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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臣惧后世千夫所指

萧钦言笑着打开了抄来的副本,一旁的萧谓也是笑着说:“这杨修撰那日在爹爹宴席之上显露风骨,不知道在官家面前是否也能铁骨铮铮!”萧钦言仅仅看了开篇,便眼神童孔放大显然也被这篇行文所镇住。他的呼吸也都变得粗重起来,饶是萧钦言这样深谙权谋,城府极深的老狐狸,在看见这封谏言都不禁大惊失色。开篇便是:“太常礼院院事臣杨秉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一旁的萧谓见到父亲这幅表情,不禁疑惑的问道:“爹爹,您这是怎么了?”萧钦言手中拿着这幅奏折不禁有些颤抖,他明白以赵恒那多疑的性子,定然不会仅仅认为这是杨秉一家之谏言。他颤颤巍巍的拿着那封副本道:“杨秉他不是博直名的言官,平日里向来是懂得明哲保身之人,今日为何会如此执拗啊!”“宁愿为此而死谏,最少也是下狱甚至还会被陛下流放!”一旁的萧谓听到父亲的话,笑着说:“父亲,这样一来不是恰好吗?既然杨秉自寻死路,甚至他作为清流一派,到时候官家因此事彻底与清流生隙,父亲将在朝中彻底高枕无忧了!”萧钦言面色低沉:“陛下向来多疑,杨秉不过一从六品秘阁修撰,敢冒天下之不韪递交如此死谏!你觉得陛下会不会认为他背后会有何人指使,甚至我这个宰相也统摄不住群臣?”说完眼神看向一旁的萧谓道:“记住一句话这圣人的书是拿来给别人看的,拿来办事百无一用!”萧谓不是一个傻瓜,听到父亲的一番分析陈情其中利害后,自然明白这杨秉此次上疏对于各方皆是百害而无一利。……杨秉跪在宫道之上,面色一片坦然自若全然没有一点畏惧。一位宫中内官走到了他的跟前,此人面白无须一身朱衣来到了杨秉的跟前。首先弓着身子低声道:“杨修撰,你这又是何必呢?”说完站直道:“杨修撰起来吧!官家召见你,到时候在陛下面前服个软尚有回旋的余地!”杨秉掸了掸身上官袍的灰尘,即使官道上清扫的地面一尘不染。“多谢中贵人的提醒!”内官在前面引路,那宦官心里只是对于面前这个年轻官员心中抱有可惜,只是能够听自己多少意见却是不得而知了。穿过长长的官道,一路上都有宫中禁军看守显得神气凛凛,内官还没靠近便有人打开了朱漆大门。杨秉随在身后走入了此刻皇帝暂时歇息的延和殿,作为一个从六品修撰是没有机会有密见召对的机会。来到延和殿,能够感受的到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长长的环廊之上跪着的都是宫娥,她们低着头不敢起身。往日里若是见到如此年轻,且样貌出众的官员进入,自然少不了一番低声窃语,可是此刻却是丝毫不多作声。他格外沉重且又坚定的迈进了延和殿中,神色坚毅而无惴惴不安之心。在见到赵恒的那一刻立刻行礼道:“罪臣杨秉叩见官家!”赵恒余怒未消,可是脸上却是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起伏之色。而是坐在丹墀的御座上,手里拿着的正是御桉上杨秉所呈交的奏折。语气平静的说道:“既自知罪臣,可知在何处?”那语气明明如此平澹,却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与心中沉闷。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自然不会畏畏缩缩的瞻前顾后了。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臣的罪责在于官家有过错并未第一时间便谏言这是其一,其二臣…”可话还挂在嘴边没说出口便被赵恒所打断,语气低沉道:“莫要与我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语,说说吧,你一个小小的太常礼院院事从六品秘阁修撰竟然敢直言犯谏,说说你背后站着的是何人?”“是齐牧还是吴恕,亦或是萧钦言?”这三人的名字无论是哪一个在朝中都是影响力十足的中枢相公,可见赵恒此刻的愤怒和疑心到了何种程度。杨秉此刻并没有去拉他人下水的打算,而是面不改色的答道:“皆是臣一人的主意,与朝中诸位相公无关干系!”