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运完行李后,绿珠正准备呼唤杨秉一旁的青荷在一旁拦住了她,她沿着绿珠的目光看去也止了声。杨秉目光澄清,看着怀中的女子温柔的说着:“延州荒僻,不似东京这般繁华你若是随我同去,只是与我一起吃苦!”怀中的人儿已经是梨花带雨的模样,她锤了一下杨秉的胸口像是为了解气一样,只是落在身上也只是轻若飘絮。她哀怨的眼神看着他道:“只要你不负我,与你去往天涯海角我也都愿意!”杨秉怔怔看着怀里的她,此刻抿着嘴仰着头正与他对视着。他道:“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这一刻虽然置身在寒风之中,却不觉寒冷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远处传来绿珠的身影,她摇着手说道:“盼儿姐,郎君你们该上船了!”客船乃是包下的,倒不是杨秉财大气粗而是这时节根本没有足够的乘客,客船自然不愿意开拔。赵盼儿心中急切唯恐赶不上,所以行李也没有收拾就找到一辆马车来到了港口。在茶坊里有炭炉取暖,衣裳即使在这霜寒冷降的冬日里也较为单薄。所以刚刚进来后,便止不住咳嗽了起来,这船上也架好了炭炉,杨秉颇为心疼的将身上的皮裘脱下为她披上。这客船不同于货船,客船精致,宽敞,舱室如房屋之制,四壁施窗户上施栏循,采绘华焕,而用帘幕增饰。里面有桌椅床铺,比起普通的民居更加精致一些。青荷从外面的环廊上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两个碗盏:“这里条件有限,只有两碗参汤郎君还有盼儿姐将就用以取暖!”如今的她也不好在称呼赵娘子了,她知晓了赵娘子与自家郎君之间的关系,也不好再如此生疏了。可也不能以掌家夫人相称,毕竟还未明媒正娶进门。赵盼儿接过参汤笑着谢道:“能够有参汤已经很不错了,有劳青荷了!”青荷浅笑着微微颌首,对于青荷的性子赵盼儿是十分熟悉的,当初绿珠与青荷便是听命于府中大娘子,来到了赵氏茶铺学习茶艺和厨艺。所以赵盼儿对于青荷的性格十分了解,明白她是属于那种内秀外慧的性子。青荷十分细心的发现了杨秉身上脱下来了皮裘,所以从外面拿过来一件大氅披在了杨秉的身上。身侧的赵盼儿也是神情温柔的为他抚平衣领,两人就像是生活了许久的老夫老妻一样。……孙三娘听到葛招娣的声音,于是从后厨走了出来,有些埋怨道:“招娣你唤我出来可是有什么紧要事,今日许多老客临门,我在后厨都忙不过来!”孙三娘系着围裙,有些疲惫的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杜长风看见孙三娘从后厨出现有些殷切的贴了上去说道:“三娘,你是不是累了!”说着从身上拿出帕子给她擦拭着汗水,葛招娣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有些窘迫像是在思索着说辞。“三娘,盼儿姐随杨秉一同前往延州了!”孙三娘听到后惊呼:“延州?我可怜的盼儿,如今好不容易有安生日子,却又要去那荒僻地界!”三人从杭州来到东京,杭州钱塘虽然不似汴京这般繁华,可是孙三娘也是听人说过那延州是何种地方!在这间半遮面茶坊中,真正主事的一直都是赵盼儿,如今她离去了在葛招娣心目中,如今主心骨就是孙三娘了。所以才会立刻将转告的话传递给孙三娘,杜长风也是叹道:“官家待杨兄何其薄也,外放延州那般苦寒之地,还有杨兄离去为何也不告诉我们!”孙三娘也理解了他的一番想法,感叹着:“杨秉倒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他不舍得盼儿与他一起去往延州那种地方,所以才刻意瞒着我们离开!”