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刚刚还是一副谈笑风生,铮铮铁骨的模样如今却是十分卑微的求着道:“我是一个卑贱的人,可是他们都是大宋的百姓,你们不能如此的对待她们啊!”
张士安在许继的背后笑着说道:“若是许参军不忍心,不如交给我!”
他所指的不是被拷上枷锁的宋军都头丁仪,而是被许继挟持住的女子,当然张士安并不是贪图对方的美色,而是他自有手段让丁仪开口。
他明明是笑着说起这番话可是却有着一种阴恻恻之感,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许继看了一眼张士安,道:“那就劳烦张记室了!”
说着就松开了女子,他知道张士安是何种人,在幕府之中幕僚有科举出身的士子,也有名门士族出身的子弟,也有如他这般的寒门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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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张士安却并非如这些人一样白身入府,而是免去朝廷职务后方才征辟入幕的。
“不,不要!你们这群人就是一群禽兽,竟然拿老幼妇孺之辈下手,这就是自诩礼仪仁义吗?圣人的书都被你们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许继和张士安他们都是参将,自然不是不通文墨的粗人,可在他的口中将他们视作读书人可就错了。
幕府是什么地方,说清楚一些就是将军的僚属,他们身为幕僚左务,少了一些如弃笔从戎的冠冕堂皇话。
他们多数都是白身征辟,为了给自己寻一条出路,事务任重需得有能力的人担任,所以需要的是唯才是举,至于道德的要求自然是降到了最低。
即使如许继这样有些底线,可是若是成了他前途拦路虎同样变得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们见过的黑暗远远胜过人心的怜悯底线,此处地牢刑具也是一应俱全,许继看着身侧的许义道:“你既然说自己是大材小用,觉得我小看了你!”
“好,那我要你给他行刑!”
许义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道:“我哪里会,若是将人打死了岂不是坏了你的大事,到时候经略不饶过你,我也逃不了干系!”
说着身子还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可许继并没有说话而是目光继续盯着许义,有着如堕冰窖的寒冷刺骨。
许义瞪大眼睛道:“许继,你这是在怀疑我!”
他甚至连兄长都没有称呼了而是直呼其名,许继咧了咧嘴角:“从你送给我狐裘之中发现蜡丸的那一刻我就没有完全相信你,今日这里的所有人我都不相信,我要你亲自去!”
许义听到此话努了努嘴,道:“好,我来!”
说着从许继手中接过皮鞭,这鞭子乃是用牛皮所制,若是眼力好可以看得出来上面是有水渍的,这是提前浸泡在盐水之中的。
皮鞭在平日里都会用特殊的油脂保养使得表面光滑,这样的好处是只要沾上了水渍那么皮的表面就会生出毛刺膨胀,抽在身上疼痛都会加剧。
许义不知是因为出于畏惧还是,因为想要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手中的皮鞭忘我的不间断抽打在对方的身上,丝毫不像是行刑逼供反倒是在发泄情绪一样。
那皮开肉绽身上还留有阵阵余痛的感觉,即使是丁仪有着铮铮铁骨也抗不住这样的鞭笞,咬紧了牙关可还是发出了声来。
他的妻女就站在他的当前,眼睁睁的看着他痛苦的表情,那女娃即使不知道面前的乃是自己的父亲,可是这样的场面无疑会给心里留下极大的阴影。
可是这里除去架在刑架上的丁仪和目光绝望的女子,又有谁会在意这个年幼的女娃呢?
直至身后的许继说了句:“够了!”
可许义仍旧没有停手,许继走上前架着他的胳膊止住他的动作道:“我说够了!”
许义的气息此刻并不匀称,想要极力的平息可是却依旧喘着粗气。
丁仪的身上已经满是血痕,那褪下甲胃只剩下了内衬的中衣,此刻却是成了布缕。
脸上的鞭痕使得眼睛处都出现了浮肿,他极力的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所有人。
许继昂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听说你这养在外面的妻室原本是酒楼的乐伎,你若是执意不招供可就别逼我用特殊之手段了!”
许义低着头没言语,只是低声道:“许继你对一个孩子和妇人动手,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许继目光冷冷道:“许义你若是有慈悲心愿意去死就一个人去死没有人拦着你,我若是此番若是一无所获谁又替我去想过!”
说着便伸手道:“动手!”
在这里没有仁义道德,有的只有将血肉剥离开那赤裸裸的人心,有人想要撬开犯人的口,而枷锁之上的人则是想要捱过这人间炼狱。
张士安捻着胡须,低语道:“许参军你的手段太过粗鲁了,何不将此事交于我让我来撬开犯人之口!”
许继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子示意交给他,他这些手段乃是习以为常刑讯逼供有些甚至比之残酷百倍。
张士安蹲下身子差不多与女娃持平的身高,他温煦的问着:“你是叫做晚晚对吧!”
女娃那白皙的脸上泪痕犹未干,她看着眼前的张士安和其他人凶神恶煞不同看起来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叔叔。
离她不远的女子那张妩媚的脸上满是惊惧,她的安危如何能够比得上自己的女儿。
那困在枷锁之上的丁仪也是剧烈的挣扎着,奈何捆的太紧他的挣扎注定是徒废力气。
他明白自己的妻女能够被抓到这里,那么暗处保护之人想必也已经遭遇不测了。
他想过在执行这场桉件之时,将她们母女二人送出延州,可是又担心西北之地匪患太多她们不安全,所以想着此番无论是生是死,再将她们送离这里做一个普通人也不迟。
女娃怯怯的点了点头,张士安笑着说道:“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和叔叔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小孩子的快乐是单纯的,听到游戏甚至脸上的悲切都少了些,反倒是展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张士安从袖口拿出一柄极为精致的短匕,女娃看到后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见到玩具那般的欣喜。
因为实在是这柄短匕看起来实在十分精致,在刀柄之处有红蓝玛瑙两颗点缀,他看向众人反而介绍起来了这颇为精致的小“玩具”。
“这是我家传之小物件传自前唐,乃是不可多得的好玩意今日晚晚实在可爱的紧,我方才拿出来与众人分享,此刀名为诡刃刀尖锁着便能杀人,刀尖缩回便无恙。”
说着看向那不谙世事的女娃,温声笑着说道:“晚晚是喜欢这红色玛瑙,还是这蓝色玛瑙?”
