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冤的士子中,开封府衙役抓了为首的几人其中有汴京书院的山长张方平,他虽未有朝廷官职,可在仕林中的影响是不同凡响的。所以开封府尹本想主犯之一,可是那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出来义正严辞的说:“我朝难道失了士子之心,还想再失了法度吗?”还有与杨秉乃是至交好友的杜长风,也是这些士子之中唯一拥有功名的,虽是进士科最后一名可也是天子门生。可是开封府此举不仅仅未曾平息民意汹汹,反而如同点燃了一把怒火。皇城司衙门之外聚拢着士子还有百姓,那些雷敬见此情形也放弃了继续通过严刑拷打杨秉的打算了,心中已经有了将手下于忠全视作弃子的准备了。在如此恶劣影响下,雷敬果断的撤去了于忠全的职务。“司公,这些刁民腐儒的悖逆之举,可需我派手下人将其弹压?”面对顾千帆的话,雷敬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讥讽,他自然不会应允,若是真的如此做那就是他放在火上烤。他沉声道:“你亲自去往地牢之中,劝杨秉出面平复外面的士子与百姓!”说着便拂袖离开了,他明白杨秉一定会去做的,如果不去便不是他杨文瑜了。小人诱之以利,君子欺之以方如于忠全之辈可以用利益所驱使,而杨秉之流则是用道义作为要挟。……开封府的衙役在抓走为首的杜长风和张方平,不仅仅没有平定这场乱局,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有朝廷官员来到众人跟前安抚,一身绯袍立于这士子百姓面前,如当初杨秉孤身一人身着绯袍递上了那《陈情民事疏》。“大家安定些,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万万不可围堵在皇城司的衙门前闹事!”“杨文瑜乃是诽谤官家而论罪,此等悖逆之臣尔等切莫被他所欺骗了,如今官家有旨仅定为首之人的罪责,尔等如果现在退去可以免于责罚!”一位身着白色襕衫的年轻士子没有丝毫畏惧,从人群之中站了出来。首先作揖行礼紧接着说道:“如今川陕四路,河北之地皆是遍地灾民,而官家一意玄修,想要大兴土木修建庙宇,以全一己之私欲,而无视百万之生民死活!”“庙堂诸公皆是尸位素餐之辈,无人敢上疏谏言,唯有杨修撰一人敢于死谏,却无一人敢于执言,难道柯相公离朝后,诸位相公皆成了陛下的应声虫了吗?朝臣如此,我等十年寒窗苦读,难道也要与诸位一样唯唯诺诺吗?”此言一出,像是道出了其余士子的心声一般。纷纷有人站了出来,一副坦然从容的模样,只听见他们有人道:“我等苦读圣贤书做官是为了济民,若是直言而下狱我羞于与尔等为伍!”“圣人的微言大义,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如今这样的朝廷可真是烂到了骨子里了,我等还何必做官!”有的人痛哭失声,像是对于这个朝廷的失望,还有对于前路茫茫一片的迷茫。那官员面对这些“狂生”的发言,却是无可奈何,文人死谏可谓是文人的理想追求。若不是为首的一些士子比较理智,拦住了初时的动乱,他是万万不敢作为代表朝廷前来安抚的。这一旦处理不当,朝廷失去的可是天下士子之心,自古有得民心者得天下,恐怕到那时候仅仅一纸罪在朕躬无法解决了。……如今赵恒已经数日未曾临朝,所为的就是想要躲避那些大臣为杨秉求情。可有些并非有意躲避就可以回绝的,萧钦言作为赵恒一手提拔的宰相,此刻却是领着众臣来到了宫门叩阙。并非是他菩萨心肠,被杨秉的一番作为所感动,而是以大局为重,外面民意汹汹他们这种政事堂的相公都是被架在火上烤,民意就是薪。一众身着紫袍,绯袍还有青绿袍的官员都聚拢在宫门之外,那些宦官在这些官员面前想要好声劝慰都被呵斥退开了。而宫中宿卫更不敢有任何举措,躲在后宫妃子寝宫中的赵恒,还未感受片刻安稳便被外面的小宦打断了心情。“启禀官家,外面以萧相公为首百官皆聚集在宫门之外!”放了杨秉不仅仅是他口头一句话而已,而是若是杨秉乃是忠臣,谁是小人备受信任的通玄仙师自然也逃不过一死。一个道人的死并不是主要原因,而是一个君王的颜面,他需得亲下罪己诏方可。