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几日,杨秉从天章阁一离开就急着回府?”
“可不是嘛,这几日恐怕也是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没消退下去!”
说话的是刘娥,而应声的是身侧的内侍张茂则。
刘娥对此也是笑吟吟的瞧着热闹,毕竟那个看起来稳重的杨秉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平日里看起来就像是那政事堂里的老相公一样无甚乐趣。
在刘娥的眼中杨秉如今算是不错的利剑,在处理径王一事上就显露出了作用来,虽然为人有些执拗,可却是一个可用之才。
当然她眼中的执拗就是太过于有原则,不如萧钦言一般可以放下心里的任何的固有理念和成见,全心全意的帮着她办事。
而张茂则因为心里生出了与杨秉结交的想法,自然也是投桃报李在太后身侧说起好话来。
这在刘娥的眼中至少是,杨秉并非是一个全无破绽的人,他的软肋也是十分明显的。
……
杨秉这几日,宫里到了打卯的时间就不作停歇,立刻奔着向府里赶去。
那天章阁的勾当,李定浩瞧着杨秉离去的背影,和身侧的一些内宦们喝着茶,吃着瓜子唠着话:“这杨秉平日里老气横秋的模样,可这有了孩子还是一样没有了稳重!”
那站着的小宦,在忙活完手里的活计在盒中抓了把瓜子嗑着说道:“这个时候瞧着,杨待制方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郎!”
杨秉出了宫门,在外候着的的长随也是有些诧异,紧接着笑着说道:“还是夫人了解您,让我早早的套好马车在这里候着您!”
平日里杨秉因为都所以多有耽搁,吩咐身边的人需要晚上一个时辰再来接自己。
这几日里,整个府上都是喜气祥和的气氛,无论是外院的长随侍从还是内院的婆子与使女,都发下了赏赐。
平日里大夫人也是赏罚分明,并没有苛责过下面的人,也不仅仅是领到了赏钱方才开心,更多的是有这样的主人家感到欢喜。
此刻的赵盼儿正在厢房里床榻之上,头上戴着抹额,脸上挂着笑容瞧着放在身侧木床里的孩子。
杨秉一回到府里就赶到了厢房里,在门口守着的使女也退了下去。
杨秉走了过来,此刻的赵盼儿正坐在床榻上,瞧见了自家官人回来嗔笑着:“看来只有孩子,才能让你放下手下的公务回来瞧上一眼呢!”
杨秉笑着说:“如何会,在我心里娘子才是最重要的,这孩子生下来就是让娘子受苦难的!”
这话也并不全是讨喜的话,当初在环廊上等候的他,也是将这漫天神佛求了一个遍,即使平日里他从不相信有神佛。
那一刻他唯恐发生了任何的不测,想着即使没有孩子也不能让盼儿受着这样的苦难,可是这样的话不能让她少了半点难受,只会招来更多的非议,这世道是半点也不由人的!
他轻轻的将她揽入了自己怀里,而她也依靠在杨秉的胸膛上。
她仰头看了一眼杨秉的面庞,说着:“如今你身为朝廷的重臣,如何能够失了稳重,若是有人参你一本道你只知儿女私事,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她考虑的事事周全,杨秉轻轻唤了一声外面的使女端着一个捧盒进门。
杨秉笑着说:“我的好娘子,如今你的身子还未好不用为我的事情过于费心,倒是多记挂着你的身子!”
“即使被他们参上一个“为娘子画眉”举止轻浮的罪名,我也是不在乎的!”
赵盼儿是读过不少书的,自然知道杨秉口中所说的是何典故,讲的是张敞画眉被群臣参了一本敞无威仪。
他这是自比张敞,赵盼儿也是气极反笑了起来说道:“你才不像那张敞,哪里懂得半点情趣,木愣的就像是一个木头一样!”
杨秉并不气恼,涎着脸说:“只要我家娘子喜欢就好!”