“可若是盼儿真的瞒在鼓里,后来知晓了她恐怕心里更加难受!”……绥德县之处本就有驻军,因为西夏位于横山之东,时时刻刻会威胁到延州,而在这里有一处重镇便是绥德县,此处战略意义之重不言而喻。如此军略重镇,赵恒自然不会因为一时意气而将一个不知兵的翰林扔到这里。延州的知州马知节乃是老成持重之人,且通军略自然不会轻易放西夏越过绥德城。绥德县可谓是历史悠久了,西魏之时便在此地设县,曾有数县并存隋大业三年统并为上州。唐天宝元年改称龙泉县。绥德的名字取自绥靖德化之意,在后世乃是陕西的属下的一个县。千年后这里风调雨顺,如今这里的百姓却是朝不虑夕。绥德县本是属于绥州,可是在太宗时期党项领袖李继迁叛宋,所以绥州被占而绥德县也被划分到了延州。西夏人拥有夏、银、绥、宥等州之后,党项人在绥州繁衍生息如今俨然成了宋朝的大敌。杨秉等人只能通过子午岭与黄龙山之间的延夏道进入延州,此地多有重兵驻扎在此地,杨秉身上有官印,任职文书驻守的参将在看见杨秉的年岁,也不禁露出同情的神色。如此年纪被外放到此地,想来是在朝中得罪了大官,且是手眼通天之人方能将他扔到这里来。这里多是山岭植被,不过好在这里道路平坦通车无碍,否则他们一行人恐怕没办法马车通行了。可是车中难免颠簸,入眼所见的皆是丘陵沟壑,风沙草滩如今少有积雪,方能窥见如此清晰的地貌。这些地理风貌,此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有一副巨大的平面地图,拔地而起形成清晰的山脉地形。在崇文院之中有书籍对于此处记载十分详细,那些文字此刻都是化作了一幅幅清晰的地貌呈现在自己的面前。在一番舟车劳顿后,还是抵达了肤施县寻到了一处驿站落脚。可是延州知州衙署,此刻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作为延州知州的马知节是知兵事之人,其父乃是江洲防御使马全义,可以算得上是一位军二代。门荫入仕,折节读书后出任博州监军,修治城池,修补战具,储积粮草,先后治理定远军、深州、庆州,升任西京作坊使。如今虽然镇守在延州,可是他的功劳已经足够进入枢密院了。他不同于武夫,以文雅整饬吏治严厉监视众兵,在这延州他的威望是少有人及的。在他的背后墙上挂有一幅孤叟独钓图,在画的右下角有一方印章所盖的知节二字,可以看出这乃是他亲自所作。知节乃是太宗赐名,所以他的引章所刻也是知节二字。从外面进来的并非寻常小吏,乃是他的幕僚李相宁,此刻他的怀里抱着一捧公文。马知节见此从对方手中接过,一边翻阅着一边问着:“汴京近些时日可有趣事传闻?”倒不是他在汴京留有暗哨,时刻关注着那边的动向,这东京毕竟是大宋最繁荣的地方,若是对那里置若罔闻,也就意味着他与时事脱节了。毕竟有些消息,也能让他了解清楚朝堂局势,他知道柯政外放而萧钦言任相,明白朝堂之上已经变了天。他翻阅到了一处公文,眉头有些微皱道:“杨秉?为何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一旁的幕僚李相宁提醒道:“东翁,前些时日听闻的一翰林官员以命叩阙直言上谏,此人也恰好唤作杨秉!”听到这话马知节的眉头紧皱:“不过一个初入官场有些风骨的年轻人,竟然被指派到了此等边陲重地,朝廷是否太过随意了些!”在他的心目之中绥德县县令的人选,最好可以选择一位知兵的官员担任,可是朝中知兵之人又怎么会看上这区区七品知县一职。一旁的幕僚李相宁劝慰道:“既然朝廷任命已经下来,东翁便不得干预了!”“不过东翁知延州,掌军政大事这城防之事皆是您管大事。”马知节何尝不希望此等重地有一位武将驻守方能令他更为安心,可是朝中的规矩自然不会安排武夫掌权。