坐镇陇西两郡,统辖两郡军政文武,如此,自然要习练一番。
听着王弟口语略有疲惫之言,打趣问道。
一旁的昌平君熊启、李斯等相视一笑,武真侯位高权重,深得大王宠爱,如果是旁的臣子得了批阅文书的权力,绝对欣喜若狂的。
但对于武真侯来说,却似乎非如此。
然则,却更加彰显武真侯之不俗。
“三代以来,君王天子中,罕有长寿者,今日玄清知其缘由也。”
“玄清自认武道超凡,不过,批阅文书之时,仍旧耗费相当大的心力,大王十多年来如一日,更是如此,相邦与丞相等也要多多助力为上。”
周清轻叹一声,此为衷心之言,三代以来,君王天子甚多,罕有长寿,世人多言君王于女色之上损耗精力,实则,批阅文书之时,仍旧要耗费相当大的心力。
相较之武者来说,那就是灵觉之力的极致运用,然,君王含有修炼者,如此,虽有大量的珍稀补药加身,灵觉的运用仍旧损耗肉身本源。
长此以往,自当肉身本源溃散,寿元有损。
岁月长河中,王兄一日批阅数百斤文书,可窥一斑。
“操持社稷权柄,重任加身,举国上下之事,皆系于一身,寡人实难懈怠也。”
“去岁寡人观政,鲜少处理文书,国府虽可处理,些许紧要军政要事,亦是难以裁决,他年,果然大秦一匡诸夏,怕是事务更多。”
秦王政也是感慨,三代以来,实则那些昏聩之君王并不算多,大多数多为守成之君主,面对举国上下传来的文书要事,焉得不谨慎处理。
年复一年,自当疲惫,不过于己身来说,正值壮年,倒是无忧。
念及将来有可能的一天下大势,又为叹息,怕是纵有相邦等人分担,自己也是要比现在忙碌太多太多,想要懈怠一二,也只是想想。
韩非在《喻老》一篇有语,制在己曰重,不离位曰静。重则能使轻,静则能使躁。故曰: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也。
邦者,人君之辎重也。
主父赵武灵王生传其邦,此离其辎重者也,故虽有代、云中之乐,超然已无赵矣。主父,万乘之主,而以身轻于天下。无势之谓轻,离位之谓躁,是以生幽而死。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赵武灵王一日在位,国内无宵小生事,可惜武灵王终究晚节不保,生前传位,己身远离社稷重器,以至于竟饿死于沙丘之宫。
简公失之于田成,晋公失之于六卿,而邦亡身死。故曰:鱼不可脱于深渊。
赏罚者,邦之利器也,在君则制臣,在臣则胜君。故曰: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这一篇秦王政记忆的很清楚,今日之言,若非王弟之语,怕是自己都要怀疑此人是否别有用心,目光扫视昌平君与李斯,二人皆无言,不由的又是一笑。
语落,放下手中之笔,亦是起身。
“若为天下之主,自当有天下之任。”
周清为之颔首,权力和义务相等的。
若是只享受权力,而不承担相应的义务,两者失衡,皆不长久,韩非子之言,法术势一体,看来对于王兄来说,影响极深。
“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且随寡人前往偏殿花园走走。”
如今正是巳时刚过,于秦王政自己来说,不过为一天政事的开始,并不疲惫,但近年来,中枢之内的紧要大事,实则也不多。
王翦领兵攻赵,亦是未开始,故而,文书之事稍缓。
“嗯。”
周清颔首以对。
随即,在殿中存在感一直很低的赵高开路,卫尉李仲在前,同王兄一起前往偏厅之侧的花园之中,留下昌平君熊启、李斯等处理文书。
灵觉扫视,花园之内,倒是有不少人在那里了。
春日初期,花园之内,早就一片芬芳,百花为之盛开,各自争相斗艳,色彩斑斓不绝,近前,更是一丝丝别样的花香之气流转。
“中央学宫的学员如何?”
