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的杨秉就要收拾行李去往西北,既然刘娥将这样的秘密公函给予他一观,自然已经回信了。
而军情如火身为此次宋廷的援兵自然是不能有半点耽搁,家中赵盼儿和婆子帮他收拾着行李。
在房里正帮着杨秉收捡衣物的赵盼儿,此刻却是低着头轻声抽泣着,她有意的侧过身不想让杨秉瞧见她脆弱的一面。
杨秉一眼就看出她的伪装,走到她的身边轻轻的将她转过身看着自己宽慰道:“哭什么,我又不是回不来,我又不用上战场不妨碍的!”
可赵盼儿听到这番安慰的话,哭泣声不仅仅没有停下来反而眼泪就像止不住的泉水一样汨汨的往下流。
然后泪眼婆娑的看着杨秉说道:“我难道是第一日认识你吗?你有心事我一眼就看得出来,旁人看不穿你的想法我却看的出来,若非是凶险万分你也不会在我面前故作轻松!”
“你就不能为了我还有清哥儿自私上一回吗?我们一家安安稳稳的过上一生不好吗?”
她伏在杨秉的胸膛,双拳锤在杨秉的身上满腔的怨恨,真正落在身上却又消去了力道。
她如今是一个母亲,没有办法如以往一样去试着让自己去理解自己的夫君不顾生命的去完成一些事情,这样的自私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女人的希冀。
可这样的话她也只是抱怨而已,因为如今已经是拉弓没有了回头箭,杨秉去往西北边境之地已经是必然的事情,既然杨秉领了恩再回绝就是忤逆了。
他将自家娘子攥紧的拳头捧在手心,意气风发的说道:“如那班超也不过是一书生,投笔从戎纵横西域三十余载,一己之力平定纳降五十余个国家,可如今之大宋文弱太久,文人只知在朝堂争论不休,不识人间疾苦,视我边境禁军如豚犬,这样的世道我不喜欢!”
“我即使是一书生,可也要做那班超那样的书生!大丈夫不应在东华门宣夸,保境安民方才是真豪杰!”
杨秉的这番言论无疑是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若是叫旁人听见这个世人眼中文曲星君的状元郎,竟然宣夸那些武夫定然是会对他口诛笔伐的。
而赵盼儿听到自己夫君这番话却依旧开心不起来,她听到这番话想不到男儿何不带吴钩的豪气,只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感伤。
可是这样的话她不会说出来,她只会祈求漫天神佛要保佑自己的夫君能够安全的回来。
赵盼儿微微蹙眉有些担忧的说:“清郎如今尚不知你这个爹爹要离家,若是知道定然是要哭闹许久的!”
如今的清郎已经有七岁了,被杨秉送去了汴京书院,孩子特别聪慧,五岁时刚刚识字不久就能背诵千字文。
赵盼儿待他十分严厉充当着严母的角色,而杨秉则是非原则性的错误,如犯错的时候不会宽恕,其他的时候都是十分温和。
所以孩子对他的依恋更多一点,每次下朝回家后便喜欢盘旋在自己身边。
杨秉道:“他如今也应该慢慢习惯,你也无需待他太过严苛了!”
就像是临行的嘱托一样,别离的时候总是让人心里难过的,所以他也没有想着将清哥儿从书院接回来做临别时的会面,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无疑是十分难过的。
两人坐在一起相拥着,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似年轻人一样整日耳鬓厮磨,却是无论多时的久伴感情也没有消磨半分。
赵盼儿听到杨秉的话微微颌首,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温声细语的说起了两人的过往。
在旁人的眼里,文人自风流身边没有几个娇妾美婢在身侧,觉得人生苦短需要多做享受,可在杨秉的心里这一辈子太短而他们的感情还很长。
杨秉听着妻子说起两人的过往也是愈发心疼她,这个世道总需要有人站出来去改变它,他或许永远也做不到也兑现不了那青青河畔,寻常人家粗衣澹茶的日子。
“那一日,真正让我放下心防不顾虑未来的艰难险阻也要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你作死谏的那一日,那时候我在想着若是有让我再做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抛下一切不顾及一切的与你在一起!”
