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之言刚落,上首的秦王政也是将目光汇聚在王弟身上,对于此等之事,先前王弟不在咸阳,故而未曾涉及,如今献策,想来该有最后之谋。
“如何对待韩国王族?”
“本侯以为,若然全部杀之,怕是会引起其余五国君王惶恐,颇有可能合纵伐秦,是故,全部杀之,略有不可行。”
“若然不杀,以韩国多年的术治,也不会真正臣服于秦国,只消有机会,定然起兵作乱,一如当年大周灭商之后的武庚叛乱。”
对于这个问题,的确有些棘手,周清略微思忖,便是缓缓答之。
全部杀了,明显山东五国会恐惧斐然,合纵伐秦再成,于秦国也是一个极大的压力!
不杀的话,韩国为三晋咽喉要道,也会成为隐患。
“故而,韩国旧土范围之内,韩王当迁往它处以为禁地,其余王族当殁,重臣贵胄之中,但凡传承三代以上之家族,皆当殁。”
“山东六国敌秦久矣,若要处置,就要大力为之!”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字——杀!
囚禁韩王,相当于别样杀之,但韩王几身无忧,于山东五国的君王来说,也是一个好的安慰,至于那些重臣贵胄,想来到时候也不会臣服于削权的秦法。
也就直接杀了!
免得盘踞旧土,谋图生乱。
“武真侯所言,李斯深以为然。”
“秦一天下之要义,在于一治。何谓一治?天下一于秦法也。一于秦法之根本,在于治下无裂土自治,无保留社稷之诸侯,天下一体郡县制。若存韩国宗庙社稷并都城,与保留一方诸侯无异也。”
“如此灭国,何如不灭?秦独霸天下已经三世,要使六国称臣纳贡而秦国称帝,做三代天子,易如反掌耳,灭之何益?秦灭六国,其志不在做王道天子,而在根除裂土战乱之源,使天下一法一治。此间根本,不当忘也!”
武真侯所言收纳韩国旧土,杀韩国王族、重臣贵胄,与李斯心中所谋相仿,至于囚禁韩王,不过易事而,没有那些王族与重臣,韩王不过一普通人。
如果不杀王族,不杀重臣,那么,秦国与三代当没有任何分别。
“大王,武真侯所言,虽有些道理,但太过于强硬,或有使得山东六国抗秦之心大增。”
“诸夏数千年来,上古三皇五帝,三代以来,便是天子诸侯分列,自来灭国,便是存其国宗庙社稷以为抚慰,使得其国反抗之心大减。”
“韩国已经称臣,当存其社稷,留下新郑一城,其余国土与世族封地可入秦国郡县,更为稳妥许多。”
廷尉王绾拱手一礼,看向上首的秦王政,武真侯所语,杀伐决然,对于韩国王族与重臣丝毫不留情,怕是会激起更加的反抗。
韩国倒也罢了,国力弱小,但赵国、楚国、齐国可都是大国,若然真的联合起来抗秦,那可是一股相当强大之力量。
只要将诸国一一灭掉,其余诸事也可徐徐图之,也免得老秦人兵出伤亡更重。
“廷尉所言,老臣以为不妥。”
“韩国为中原要地,天下中枢,更是秦国东出列国的要道,乃是根基之地,必须要安稳扎实,但凡有一点点动乱残留,都必须戬灭。”
“武真侯已经有言,昔者武王灭商,正是因为留下殷商根基,才有后来武庚叛乱,更为如今燕国辽东的殷商残留侵扰。”
“春秋以来,战国相争,诸夏大势迥异上古三代,天下向一,此为潮流,古法不足凭借,若存韩国社稷、宗庙、新郑,则韩国如何言灭?”
“假以时日,韩国王族笼络韩国之人,抗秦自立,必成战乱,复起争锋,天下裂土旧制循环不断,则秦一天下大义不存!”
国尉尉缭子亦是有些反对,韩国的地利重要使得韩国之内必须不能够留下任何的抵抗之力,否则,一天下时日不短,焉得可以肯定韩国不在反复。
与此如此,还不如一劳永逸,将其人戬灭。
“上将军以为何?”