二人一前一后的在碎石路上行进,秦王政一身常服,束发而观,前后皆有兵士护持,四周巡逻不断,护国学宫内的学员已经奔向各大军营。
中央学宫内的学员也已经三年了,虽然不若护国学宫,终究也有独到之处。
此事,是交予王弟、昌平君二人处理的。
“九大院堂的学员,各安其职,多有前往颍川郡、上党之地的,以待接下来上将军攻赵有成,可以就地将赵国之土融入大秦之内。”
周清缓言回应着,中央学宫内的学员倒是没有多少淘汰的,按照各自的院堂前景,有的进入地方郡县,有的被选拔入咸阳,也有的前往各大秘密所在。
总之,三年的时间,不会白白浪费的。
“大王,丽夫人近况如何?”
花园之内不远处,公孙丽也是出现,身侧有着阳滋公主,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不远处的扶苏公子、天明二人练武。
周清好奇,随意问着。
“终究意难平。”
“寡人亦是怒火未消,好好的一位大秦公子就那般不存了,凝香虽言语不知此事,但此事确由凝香而起,待其诞下腹中胎儿,寡人再给丽儿一个交代。”
提及此事,秦王政神色不由的为之一暗,那是自己和丽儿即将诞下的公子,若然有公子出现,一则,丽儿的心思不会落在天明身上甚多。
二则,自己和丽儿之间,也会更加的亲密无间,诺大的后宫之内,也只有在丽儿身边,能够寻得到一丝安宁之意。
“妾身见过大王。”
“见过武真侯!”
话语之间,便是行至花园演武场的区域内,一侧,公孙丽早就得了宫人的提醒,先行一步近前,屈身一礼,脆音而落。
“哈哈,丽儿不比多礼。”
秦王政连忙的上前搀扶着,笑语而出。
“玄清见过丽夫人。”
拱手对着公孙丽一礼,屈指一算,对方入宫也有数年了,数年的时间,在公孙丽的身上变化很明显,先前的江湖游侠女子气息不存。
转而代之的则是一位盛装加身,雍容华贵的宫中贵人形象,淡粉色的彩凤裙衫随风而动,二十有余的年龄,更是风华正茂。
“扶苏见过父王。”
“见过武真侯!”
不远处,已经十二岁的扶苏,身着浅白色的锦袍,束发而冠,彰显今时的与众不同。
十二岁的年龄,可以成人了。
脚踏金丝白云软靴,云纹烙印的袍服落在身上,眉目清秀,脆音而起,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一丝别样的干练与风采,踏步之间,贵气弥漫。
“天明见过父王。”
“见过武真侯!”
相较之扶苏,近年来,天明也逐渐长大了,同样的眉目清秀,唇红齿白,举手投足之间,虽不若扶苏的优雅,却平添三分英气。
“无需多礼。”
秦王政目光看将过去,微微颔首。
“扶苏公子。”
“天明公子。”
周清也是一礼。
按照秦廷礼仪,公子的身份,可比君候的尊贵。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玄清初来秦国的时候,扶苏公子才那般大,才这般高。”
“转眼之间,已是如此模样。”
看着面前不远处的扶苏,周清不自觉的轻言道,目光在一侧的阳滋公主身上看过去,那个时候的扶苏,不过比阳滋公主大了一点点。
比阳滋公主高一点点,现在,光阴逝去如流水。
“哈哈哈,武真侯初来秦国的时候,年岁似乎与天明相仿。”
“如今已然如此。”
闻此语,旁边的秦王政朗朗一笑,王弟是先王身死的那一年出生的,算起来,王弟的年岁与自己的王号一般。
今年,是秦王政十八年,王弟如今也快十八岁了。
“不错,却为如此。”
周清哑然,念头运转,也是一笑。
自己在秦国待了也有十年了。
亲眼看着王兄从文信候吕不韦的牵制下出头,长安君成之事、蕲年宫之事、洛阳文信候之事,而后举国大战郑国渠。
五年时间,中枢定策,以谋诸夏。
一战而出,攻灭韩国。
如今更是在攻打赵国,一幅幅画面流转在脑海深处,那般清晰的浮现而出。
“武真侯,东西已经取来。”
谈笑之间,不远处卫尉李仲手持一个扁平木盒,行上前来。
“速度还真是快。”
看着李仲近前,周清赞誉一声。
“哦,此为何物?”
秦王政正在考较扶苏、天明近来的学业,观李仲近前,也是有些好奇。
“明日,便是扶苏的生辰。”
“所以,这是我先行取来的一件礼物,扶苏公子今岁十二,正合此物。”
从李仲的手中接过扁平木盒,而后看向王兄,徐徐解释着。
语落,将手中的东西递向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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