肤施县乃是延州治所,此地街上的景象一下子有一种从一线城市来到了山区的差距,可想而知绥德县会是何种景象。如今这官场的基本原则他还是知道的,进了城自然是要去拜访知州。赵盼儿与杨秉此刻乃是分房,两人在一起他自然也会有一些异样念头,他又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能够果断的拒绝其他女子的示好,不过是因为并无好感,可是若是她在自己面前,他也害怕会有失去理智的时候。刚刚到了肤施县,吴六便去买了一辆马车,此地是边陲之地且靠近西夏,马匹的价格远远没有东京那样奢侈。而且因为地理环境的特殊,在选择马匹上除去驽马之外,还买了一只战马。此刻的吴六正在马厩细心的照料着马儿,细细的照料着它的吃食,望着它的神情就像是注视一件稀世珍宝。将一个战阵厮杀的将士放在了繁华的东京城之中圈禁着,就如同将锋利的剑器用华丽的剑鞘掩饰它的锋芒。他一直盼望着有一日,还能骑上战马再次披甲好好的厮杀一番。他拉出了驽马,为它套上马车静静的一个人独侯在驿站外面。如今的赵盼儿代替了平日里青荷与绿珠的伙计,为他套上那青色丝织深衣。“你若是去见上官空手而去自然失了礼节,金银之物太过庸俗,可以带上你从东京携带而来的贡茶龙凤团,也不会让你失了面子,同样知州也会欣然!”赵盼儿已经为他选择好了礼物,他听着也是十分应同颌首说道:“盼儿多亏有你,我也不必为此绞尽脑汁了!”这并非是贿赂官员,他并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人,入了官场并不是处处秉持着刻板教条做事,在心里应该有一个刻度明白何事必须做,何事不可为!在知州衙署之中,此刻的马知节正在与幕僚李相宁在思虑问题,正在此时外面有小吏通报:“知州,外面有人送来拜帖自称是朝廷委任的绥德县新任知县,这是拜帖!”小吏将拜帖高高举起,马知节此刻却是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这新任的年轻知县会是一个迂腐不知变通的年轻人,脑袋里只有圣人的微言大义,我倒是对他产生了些兴趣!”一旁的幕僚李相宁中年文士打扮,也笑着捻着胡须道:“哈哈,东翁也莫要开心的太早,太早下定论结果可能并非您料想的一样!”幕僚随他有十数年了,两人的关系不仅仅是从属那么简单,更是知己好友。以马知节这样严肃性子,其他人可不敢在他的当面说说笑笑。他道:“让他在外面等我吧!”……马知节在衙署之中走至堂外,杨秉见到拥簇之人自然明白眼前之人便是延州知州马知节了。想要知道延州知州是谁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出京之间便对于延州做过一次清晰的了解。他起身拱手说道:“见过马知州!”马知节在看见杨秉的那一刻,心中暗道竟然如此年轻。杨秉此刻比起当初初入东京时面容硬朗了许多,少了些稚嫩多了些沉稳。过了会马知节方才一幅回过神来的模样,笑着说道:“竟然没有想到文瑜会如此年轻,你的文章我曾读过,虽然相隔千里可却是早已经慕名已久!”面对这种赞誉的话,他自然没有盲目的喜不自禁。而是谦逊的说着:“不过是一些于国无益的文章,比起马知州为大宋驻守边陲重地实在不值得一提!”不过刚刚还满脸和煦的马知节,此刻竟然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如今受朝廷所任命去那绥德县任知县,心中是否可怨恨和不甘?”杨秉对于情绪的转变,也是不卑不亢的回答道:“临行之时,官家与我言宰相必起于州部,勐将必发于卒伍,我深以为然既然为官一任,无论担任何职我都无怨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