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夫教和龙秀廉到底有什么干系?作为独断冢宰,龙秀廉是判官道在凡间最高的存在。而怒夫教是四凶邪道的聚集地。这件事必须查清楚。徐志穹必须知道怒夫教对判官道的渗透有多深,这关系到判官道的存亡。想要查清龙秀廉和怒夫教之间的干系,要么从龙秀廉入手,要么从怒夫教入手。从龙秀廉身上入手,目前找不到角度,如果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角色来骗他,徐志穹从他嘴里几乎问不出一句实话。从怒夫教入手,似乎有很多角度,怒夫教徒遍地都是,但有用的能有几个?外道教徒几乎完全没用,内道的底层教徒也没什么大用。什么样的教徒有用?一个州的州坛坛主有用么?在这件事上也没什么大用。能知道和龙秀廉相关的隐情,至少得到肖松庭这个级别,而他的身份是司徒,是怒夫教核心部分的高级成员。这个级别的人物,让徐志穹上哪去找?隋智?叶安生?这样的人物肯定找不到。去找那位张九姑,从头查起?不是徐志穹没耐心,张九姑那条线肯定不能断了,但如果从她那里查起,只怕查个一年半载都未必有头绪。列了一排名单,徐志穹突然笑了,他忽略了一个重要人物。这个人物一直否认自己是怒夫教的成员。但这个人物的道门和所作所为,都和怒夫教高度吻合。就从她开始。……午后,徐志穹备好礼物,去了宝慈殿。太后柴秋慈这几日被何芳折磨的不轻,好不容易得了一日安闲,本想在午后小睡片刻,却又被徐志穹给搅了。搅了也没奈何,名义上是太后,实则为阶下囚,她没有拒绝接见徐志穹的权力。好在徐志穹送来的礼物让柴秋慈十分喜欢,他买来了岳家店子的凉果蜜饯。以柴秋慈当前的处境,给她金银财宝和绫罗绸缎都没什么用处,每日粗茶澹饭,嘴里正缺了这么一点味道,一枚腌透的橄榄,都够她嚼上好半天。“太后若是喜欢,明天徐某再送些肉脯来。”太后含着一枚腌杏道:“有什么话且说,不必在这兜圈子。”徐志穹道:“我想问太后一些关于怒夫教的事情。”太后把杏核吐在了徐志穹脸上:“这事情我却说过多少次?本宫与怒夫教没有干系!”徐志穹擦了擦脸,又给太后递过去一颗杏子:“那就说说,你是如何当上皇后的?”太后又把杏核吐在了徐志穹脸上:“这种事还用问我?你去问当今皇帝,你去问内史官,你随便问个老一点的太监,都能说的明白!”徐志穹再度擦了擦脸:“也就是你知道的,和他们知道的都一样。”“笑话,这种事情能有什么不一样!”徐志穹点点头:“也就是说,留你在世上也没什么用处了。”太后愣了片刻,转而笑道:“你这是威胁我?你知不知道这类话我这些日子听过多少?你知不知道何芳那丫头这些日子对我用过多少手段?她就差对我用刑了,你去问问她,那些手段都有用么?”何芳的那些手段还是有用的。徐志穹看的出来,太后离崩溃不远了。正因为有何芳打下的基础,徐志穹才有让太后说实话的把握。至少能说出部分实话。“不用去问芳华公主了,既然什么手段对你都没用,那就更不该留你,”徐志穹给太后递过一盒梅子:“太后,多吃些,一会我送你上路。”太后把梅子摔在地上:“徐志穹,我借你个胆子,且看你敢不敢杀我?”徐志穹笑道:“你觉得杀你是件很难的事情?”“我是一国太后,就算梁玉阳也得认账!就连他都不敢动我!你长了几颗脑袋?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对太后下手?”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她太后的身份确实不可动摇。可那又怎地?“太后又怎地?”徐志穹微笑看着太后,“你或许听到过一些传闻,你猜猜你家男人死在谁手上?你猜猜我砍了他多少刀?”太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有些传闻他的确听过。他连皇帝都敢杀,一个太后在他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这和何芳带来的威胁,有本质的不同。可他为什么要杀我?“徐志穹,你杀了大官家,是为了新皇帝,但杀了我对你没半点好处,你不用吓唬我!”“谁说没好处?”徐志穹看了看太后的头顶,“你恶贯满盈就该死,杀了你我能赚到不少好东西。”太后一怔,发现徐志穹的眼睛里放着光,他好像在自己的头顶上找到了宝藏。“你,你,你是判官……”柴秋慈尽量控制语调,她不想激怒徐志穹。徐志穹没作声,只是一直盯着太后的头顶。太后脸颊抽动片刻道:“罢了,你问什么都好,我说实话就是了。”