“上天像是听见了我的心声,所以我便认定了我们一定能够相守一生,所以你也一定要安全归来,因为这是上天安排的姻缘!”
杨秉道:“可能等到我功成身退的那一日我已经垂垂老矣,也或许我有功败垂成的那一天,我想放下一切带着你和清哥儿筑室湖边,煮茶品茗,可是我过不了内心的那道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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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离别之时总是会有说不完的话,可即使拖延片刻的时间,也无法缓解离别的感伤。
她依依不舍的依偎在杨秉的怀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做不到毫无顾忌的随他同去西北。
赵盼儿站在府外送别,两人没有太多的缠绵悱恻的话要说,临行时她来到了随从李宗槐的身边嘱托道:“宗槐,你一定要保护好你家主君,西北之地多艰险你也要顾虑自身!”
李宗槐自小学习武艺,比起吴六在拳脚功夫还是兵器上都是胜过许多,只是不同于吴六的是他并不够稳重。
他自小就喜欢拳脚棍棒,心里自然也是怀着从军杀敌的梦想,如今能够随着杨秉的身边去见识见识真正的战场,自然是喜不自禁的。
面对府里这个待他如亲弟弟一样的大娘子,他笑着说道:“我一定会将主君安全带回来,有危险我会挡在前面!”
赵盼儿神情严肃的说道:“你们两个都要安全的回来,知道吗?”
看到赵盼儿这幅严肃的模样,李宗槐立刻怯怯的点了点头,看到大娘子这幅样子就像是家中待他严苛的母亲一样。
杨秉故作轻松的笑着说:“回去吧!莫要再送了,西北之地对于我而言只是故地重游!”
赵盼儿道:“西北苦寒,我为你备了衣服,莫要忘记添衣而着凉,公务重要但是也不要忘记加餐!”
听着赵盼儿絮叨的话杨秉不仅不感觉叨扰反而觉得心里暖和,多穿衣多吃饭和爱惜身体这样叮嘱的话最朴素却最有烟火气。
随着李宗槐的马鞭挥下马车也正式启程,在身后也跟随着禁军随行,这些人的职责是安全护送杨秉去往延洲。
上一次他只携带亲卷,那是因为他是被贬西北自然没有这样的待遇,如今他好歹作为朝廷重臣,而且有军务在身沿途是不能有任何的闪失的。
西北各级官员都需要协同配合他行事,这路途遥远自然不能骑马从汴京赶往西北。
军情如火是不可耽误半刻,在家中的片刻温存已经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了。
城门的守卒在见到手令后,不敢有任何阻拦行礼过后便立刻选择了放行。
他撩起帘子回头看了一眼那繁华的汴京城愈行愈远,耳畔除了风声还有忧思,汴京承载了太多的记忆,此行若是不归那心里该有多少遗憾。
马车颠簸,在作为驭手的随从李宗槐看了一眼杨秉,像是为了缓解沉闷的情绪说着:“阿郎,你与吴六叔当初去往西北之时曾经在清涧城与西夏的党项人交手过,他们比起我大宋禁军如何?”
这件事情也是他缠着吴六方才说起了这些事情,关于从军的那些经历,他自小便听他父亲说起过太多,所以对于新鲜事显然更有兴致!
杨秉回忆了下那一战的惨烈,守城的宋人悍不畏死可西夏人同样攻城之时同样舍生忘死。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语气沉重的说道:“西夏党项会是大宋在西北最大的隐患,我们只有变得强大或者将敌人扼杀在萌芽之中!”