“这是我从樊楼里给你买的香饮子荔枝汤,我让使女热了一下,娘子我亲自喂你!”
说着从使女手里接过,他捧着碗盏试了一下觉得有些热,便又吹了几下,温度尚好方才喂着她饮下。
温度恰好且味道也是自己娘子喜欢的口味,没有放太多的糖。
赵盼儿这几日口中没有什么味道,这樊楼的香饮子味道一直不错,送入口中脸上也露出满足的的小表情。
不过还是有些抱怨的说着:“你明明知道我喜欢那雪泡梅花酒,却不给我买来!”
这显然是无理取闹的要求,他笑着说:“等你身子养好了,我陪你一起!”
她就这么依偎在他的怀里,看着床榻旁木床孩子熟睡的样子,这幅画面也看起来如此的温馨。
赵盼儿也是对于这份陪伴觉得无比的满足,如果能够一家三口就如此平平澹澹的过完这一生也是令她满足的愿望了。
只是她心里明白自己夫君心里的抱负,不能有如此自私的想法。
杨秉看着熟睡的孩子,笑着说:“他的眉眼像你,将来一定生的好看!”
赵盼儿也笑着应和着:“将来和你一样,也能考取功名得了状元便好了!”
这天下的父母都是望着子女去成才的,而杨秉这个时候却是温柔的看着那如今尚在睡梦中的婴儿说着:“我希望将来他不必如我这样的劳累,他喜欢做什么便都由他!”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所有的事情和压力便由他这一辈完成好了,不能让他们享受着太平安乐,却让子孙经历这苦难。
……
在一处酒楼之中有一个身影,看着这阴沉沉的天空,身子背对着看起来如此的孤独寂寥。
他站在窗口而在这隔间里,却仍有一个身影坐在那里,他的面相生的儒雅白净,一眼瞧去和这汴京的士子容貌一样。
那白净男子举起手中的酒盏笑着说道:“如石兄这样的大才,因为其父的缘故在这大宋官场也是不得出头,将来投我大辽定然是能够位极人臣显赫人前的!”
他就坐在那里仿佛这天底下的事情就在他的把握之中一样,看起来是一个比石泉还要自负的一个人。
因为他的身份也并不一般,他并不是辽国的皇室也不是什么大族子弟,相反他是一个汉人。
他的父亲乃是辽国的文武状元,得萧太后的看重将公主下嫁,而他也受皇室的信任在这大宋组织细作潜伏在汴京暗自收集消息。
他自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把握之中,而石泉在他的眼里也只是一个在宋国郁郁不得志的人,所以才生出了背叛故国的事情。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石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做这一切只是想要重新掀起战争而已,当初他的父亲在澶渊之战获罪被贬谪最后郁郁而终。
当初他的父亲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战机,将一支辽军击杀殆尽,而那时双方已经停战了。
而当然的赵恒担心会引起辽国不满,便将其下罪,所以在当初的石泉心里留下了深刻的仇恨。
于是他这一生要做的就是让整个大宋都不得安宁,石泉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洋洋自得的辽国之人。
从面无表情到大笑了起来,举起桌上的酒盏说着:“果然还是宋兄知我,这宋廷军国职权操持在妇人之手,宋主尚幼上天予之而不取,必受其咎也!”
那白净男子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他虽然是汉人,可是他身上却是有一半的辽国皇室的血脉,所以都是以耶律自居,而且他的父亲之所以能够站稳在辽国朝堂之上也是因为萧太后的缘故。
而石泉却说军国职权操持于妇人之手显然就是暗讽他的出身,可他的面色一下子就又变的笑吟吟的说:“石兄说的对,只要宋主一亡那宋廷必乱!”
