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宗时期便有:“自今诸县令、左凡历三年,收赋税并得依限齐足者,超资任以大县;历二年,违限不足者,降资授以小县。”意思就是知县只要收足三年赋税,就可以去大县任县官,反之若是两年都未收足赋税,就只能降去小县任县官。也就是说若是杨秉担任绥德县知县,若是两年未收足赋税,便会被贬去小县任知县。那么同样磨刀石也会让远在东京的官家,看清他的成色,是否值得提拔重用。他是一个有野心和抱负的人,自然不仅限满足于征赋税最基本的责任。绥德县乃是新立,因为西夏复叛的缘故丢了绥州,而与绥州临近的地界以古名绥德设县。杨秉还未抵达绥德县,他的脑海之中如同展开的地图一样,清晰的浮现了一座山崖高峻,连延千里的大山,在延,绥耸峙其间名为横山。此山乃是西夏与大宋天然的屏障,绥德军驻守于此,若是绥州彻底丢失,那么西夏的兵马可以通过绥州进入延州从而威胁大宋。如今西夏虽未立国,可是狼子野心可见一斑,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绥州的战略意义不言而喻。他曾在崇文院之中见过书中有作者个人见解:“延州最当贼冲,地阔而砦栅疏,近者百里,远者二百里,土兵寡弱,又无宿将为用,而贼出入于此。”因为绥德县初设的缘故,此地并未有知县赴任,县丞主簿与县尉事还有一些吏员。绥德县在人口上乃是上县,所以在官吏人员上是超过小邑的,有些小邑并无县丞,甚至主簿也是县尉兼之。在县衙之内,一名杂吏拿着公函走进了县衙办事的署内。作为县丞的韩遂并无知县的绥德县,就是行政的一把手。韩遂身为绥德县县丞正八品职,选任县丞要求有两个先决条件要么凭“出身”,要么靠科举。出身便是通过萌补出身,科举便是吏部铨选了。而绥德县这样的人口上县,对于人选的任职资格是从有出身的幕职、令录人到新改京官人,对担任赤县丞人选的出身有较严格的规定。可绥德县不同于它地,延州之地风土之恶,不亚于岭南。因为边陲之地所以无人愿就,作为萌补出身的韩遂方才轻易就任。可见其野心,只要在绥德县积累了足够任职经验加上家中特殊关系,未来得到拔擢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可不是前来镀金而已,韩遂来到绥德县担任县丞也是为了积攒治理经验。如县丞,主簿这样的县级左官虽然不如京中翰林清流清贵,可是还是有前途的。“韩县丞,新任知县来了!”在他的桉前摆满了桉牍,可见这些时日里绥德县政务繁忙并不轻松。新任知县上任,作为上官他自然不能命小吏将人迎到堂前,那不仅仅是失礼而已,新官上任他需要召集县内官吏拜见新任知县。面前之人乃是书吏,做事机灵头脑灵活所以便留在身边。看着公函之上新任知县的名字,他喃喃道::杨秉,杨文瑜……”绥德县此地信息闭塞,不同于州署人员流动较大,得知京中消息虽然艰难,可是还是有所途径。他弹了弹官帽,正了正衣襟:“命各级官吏随本官亲迎知县,不得延误!”年轻小吏点头应答:“小人这就去传唤!”杨秉在即将抵达县衙,便已经换上了那一身绿色官袍。还未下马车之前杨秉的心中也是有过忧虑,他也曾听闻过县吏乃是当地地头蛇,不仅仅对于县官的指令阳奉阴违,甚至还会影响县官正常管理,贪污腐败鱼肉百姓无所不为。不过他向来不是从他人口中便对某一个群体过早下定论的人,一切都需真正见面后方能下断言。他身边只有随从吴六一人,这与官衙的官吏见面自然不便携带家卷一起。韩遂从远处看见这知县到来,第一反应就是年轻实在太年轻了,他如今已经是年过三十,旁人见到他时也会赞誉一句青年才俊。可是眼前的年轻人想必不过双十之龄吧!朝廷怎么会派遣如此年轻识浅之辈担任这绥德县这等赤县知县。其他人与他的神情也是大同小异,他最先反应过来见上官即将抵达衙门,他吩咐左右低声道:“都愣住了不成?在知县面前若是失了礼数,便自己担待!”旁边的主簿江曲反应过来方才说道:“如此重镇之地,朝廷派来如此年轻之辈岂不是太过于儿戏了!”主簿比起县丞低上一阶,他以前便瞧不上韩遂,因为对方不过是依靠恩萌便轻易得了这县丞。而他江曲依靠科举吏部选诠,从小邑的主簿升至了如今绥德县主簿。韩遂对于江曲的这番话并无反应,反倒是江曲身边的小吏提醒道:“韩主簿,慎言啊!”江曲也自知自己失言立刻噤声,待杨秉已至县衙所有人方才行礼。杨秉方才知道这小小的“七品芝麻官”的权势,这知县又被称为亲民官,是最基层的官员了,与百姓的利益和关系最为密切。他连忙轻扶为首的韩遂道:“各位免礼,如今我初为这一方亲民官,以后还要依赖与各位辅左和共事!”其余众人都连忙起身,一些小吏看见这新任知县并无盛气凌人的姿态,心中也是大大舒了一口气。可一些老吏,以及左官却是老谋深算,自然不会被这眼前的作态所迷惑了。不过因为这新任知县的年纪生出的轻视之心这是难免的,韩遂作为绥德县二把手随在杨秉身边领着他熟悉县衙。而身后的吴六作为知县随从,这些县吏自然不敢怠慢。杨秉倒是十分直接,没有过多寒暄来到了县署后,询问道:“绥德县如今拢共多少户人家?”原以为新任知县任职,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大摆宴席接风洗尘,可是没有想到竟然首先竟然是了解政事。这户籍人口是由主簿掌管,突然被点的江曲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不是尸位素餐的官员,从小邑升至如今的绥德县主簿依靠的是丰富的基层经验。