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宋引章觉得甚是苦恼,因为再过五日就要前往萧相公府上表演曲目,且在所来宾客之中还有素来以刚正闻名的柯相公。她所善长的曲目,觉得无甚气势太过绵柔无力,且教坊中所存的曲目也多是靡靡之音居多。在她看来这些缠绵悱恻的曲子一定不得诸位相公喜爱,她心中一直怀有一个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如张好好那般。那么五日后的宴席就是她最好的机会,那阵阵铮铮之声,从环廊中走来的赵盼儿耳畔的曲音由远及近。“引章,你的昭君出塞弹得真好,有女子的凄婉柔肠也有爱国思乡之情!”听到声音宋引章停下拨弦的手回望过去,她坐在水榭中。此处乃是杨秉的那一套在宣德门的院子,水榭楼台,水静影婆娑。“盼儿姐”宋引章见到赵盼儿的到来,也不由得开始诉苦起来:“盼儿姐,再过五日便是萧相公府上的宴席了,我总觉得这曲子不甚应景,可是教坊之中遍寻也无良曲!”如今萧钦言继任宰相这五十岁大寿宴上,教坊中的她们自然是在宴会上进行演出的。这教坊之中的曲谱多是着作郎所做,可是想要一探古谱需得去往皇家藏书之中,那里不是她一介教坊乐籍女子可以去的地方。赵盼儿含笑道:“你看一下这曲谱如何?”她拿出了手中的那张古谱,宋引章接过后眼神瞧了一眼后,便根据工尺谱开始弹奏了起来。她立刻露出了喜色:“谢谢你,盼儿姐!”她惊呼道:“这是古谱凉州大遍!”虽然曲谱在弹奏之时,总觉得有些地方生涩不明,在她看来曲谱刚刚入手生涩不明是正常的。她相信这几日的时间,一定能够将曲谱彻底的熟稔。赵盼儿同样回以笑容:“不要练习的太晚,早些歇息!”而宋引章也应了一声,继续练习着送来的古谱。赵盼儿穿过环廊准备回到住处歇息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门环敲打的声音。虽然是在夜里倒也不害怕有什么贼人,这里是宣德门与朱雀门相比邻,若是论治安恐怕没有比此地更好了。这里的地段可谓是寸金寸土,这就是汴京的高端住宅区。微微打开了一个门缝恰好瞧见了杨秉的面容,她第一反应乃是心中雀跃的,可脸上却无甚喜色。如今杨秉有官职在身,只能在休沐的时候才能去往半遮面,可是从上次之事过后一直未曾见面,心中自然是迫切的想要与她见上一面,至少想知道如今可安好。赵盼儿道:“状元郎怎么会在这个时辰登门,如果让人瞧见了恐怕会引起误会!”话语虽然平澹却能听得出抱怨,这让特意上门探望的杨秉有些摸不准头脑。不明白前几日的柔情仅仅过了几天就这样冷澹,不过他依旧温声回道:“我想过来看看你,见到你无碍了我便安心了!”这一句话就让想要维持这幅姿态的赵盼儿失了态,她的目光灼灼看着对面的杨秉许久,方才说:“我以为你觉得我给你添了麻烦,再也不想再来见我了!”那一日绿珠欲言又止,踌躇的样子的确让她产生了误会。毕竟欧阳旭的先例放在那里,她的内心是缺乏安全感的。她打开了门将杨秉迎了进来,如今尚在辰时天色还未彻底昏沉下来。走在环廊的走道听见有琵琶声传来,他有些诧异的问道:“宋娘子的曲声为何听起来有些古怪?”这一点也不像是宋引章琵琶的水准,毕竟能够担任琵琶色教头之职,她琵琶的技艺是远超常人的。杨秉在东京待了许久,对于曲乐也有了一定鉴赏水准,能够听得懂其中音律。这种不协调感尤其明显,就像是在金戈铁马的沙场之中听见了凄婉柔肠。宋引章坐在这必经的水榭处,所以也自然迎面遇见。他见到杨秉时低着头微微欠身,杨秉也微微颌首。“你今日过来是来看盼儿姐的吗?”因为前些日子赵盼儿刚刚从皇城司里出来,如今杨秉前来探望也是应有之理,所以她也没有想太多。当然她也想听到还有其他的回答,例如是特意来见她。杨秉目光落在了曲谱上,说道:“我曾听说过《凉州大遍》,此曲我觉得应是轧胡雁悲,霜刀破竹之声。”“宋娘子的曲调太过婉转了些,有时候当局者迷,宋娘子不妨试试如何?”他与袁先生还有浊石先生都是忘年交,袁先生好文还有好音律。恰好曾与他说起过《凉州大遍》这首古谱,听他的描绘在比对如今听到的于是给出了建议。宋引章听到杨秉的话若有所思,他微微欠身道:“多谢状元郎的指点!”她说完便自顾自的坐在那里练着琵琶,杨秉也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继续攀谈下去。与赵盼儿向堂中走去,赵盼儿亲自为他点了杯茶。他轻呷一口茶汤,有些疑惑道:“宋娘子这是怎么了?”他实在有些理不清女子的情绪了,接着道:“难道是因为我刚刚的建议吗?”他所说的那些话并不刺耳,想来也不会因为那番话而迁怒。赵盼儿看着他说道:“你难道真的不知情吗?引章对你的这番感情,难道一点也不曾察觉吗?”杨秉作思索状,当初宋引章在钱塘的时候也曾含湖的表达过心意,他自然能够感受得到。可是在离别那天已经清楚的说清楚了一切,原以为对方也已经放下。“那自然是知晓的,不过自钱塘离去的时候就已经与赵娘子说清楚了。”杨秉表现的落落大方,并没有回避和躲闪看得出对此他是问心无愧的!如今杨秉与赵盼儿两人的关系有一层薄纸的界限,而杨秉因为后世也没有处理过男女感情的经历。在这一方面显得格外手足无措,面对并无情意的宋引章能够表现的落落大方,反倒是与赵盼儿独处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