秦王政没有定下最后的定论,丹凤之眸明光闪烁,视线落在国尉身后的两位上将军身上。
“武真侯先前所语,韩国素来术治横行,其称臣绝非真心,无非权宜之计罢了。”
“若存韩国社稷、都城,一旦山东形势有变,那么,臣以为,举兵向秦之先锋者,比韩国无疑也。”
上将军蒙武身披重家,挺直身躯,拱手抱拳一礼。
对于韩国的脾性,自己是了解最多的,当年的长平之战,就是因为韩国的术治权谋,将原本割让给秦国的上党转让给赵国,才有后来大战。
后来的资助大周抗秦,水工郑国疲秦,诸般种种,表明韩国根本不可信,必须给予彻底的打击。
“哈哈,以臣之见,灭韩后续之事,大王决断便可,臣只管出动军力,以求灭韩。”
“此次灭韩,在臣看来,无需主动主力大军,只消偏师出动便可,至于老秦主力,当以图灭赵大战!”
上将军王翦随其后,亦是披着重重的黑色甲衣,清朗一笑,对于殿中争论,没有多言,只是谈及兵事,灭韩之后,就是灭赵,自己也得提前做好准备。
随其后,群臣在殿中继续商讨诸般事。
“秦国一天下,大义而出,武真侯、国尉等所言甚当。”
“灭韩大计,不存王族社稷,不存其国新郑,务必使得韩国根基坚实,不成接下后患,至于其余山东五国,情势多变,应时而定。”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秦王政从条案后起身,定下这般。
于此,群臣没有太大异议,廷尉王绾也颔首以对,大王也说了,韩国之地因为重要,故而须得大力整顿,但其余五国说不准。
换言之,山东六国可能变幻不一,天下大事也得一步步定下,若有变化,也可随时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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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三月有余,便是立春之日,寡人已经着相邦府邸下发王书,在立春之日,开启大朝会。”
“以听各方重臣、郡守、守备军将所说秦国内务,稳定国本,诸般而毕,寡人便是决意灭韩,武真侯以为何?”
值申时,事情了毕,秦王政同周清在兴乐宫内的偏殿随意而进,近五年来,秦国上下府库殷实,无论是蜀郡水利通达,还是郑国渠惠及关中。
粮仓扩增数倍,各地的官吏也已经历经三轮,换上精通秦法的官吏,更好的将秦法施行整个秦国上下,东出攻灭六国,首要之本,便是秦国内部稳定如初。
为此,蜀郡的蜀山已经灭掉。
为了应对北方匈奴有可能的动作,也已经派遣蒙恬练兵九原大营。
为了应对攻略三晋之时楚国和魏国的动静,南阳之地也已经陈兵甚多,行人署上卿姚贾在三晋,顿弱在燕齐,邦交之策也有大动静。
诸般种种汇聚一隅,秦王政面上甚喜,虽然攻灭山东会耗费颇多时间、精力,但为了这一天,秦国已经等待太久了。
“此等恢宏盛事,玄清与有荣焉。”
能够亲眼一观千古一国的出现,周清亦是有些期待。
“之前赵高归宫之时,曾言,韩非先生在渭水之旁出现,所为又是存韩?”
身侧无外人,秦王政话锋一转,便是落在了韩非身上,对于韩非,终究还是有着一股别样的看重之意,可惜其人太过于执拗。
寻找王弟,想来目的不外如是。
“韩国不存乃是大势所趋。”
“韩非一人拦阻不了。”
周清颔首以对,其人再上,而王兄没有任何理会,已经说明了道理。
在渭水之旁,自己也曾说道许多,希望韩非能够听进去,不然,一切都将挽回不了。
随后,秦王政没有任何回应,行入兴乐宫另一处偏殿之内,公子扶苏与天明正在读书,听其所语,乃是。
后宫内的其余新生公子与公主尚小,正在抚养之中,不以为教。
“韩子有大道之才,奈何无天下之心。”
“昔者,为护持秦法,商君走上祭坛,虽为残留老士族咒骂,但惠文先王执意行之,方有大秦今日,如果去岁韩子真的应从寡人邀请,为秦国所谋。”
“寡人自忖,绝对会保留韩国社稷、宗庙的。”
“但……,罢了,罢了,方才厅殿之内,王翦曾语,攻灭韩国无需大军主力,只消偏师,寡人觉得南阳守腾足以,有着关外蒙武压阵,以叶腾对于韩国的了解,轻而易举。”
耳边回旋着之语,秦王政无比熟悉的东西,数年前,从王弟所献之书中知晓韩非的文章,便是神交已久。
没曾想,如今却是变成这般一个模样,脑海中那欲要重演当初孝公、商君携手强秦的美谈不存,秦王政心中深深慨叹。
旋即,身躯一转,看向王弟,既然打定主意,那么,韩国必定要灭的,但出动两位上将军太过于高看韩国,以如今南阳一地的实力,足以。
而且,期时有着王弟在前掠阵,稳固韩国旧地,扎实三晋要道根基,秦王政更为放心。
韩国旧地稳定,接下来攻赵、攻魏才更加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