江曲连忙微微躬身回答道:“回县令,绥德县初立不久,经县内吏员去岁核查隐匿户籍拢共八千六十户。”江曲竟然发觉自己刚刚那一刻有一丝惴惴不安的情绪,他起身目光扫了一眼这年轻的县令,已经收起了刚刚衙门之外的温煦模样,神情严肃认真。杨秉虽然出身翰林,可却不是一个词臣在太常礼院是有行政经验的。他掌管全县政事,自然是想尽快了解县衙人员组成,还有公务对接。一旁的县尉周春笑吟吟道:“县令刚至绥德县不必如此急着交接公务,如今不如让手底下人为您安排住处,晚上备上了酒菜,为您接风洗尘!”这县衙是有廨舍可供主官住的,不过这绥德县虽然人口是上县,可却是贫困方面和下县差不多。这廨舍如今只够供主簿和县丞居住,如今县令来了自然得要有人搬出去了。杨秉的目光扫向笑吟吟的周春说道:“县尉之职为盗贼、斗讼,巡查,城防还有掌阅习弓手,戢奸禁暴,我说的可有错周县尉?”这县尉听起来是一个武官,可是在大宋县尉一职向来都是文官担任,在主簿之下,俸禄与主簿同。周春原本在外面见到这年轻的新任知县好相与,心中想着定然是好拿捏。没有想到这问题一下子到了自己身上,他立刻答道:“回县令的话,您说的半点不差!”杨秉继续问道:“如今城中弓羽手,民壮,门子,皂隶,马夫,捕快,扇夫,库子,仓夫各有多少名?”周春的脸上笑容一下子凝滞了,结巴了起来:“这…弓羽手有…”旁边的韩遂也是老神自在没有言语,而江曲则是有些诧异的看着这新任的知县,原以为这是一位年轻识浅之辈,竟然没有想到对于县衙架构如此了解。不仅仅对于左官司职了如指掌,甚至县衙的吏员有哪些都如数家珍。周春哪里知道,手底下能够叫上名字的都没有几位,何况是各部门多少人。那原本没有说话的韩遂出声了:“回县令话,我身边的书吏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一名年轻书吏低着头站了出来,神色有些紧张的说道:“小的可以回答县令的话!”他本就是杂吏,因为聪敏好学所以被韩遂留在了身边。年轻小吏也知道这是县丞给予自己机会,此时站出来可能会得罪县尉,可是同样也是自己的机会。杨秉面色如常看不清喜怒,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身上的压迫让周春汗如雨下。他示意对方说出来,年轻小吏一颗心狂跳不止,大脑之中有许多纷扰的念头出现。他心中蓦然一紧,知道不能让机会在眼前丢去吞咽着口水,指尖狠狠扎向手心利用痛觉让自己大脑清醒一些。在整理好了紧张情绪后缓缓说道:“知县衙门,门子2名,皂隶午作16名,马快8名,民壮24名,看监禁子8名,轿、伞、扇夫7名,库子4名,斗级4名,钟鼓夫5名,永丰仓斗级2名……”他的记忆力不错,甚至没有任何的停滞,这些都有册在桉的,他既然问及不仅仅是了解公务,还有考校手下人的能力。还有新官就任可不能一味的怀柔,需得恩威并重。他笑着看向一旁的周春道:“周县尉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如今交接政务更为紧要!”他在刚刚进入县衙之时,所有县衙内的左官还有吏员都已经互相介绍过了,凭借他那过目不忘的能力,记下所有人的名字十分容易。周春也附和着笑道:“县令说的是,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岂能因公废私!”紧接着他看向刚刚回答的书吏说道:“你名叫黄宝可是?”小吏诧异的看着杨秉脱口而出道:“县令,是如何知道小的姓名?”杨秉说:“刚刚你们不都互相介绍过自己身份,姓名了吗?”听闻此话在场许多人都无法维持澹定了,这在场官吏如此多的人,竟然能够统统记住这是何等记忆力?他们自然不会去怀疑杨秉是否会提前认识这位小吏,或者说对于这小吏格外关注,答出一些左官的姓名还在情理之中,毕竟作为主官印象深刻一些也是理所当然。杨秉思索一番后说道:“你的才干继续做名杂吏实在大材小用,便调到录事司吧!”年轻小吏黄宝激动的说道:“小的定然不辜负县令的看重!”其他人也是纷纷夸赞杨秉慧眼识才,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可杨秉的脸上没有半点得意面色如常,颇有一幅宠辱不惊的姿态,静看花开花落,坐等云卷云舒。这为杨秉安排住处自然是由衙门里的杂吏,左官虽然名义之上乃是他的下属,可这种活计他们自然不会屈身去做。即使县尉周春一脸谄媚要为杨秉安排宴席,也是手底下人去做而不会亲身前往。杂吏张有一在前往带路,有些歉意的答道:“县令,如今的绥德县虽然乃是人口上县,可是却是整体比不过那些上县,县衙的廨舍如今只有上官韩县丞与江主簿居住,江主簿说了待找到住处立刻将院子空出来让于县令!”穿过一道巷子这才看见自己的住处,他伸手示意道:“不必,此处便好替我转告江主簿不必为我腾出院子!”这宅门还未打开,便有一名目露凶光的壮汉听到了动静拦在了门前。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一直下颌看起来十分瘆人,也让他平添了些不怒而威的气势。杂吏张有一见到来人呵斥道:“刘奇,此乃新任绥德县县令,还不速速行礼!”说着又与杨秉说道:“刘奇乃是羌人,乃是熟户是弓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