赵恒一时气愤竟然直接站起身来,手怒指着杨秉道:“我原以为你素来稳重沉着,将来可为太子肱骨之臣,竟然值此重要时机递上奏章来指责于朕,这朝中诸位臣工独你是忠臣,直臣?”说着将手中奏章扔到了杨秉的面前,正是杨秉所书的奏章。杨秉并未表露出诚惶诚恐之色,而是面不改色将扔在地上的奏折高高举起道:“陛下,臣今日前来便已经抱有君仁臣直,以身殉道之心,因为臣相比起此刻的恐惧,更加畏惧后人的指责,言朝中衮衮诸公值此时机竟然无一人敢为民请命!”赵恒怒不可遏道:“朕的身边不需要汲暗和魏征,我并非到了老而昏聩之时!”说着语气也软了下来道:“你此刻若是及时悔悟,朕答应可以宽宥!”可杨秉却没有丝毫退让继续言道:“陛下如今河北之地,川陕四路皆是饥寒待毙之婴儿,若是命那些道众去往灾地,那么百姓不过是刀俎待割之鱼肉。”说至动情处,顿了顿道:“陛下一意玄修,不以百姓之心为心,不以百姓之命为命,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正因为陛下对臣的信任这时才不得不谏言,否则将致陛下于不义!”“那河北之地,川陕四路百万黎民无不视陛下为父,无奈陛下不将那百万黎民视作子民!”杨秉的每一句话都让这大殿内的其他人心惊胆颤,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心头。唐太宗听受魏征的谏言成了千古美谈,可是那面对的乃是正值壮年尚能听从臣下意见的时候,可若是晚年又有几人敢如此谏言?同样已经年老的赵恒,泰山封禅与辽国签订停战协议保大宋百年和平,自诩乃是无论内外皆明的圣君,如何能够容忍如此指摘。最后一句话就像是一根利箭,彻底击穿了他那虚伪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心中一阵郁结,胸闷而气短一口淤血喷了出来,以至于御桉之上的奏章皆是殷红一片。身边的内侍急忙扶住了他颤颤巍巍的身子,赵恒涨红着脸伸手指着杨秉道:“朕是说过不杀士大夫,可是我不介意为你杨秉破例一次!”“来人,给我将这个无君无父的悖逆之臣给押解到司狱中!”这番话可是直接戳穿他这幅明君的面具,要知道即使君臣相知两十余载的柯政,也被外放到了雷州。虽然暂时的重用,可是他也不会再去任用对方了。随着不断年迈,便沉浸在那虚假繁荣之中,天意示警于是便修建道观,有臣下因此谏言便统统论罪。若是真的以为他是一个放权于外,由皇后摄政的中庸之君可就大错特错了,一切危害到己身的他都要重重还击。随着内官的一个眼神,外面听见了鳞甲碰撞之声,外面的禁卫走了进来直接将杨秉押解了下去。司狱乃是皇城司的地牢,少有文臣会被押在那里,除非十恶不赦之罪,否则都是关押在台狱由大理寺审问。杨秉并没有反抗,所以这些禁卫也给予了他基本尊重,而是让他自行行走。这长长的官道之上,独有一位身着绯红色官袍走在官道之上,其余皆是身着鳞甲的禁卫。杨秉这一身借绯的红色官袍,这件官袍乃是今日方才第一次穿在身上。他已然做好了坦然面对的准备,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老师!”一个稚嫩的声音,他踉踉跄跄的从远处跑了过来。身后还有宫娥与宦官在身后呼唤着:“太子殿下,莫要过去!”那些禁卫本能想要呵斥,可是回头瞧见了来人模样衣着后又纷纷半跪在地上。“太子殿下!”就在孩童准备继续上前之时,一名禁卫道:“还请太子殿下,莫要过于让我们为难!”杨秉回过身作揖道:“太子殿下还请止步,这天下可以少了一个杨文瑜,可是独独不可少了太子殿下,您待人仁善心性温良,作为储君切莫与罪臣所牵连!”这是赵受益第一次违逆他人的意见,延和殿发生的一切,这宫中宦官和宫娥都已经传遍。虽然在宫中可是他都听闻了前些日子,那些以命叩阙的官员,他有心想要为那些人求情可是摄于爹爹的威严。可是今日心中情感压抑住了恐惧,使得他不顾一切挣脱了那些宦官的阻拦。赵受益本来身体虚弱想要冲过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那些宦官因为心里觉得太子守礼不会冲出去,所以只是象征意义的稍作阻拦而已。赵受益脸上满是泪痕道:“老师等等,我去爹爹面前为您求情!让他宽恕了您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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