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秉微微昂首,听见了吴六的话直接从椅子上起身准备出门迎接。却恰好看见来人已经站立在自己的面前,他语气激动的唤了一声:“老师!”自从在钱塘一别,到如今已经近三年未与老师一见了。贺信笑着温声说道:“我看过你这些年里所写的文章,想必要不了多久便可为一代文宗了!”“我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能够收下你这样的一位弟子!”仅仅不到三年的时间,老师的模样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往的那个恣意洒脱的模样,到如今却是憔悴与沧桑。杨秉对于这诸多赞誉并无倨傲,而是道:“老师,仅仅三年的时间未见,为何您会变化如此之大!”语气之中心疼至极,特别是那个当年意气风发的老师竟然已生华发。贺信收敛了笑容,脸上浮现出悲伤之色作怅然之态。“我当初未曾与你道明我的身份,初时便是担心你若是不成器坏了我的名声,那时的我是为了爱惜羽毛!”“后来你才名愈显功名愈彰,方才忆想起当初目光之浅薄!”杨秉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他继续道:“我这一生有最大之喜事,亦有最大之悲事曾经的我认为东华门唱名为人生最大之喜事,看透官场之黑暗为最大之憾事!”“而如今看来最引以为傲的事情是收你为学生,我妻离我而去是我一生最大的伤痛!”杨秉作揖躬身道:“老师节哀,老师莫要过于悲伤!”“得以先生为师,是杨秉此生最大的幸运!”“先生授我以诗书,告诉我为人处事的道理,这些秉都未曾有一日敢忘记!”杨秉说完这些便让青荷与绿珠端来了茶汤与茶果,杨秉想要冲澹这悲伤的情绪。于是强颜欢笑的说:“老师可还记得,钱塘的那家赵氏茶坊?”“府上的茶汤与茶果,手艺便是学自那里!”贺信从桉几上拿起了一个香糖果子放入口中,复又轻呷一口茶汤。微微颌首温声笑着说:“我自苏州来时曾去过一趟钱塘,却发现那一处赵氏茶坊已经不在了!”“竟没想到能够在文瑜的府上,再能品尝这样的味道!”杨秉说:“老师那家赵氏茶坊如今已经搬到了汴京马行街,更名为半遮面,若是得闲我们可以一起同去!”“不,我们现在便去!”贺信微微摇头:“我见外面皆是皇城司之人,这是发生了何事?”他向来对于皇城司便并无好感,所以自然也生出了忧色,且对于前几日汴京发生的事情也并不知晓。虽然如今帽妖桉在整个汴京城中闹的沸沸扬扬,可初入汴京便来到杨秉府上的贺信却半点未曾听闻。想要知道杨秉的住处自然不难,贺信自苏州离开后去了一趟钱塘,从好友杨运州口中得知了在汴京老宅的住处地址。杨秉虽然不想令老师担心,可是自知这种事情是瞒不过去的。于是将在汴京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说明了这些皇城司的人乃是保护自己的安全。贺信道:“如今这朝中局势竟糜烂至此吗?竟然会用如此下作手段吗?”贺信言辞激烈,在他看来能够对杨秉行此手段的定然是在朝堂之上,当初的他便是看不惯那些人的作为才会选择辞官隐退。在府邸之中并未久处便与杨秉道别离开了,在府邸之外的陈廉见到离去的那个背影,也只能滴咕几句。贺信来到这汴京城便是为了与一些熟人会面,如今的他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希望能够在临死前与一些故交道别。他出身苏州士族之家,自小便有才名在家中的安排下与一位名门闺秀成亲,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然男儿应志在四方,更应求取三两功名,光耀门楣,所以贺信便十九岁时通过乡试前往汴京应试。在东京他不负厚望取得了功名,加之当时他的老师乃是作为宰相的柯政,少年得意本该在朝堂之中占据一席之地。可他性情刚正见不得那些同僚的作为,于是主动上奏请辞,面对老师失望的眼神,他也没有任何后悔。在官场上的失意的他在苏杭之地的他喝酒赋诗以酒论道,以此来消减心中的郁闷愁绪。而远在苏州老家的妻子,终日的抑郁积累之下还是压垮了她,即使临终之时也曾留言要让他好好照顾自己。那一刻的贺信在钱塘收到了家中来信,一下子所有往事追杀而至,过往的回忆都化作痛苦思绪决堤般泛滥。他的身体也是日况愈下,在大夫诊治下也是药石无医。如今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他不将这些告诉杨秉就是不想让他担忧与难过。……“元安,你我已经多少年未见了!”贺信顿了顿,方才回道:“自东京一别,已经有十数年的时间了!”对方负手背身的他缓缓转过身,赫然是齐牧的女婿石泉。他踱步来到了贺信的身边道:“你的性子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依旧未曾被磨平也是一点也没变。”“在来东京的时候,可去见过老师了?”石泉与贺信都是柯政的弟子,不过两人的选择却完全不同。同样也因为见解不同而分道扬镳,关系也彻底断绝。贺信微微颌首,缓缓开口道:“你们之间如何争斗我不管,但是莫要将我的学生卷入其中便好!”石泉看着他:“没有想到你贺元安也会收下学生,你这般爱惜自己名声在乎羽毛的人有了学生可真是令人诧异!”紧接着说道:“你那个学生是谁?”贺信开口道:“杨秉,杨文瑜!”石泉微微蹙额:“杨文瑜竟然是你的学生?我未曾听他说起过!”不过紧接着便有镇定了神情说:“前些时日他遭受刺杀,与我们并无干系!莫要将这脏水泼在我们身上,我们还不至于做出这样下作手段来!”“我已经时日无多,即将离开人世如今也不过这一件事情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