石泉并不在意自己若是身份暴露那一刻,会给自己的岳父带来什么影响,毕竟这些年这个岳父能够一步步走到如今,都是依赖于自己在背后献策。
而且为了担心自己入朝为官身侧少了智囊,还一味的压着他,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石泉从未想过在宋廷效力。
所以他的内心方才显得如此的孤独,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人知晓他心中的所思所想,他就是要颠覆这个虚伪且又可笑的世道。
他要将所有人都做自己手里的棋子,将这世道搅和的天翻地覆。
石泉脸上的神情多么平澹,可是眼神却如此的癫狂。
他这些年里借助着齐牧之手,还有西夏与辽国的势力,三方之手已经在殿前司之中插入了不少自己人和眼线。
而齐牧自以为聪明,以为殿前司的崔指挥乃是他的亲信,可实则也是石泉的人。
这些年里,笼络人的手段无非是金钱和女人,这些西夏和辽国都不会吝啬于投资的,而石泉因为其父的政治资源,在大宋也有许多老部下的帮助。
而此刻石泉在这里就是在酝酿着一个足以颠覆大宋的决定,他要行刺宫里那个年轻的官家,而对此西夏和辽国都是乐见其成。
所以这个打扮的如同大宋士子的白净儒雅男子才会忍受下石泉的讥讽,若是这大宋官家是经他之手而亡,他将来回到朝堂之中也能受到重用的。
如今的辽国因为萧太后死后,虽然政权依旧是在推崇汉化,可是汉人的地位基本和上层和贵族无缘。
他的父亲虽然有领兵之能经赋之才,可在朝堂之中依旧受到排挤,而他就是想着借助这一次滔天的功劳洗刷干净身上关于汉人的烙印。
在辽国汉人的地位并不是很低,因为推崇汉化的缘故,倒是不会将汉人视作奴隶看待,可是却很难跻身进上层。
可这还是因为萧太后的一系列的举措还尚有影响力,可是距离人亡政息的距离已经不远了,终有一日他们宋家也会慢慢从贵族,慢慢变为平民然后变作贱民。
在他的眼中父亲的想法过于单纯,竟然想要通过提升汉人地位这种办法来稳固权势,他的眼里只有自身彻底成为了契丹人才能永远世世代代成为贵族。
无论在哪个地方,都会有那些有大才的人想要推动改革,而受到阻力最大的无疑是那些旧贵族。
萧太后能够在辽国得到所有人的信服,那是因为她的手里掌握着军国大权,不服从她的人如今也尽是累累白骨。
所以说改革需得操持权柄,所以男子的看法和想法的确不错,他的父亲所想的实在过于理想化。
两人笑着推杯换盏,可是他们的心里却是各怀心思。
……
要想在宫里刺杀皇帝本就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这御前的侍卫都是通过精挑细选出来的,对于宫中都是绝对忠诚。
如此看来貌似只有宫中之人出行一条路了,可是任何事情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而刘娥也没有想到这殿前司作为与侍卫亲军合称为两司的地方竟然安插进了人。
这寂静的深夜之中,这宫里的一些贵人都陷入了睡梦之中,如今的年轻官家还未定下皇后和妃子,自然不在其他的殿中就寝。
能够听见的只有一些巡视着官道上的禁军,还有一些内官检查着门窗是否关闭了!
而这一次刺杀的对象不同一般,以往顶多刺杀的是朝中大官,如今的目标可是这大宋最为尊崇的对象,大宋的官家啊!
可是崔指挥使如今已经无路可退了,因为他身上的许多把柄都在对方的身上,且家中的老母还有独子都在对方的手里。
这些年里,做了如此多的见不得光的事情,他的眼里和心里早就将当初的忠君体国的念头想法消散的差不多了!
为了此事不引起怀疑,他身边带来的都是绝对可信的几人,做这种事情自然是人越少越好,这官家的寝殿附近只有一些宫人,他们得手后只要杀了他们便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到那时他们能够不仅仅得到一大笔钱财,还能够得到许诺在辽国有大官可做。
如今他们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船,就没有了回头路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