在杨秉看来如今的西夏党项绝对不是最强大的时候,等到那个狠辣果决的李元昊即位之时,会将这个危险彻底放在了明面上。
在许多的宋人眼里西夏不过是一个左右逢源躲在暗处如老鼠一样的角色,自小便从未离京的李宗槐心里亦是如此。
他愣愣的笑着道:“阿郎未免太过于夸大了,我们大宋如今最大的对手不应该是辽国吗?”
论体量西夏如何能够与辽国和大宋相比,而且周边也是强敌环伺,自然是没有太多的人看好。
可他们忘了还有忘战必危这句话,西夏强敌环伺方才会比起安逸舒适的辽国和大宋,更加狠辣。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夏党项人一步步蚕食了甘州回鹘还有六谷部的蕃族,所以不得不护住回鹘。
杨秉自然不会与自己随从争论什么,年轻人总有许多的话题和问题,两个人的年纪明明相差不大,可是在杨秉的面前李宗槐就像是一个后辈一样。
“阿郎,你会不会嫌我叨扰,我在家中的时候爹爹就与我说过,我这性子太过跳脱了!”
说着还傻傻的笑着,杨秉温声说着:“这一路上也热闹了许多!”
这朝廷说了不给予一兵一卒,一钱一粮便不会给,这些护卫他的禁军安全送达后便复折返,也没有民夫携带粮食。
他是真正的只身入陷境,若是那些蕃兵不愿意相助,那时候他便只有当初的那百人的骑兵队伍。
一路上天色暮沉后便会在路上的驿站歇息,这虽然出了大宋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可是如今刚刚出了潼关,这馆驿还是修建的十分不错的。
馆驿是面向出使的大臣的,根据身份那些军卒也会看菜下碟的。
门口有守吏,他们远远便见到有车驾停下随着烟尘散去,后面有一队身着官服的兵卒。
他们这些人自然不能身着甲胃跑步,这些守吏最是知道察言观色了,如何能够看不出今日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因为此次出行特殊,关于他的离京都是不对外透露的,所以守吏还未看清这个大官的面相,就瞧见了为首都头手中的手令。
立刻不敢有任何的拖延,就上下活动了起来忙活着整理着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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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壮汉憨憨的摸了摸脑袋,问询一家店铺的伙计:“我这里有上好赤狐的皮毛,请问你家掌柜可收?”
那伙计立刻回话道:“这边请,我家掌柜在里面等候!”
这壮汉在走了进去后,便来到了一处暗室之中,脸上不复刚刚的憨傻模样,面色阴沉充满了紧张的情绪。
此人正是西夏的暗探析支句,而在他面前的则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桑老,数年过去了他也变得更加衰老了。
只要西夏党项有一日能够用到他时,就必须仍旧要在大宋为西夏挖掘更多的有利情报。
析支句立刻说道:“我们在杨秉身边跟随的暗探,发觉他的马车已经离京,我们的人不敢跟的太近如今无法确定他的路线。”
他们在宋廷之中没有眼线,他们只能花上一些钱财招募大宋的一些失意落寞文人,可是想要贿赂宋廷重要的官员实在太难!
毕竟叛国与贪墨二者前者还是后者哪个罪名更大也是不言而喻,贪墨也顶多是被贬,可是与他国有勾结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当初的石泉在他们的眼里,同样是失意落寞的文人,利用对方的仇恨为西夏摄取更多的利益。
老人抚须沉吟道:“如今的大宋太后恐怕撑不了多久了,那大宋的官家便即将就要亲政了,这些年里杨秉处处遭受打压,难道这是要将他外放到地方为官?”
在大宋将朝中的一些重臣外放到他地是一件十分常见的事情,如当初的萧钦言便是被外放到了苏州。
顾千帆向枢密院的那封密函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他们的情报自然无法截取这样的消息。
若是他们能够在大宋枢密院这样的地方安插眼线,他们也就无需如此瞻前顾后了,那可是靠近大宋政治核心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被西夏人所控制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