他重名喜功,前半生所夸赞的功绩此刻不就成了一个笑话吗?这年轻貌美的女子,面对这种情况早已经六神无主了,怔怔的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官家来寝宫之时向来都是一幅温和模样,她有时候会撒娇讨欢心,可看着一脸阴沉眉头紧锁的赵恒,她有些悻悻的不敢动。她秀美的眉头微颦,唇齿微动:“官家,您莫要生气…”赵恒坐着气愤的将手边的茶盏扔在了地上,怒斥道:“一个杨秉难道还不够,他们也要来逼迫朕吗?”女子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眼中的泪水簌簌落下,好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可是赵恒却是没有任何怜惜,一起身外面的内侍就明白了意图。百官齐齐站在宫门之外,赵恒来到这里百官齐齐行礼。“参见陛下!”赵恒看着为首的萧钦言,吴恕,齐牧本该互相掣肘的基本中枢大臣此刻竟然扭成一块了。赵恒一挥衣袖,坐在了宦官搬来的椅子之上,此刻竟然在宫门外如同大殿内上朝一样。他的目光在为首几位身着紫袍的相公身上扫过后,又看向后面的其他大臣。冷声道:“你们这是在逼宫吗?”萧钦言上前一步作揖道:“回陛下,臣等不敢!”其他人也皆是应声纷纷称不敢,这一番帝王威势先声夺人。吴恕作揖道:“还请陛下严惩承天观的通玄道人,免去百姓修建庙宇之责!”其他大臣也纷纷说道:“还请陛下为天下百姓所想!”独断乾元听起来是多么大的权利,身为天子的赵恒此刻觉得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作为天子从来不能随心所欲,他伸手指着众人道:“你们这是在逼朕吗?”众多大臣没有言语,可是他们的无声回应便已经代表着此刻的态度。他气愤的放下了手,紧接着起身拂袖离开,而在此时一个身影竟然拉住了他的袖口。赵恒回头一看赫然是吴恕,一下子气极反笑起来道:“难道你吴恕也要学柯政吗?”赵恒说的的确有这个先例,正是柯政年轻时曾经在于太宗争论之时,话还未说完见太宗要离去便一下拽住龙袍的袖口。后来非但没有得到怪罪,反而成全了一番君臣相得的美名,所以赵恒才会气极反笑起来。吴恕见官家回头,立刻退后一步作揖道:“臣万万不敢与柯相公相论,若是柯相公定然从一开始便会劝谏官家!”不得不说这有宋一朝是对于官员最为宽容的时代,至多也不过是流放绝无诛杀。而如吴恕拉住赵恒的衣袖也是大不敬之举,虽然此刻的赵恒乃是一身燕服也是对官家不敬。萧钦言明白今日之情若是不成,外面的困境便一日不能解。他也上前道:“臣等不敢逼迫官家,但还请官家体察百官之请!”这里聚拢的官员有政事堂的诸位相公,至上有宰相,参知政事,中丞,三司使其下有五品至七品官员。或许有些官员迫不得已,心怀鬼胎可也有些官员深受孔孟教化,是真正想要让官家醒悟回头的。随着萧钦言率先跪下后,后面的人影也不断的以并不整齐的队伍稀疏跪了下来。这百官哭拜,叩阙宫门这样的场面或许数十年都未曾见过。他们其中有些人或许没有如杨秉那般以命死谏,仗义死节的胆量和勇气,可是却心底里却怀中为民请命的心。而值此情况,这些时日雷敬一直在宫中,在得到百官叩阙之时,第一时间便领着皇城司的人表忠心。不过也当然只是维护秩序,至于弹压的事情可是万万不敢。赵恒的手都有些颤抖,咬牙切齿的看着众人道:“来人,给我将他们驱赶出去!”宫中的亲从官都是禁军卒隶属于皇城司,自从皇城司衙门的态势无法控制后,便带着于忠全来到宫中。作为亲兵本该听到官家的一声命下,就要出手。可是雷敬却是额头汗水簌簌而下,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守在外面。他没有多作犹豫,立刻跪了下来:“陛下,不可啊!”那些护卫随着手按着刀但不敢动,这里可是朝中百官,有近百人之多这若是磕着碰着,伤到了哪位相公他们如何能够担待得起。赵恒无奈只能自己只能退去,雷敬也紧随其后继续留在这里,他也不知如何处理这种场面。赵恒心中的憋屈难以与人言表,临朝仅三十载何曾有过今日之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