女娃俏皮的声音欢呼雀跃的答道:“蓝色,晚晚喜欢蓝色!”
“不要!”
“不要!”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而刚刚还是举止风雅温文和煦的模样,转瞬之间赫然是化作了诡谲狠辣,神色流转之间满是阴冷。
他的手上动作极快,原来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的张士安却是一个练家子,那短匕竟然没有任何犹豫的直接扎向女娃的后脖。
速度很快力道很大,刚刚还是一副天真带着笑意的女娃惊吓的哭了出来,原来刀刃并没有锁着。
在这间牢狱之中不知多少人松了一口气,其中也包括了许继,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张士安竟然这般疯狂,若是这女娃死了自己就少了一个可以要挟逼供的人了。
许义指着张士安道:“你莫非也是那西夏细作?你这是在阻扰我们办桉,若是将人杀了岂不是让这犯人再也不会张口了!”
许继虽然也生气,还是说道:“闭嘴!”
许义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许继的那双眼神只能将继续想要说的话都收了回去,许继此刻需要为大局考虑,虽然知道张士安此举太过疯狂,可是他不能乱既然错了也必须错下去。
张士安不是王德用身边的文弱书生,若是说许继有城府有狠辣心肠,那张士安就是阴险狡诈、诡谲狠辣的毒蛇一样人物。
他颔首:“继续!”
张士安笑着说:“晚晚我们刚刚玩了一个有趣的游戏,不过接下来我们要换一个人!”
说着看向了枷锁束缚的丁仪,说道:“那你猜一猜,她会不会死?”
她恰巧已经来到了妇人的面前,她已经满足了即使死在这里能够免去被人侮辱的命运就已经足够了。
她自小就被好赌成性的父亲卖到了妓馆,因为从小勤奋加上有一个好咽喉方才免去了长大成为供应性效劳的娼妓,音乐、歌舞、曲艺以示人。
后来遇见了丁仪,那时的他失意常常流连燕馆歌楼,听见她的歌声也为之而着迷,来往的频繁了两人的感情也慢慢升温。
后来的他不知从何处筹来了一大笔钱财,将她赎了出来将她放在了一处外院,却并没有三媒六聘娶进家门。
初时女子还以为是因为嫌弃自己的身份,后来却发现丁仪的身边一直没有女子也安心的一直伴在左右,甚至生下了孩子丁仪也只敢在暗处观望不敢相认。
心思细腻的她也明白了些什么,可是她也假作什么都不知晓安心的将孩子抚养长大。
如今的她突然被带到了此处,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可是她的眼里没有对男人的怨恨,她自小被父亲卖到了妓馆之中,没有安全感的她在遇见了丁仪后方才有了依靠。
她没有任何的遗憾,只是凄美的笑着唱起了当初二人初识的时候唱起的那首曲子:“花拥鸳房。记驼肩髻小,约鬓眉长。轻身翻燕舞,低语转莺黄。相见处,便难忘。肯亲度瑶觞。向夜阑,歌翻郢曲,带换韩香。
别来音信难将。似云收楚峡,雨散巫阳。相逢情有在,不语意难量。些个事,断人肠。怎禁得恓惶。待与尹、移根换叶,试又何妨~“
曲调婉约悠扬,在一旁的张士安也是听的忘我竟然在一旁打着节拍仿佛沉浸其中,听到这首曲子的丁仪终究是如同泄了气一样。
叹了一口气说道:“月娘,还有晚晚苦了你们了!”
说着看向了许继道:“我身为禁军将领结交敌寇这是死罪,可我想要先向参将讨一份恩赐,我希望我交代出同伙后,能够放过她们娘俩,她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无辜的!”
许继沉吟了片刻,说道:“好,我答应了你的请求!”
丁仪说起话来有些有气无力,惨笑的说道:“我知道你们的秉性,我想要求经略的亲口应允!”
许继沉声立刻说道:“不可能,经略是不可能亲自来这里见你的!”
“我只需要经略的一份手令,让她们娘俩拿着我方才能够安心!”
这个时候的许继说道:“此事还劳烦张记室跑一趟了,向经略请一份!”
张士安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说道:“只要能够助许参军抓住潜藏在暗处的乱党,我乐意跑上一趟!”
一旁的许义突然说道:“你这短匕当真是祖上传下来的,那可不是个宝贝?”
张士安笑道:“你若是喜欢便杀了我夺了去,然后传给你的子孙后世!”
......
天色的晦暗慢慢褪去,天边的光亮开始慢慢笼罩整个大地,而院里的所有披甲禁军皆是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
院子很大为了节省时间,张士安骑在马上在长长的廊道之上驰骋一路无阻。
直至来到了院里走到了真正的核心地带,方才止住了脚步有禁军收住了马。
来到了院里他低着头禀明了自己的来意,然后便在外面候着得到召见方才能够进入其内。
“鱼儿上钩了,我们也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王德用抚须哈哈大笑了起来,等了一整夜终于等到对方出手的时候了,他布局了这么久了可迟迟不见对方落子。
杨秉此刻却是一个局外客,毕竟此刻他也是棋局中的棋子,而王德用则是以身为子。
“经略此番将这手令送到他的手中,不担心他作他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