从反应来看,她见过判官,也很畏惧判官。她见过大宣最大的判官么?这却不得而知。徐志穹重新拿了盒梅子递给太后:“还是刚才那件事,你到底如何当上的皇后?”太后默不作声。徐志穹叹道:“那我换个问法,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太后吃了颗梅子道:“我叫何水灵,望安河边,有一个何家茶摊,是我爹爹开的,那年我十三岁,正帮着爹爹收拾桌子,来了几个客人吃茶,有一个人在我身上捏了几下,我骂了那客人几句,那客人的手下便来打我,爹爹上去和他们拼命,被打了个半死,扔在了路边,那客人把我摁在桌子上,在四周围了几块布,就这么把我给要了。”“这人就是梁显弘?”徐志穹听太卜说过,这是昭兴帝的怪癖。看着女子弯着腰擦桌子扫地的时候,他就特别动情,太卜当初也是经历过的。何太后点点头道:“没错,他就是大官家,事后我爹还想着报官,结果来了两名内侍,给了我爹三十两银子,随即把我接到皇宫里去了,爹爹告诉我,这是好事,去了皇宫也算是个好归宿,他拿着银子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徐志穹道:“入宫之后,你就做了安淑妃?”何皇后连声苦笑:“你当世人都有你那么好的运道,入仕一年多些,就能封爵?我在皇宫里做了整整两年的杂役,日子却比摆茶摊的时候还苦,这两年时间里,我连大官家都不曾见过,到了第三年,皇宫里突然死了几十名宫人,也不知是何缘由,那天晚上,我被神宫监的掌事太监叫到了后苑,和二十多个宫人站在一起,被剥得干干净净,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后来,有人搬来了二十多只大瓮,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药水,我们二十多人被塞在那大瓮里泡着,就这么泡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二十多个人里,就活了我一个,自此,我成了混沌修者。”徐志穹道:“在你之前,死去的那些宫人,也是被泡死在了大瓮里?”何太后点点头:“我后来听说了,前后共有八十三名宫人死在了大瓮里,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混沌道这个选拔机制,还真是残酷!关键这个药水的配方从何而来?是皇帝从阴间买来的么?这就是龙秀廉和昭兴帝做的那场生意?徐志穹又道:“就因为你活下来,便成了安淑妃?”“没这么快,不过这日子倒是好过不少,入品那年我十六岁,先成了正八品的采女,又成了正六品的宝林,十七岁那年做了才人,而后又成了美人,十八岁当了婕妤,婕妤之后又当了昭仪,昭仪位列九嫔,已经到了正二品,九嫔之上便是四妃,我十九岁当上了淑妃,进了贵妃之列,想起那情境却和做梦一样,三年前我还是个端茶递水的使唤丫头,眨眼之间就成了后宫呼风唤雨的人物,后宫里那些妃嫔,恨我恨的入骨,可有谁知道这三年里,我吃了多少苦?”徐志穹道:“这三年时间里,你修为可有长进?”“没长进又怎能做得贵妃?这三年里,我有一年半的光阴泡在大瓮里,修为从九品长到了六品。”三年长了六品,这修为属实罕见了。关键她修行的方式还如此单一,就是在大瓮里泡着。徐志穹很想对混沌道多一些了解,但他不想打断太后的思绪。“太后,你这一路平步青云,后宫却没有非议么?”何太后冷笑一声道:“何止后宫,连内阁都干预了,说我出身不济,又没留下子嗣,凭什么做上贵妃?”徐志穹道:“那时候,何芳还没出生么?”何太后苦笑摇头:“除了在望安河那一晚,大官家再没碰过我一下,你让我拿什么生?”都坐上贵妃了,连碰都不碰一下?也对,他女人太多了。看来昭兴帝是彻底把何太后当成工具人了。何太后接着说道:“为了堵住别人的嘴,大官家在我那里住了个把月,我也是争气,当即就把何芳怀上了,二十岁那年便生下了她,大官家将我封为安淑妃,位列皇后之下,四妃之上。”徐志穹道:“可太后却不满足在皇后之下,因而想方设法将皇后变成了血树,自己取而代之。”太后摇头道:“我一个贫苦人家的丫头,做到了那等位子,享尽了荣华富贵,还有什么不满足?我就想这么过一辈子,我就想带着我闺女长大,偶尔盼着大官家来我安淑殿里看上一眼,陪他过两天夫妻该有的日子,可,柴皇后不容我,她知道我有混沌修为。”徐志穹一怔:“她怎会知晓?”“你知道梁玉阳有双特殊的眼睛吧?柴秋慈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