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穹别过太子,转身去了十方勾栏。
钱立牧且在大厅里坐着,神情痴醉的看着戏台。
徐志穹给钱立牧倒了一杯酒:“钱大哥,楼上雅间的人已经走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办点正经事了?”
“兄弟,你什么时候来的?”钱立牧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你说哪个雅间上的人?哥哥我认识么?我来这是看戏的,不是来找人的。”
这厮还装糊涂。
“大哥,这戏一会再看,且跟兄弟去趟罚恶司。”
钱立牧笑道:“去哪个罚恶司?涌碌罚恶司?却找李慕良骂我?”
“李长史若是骂你,兄弟我和你一起干他!可我之前与你商量的那件事情,还得让李长史帮忙!”
钱立牧一怔:“时机到了么?”
“就快到了!”
钱立牧看着戏台子,总有些舍不得:“要不再等一会?这戏还剩最后一幕,到时候五十名舞姬连同四个歌姬一并亮相,就穿一身烟罗!”
“就一身烟罗!”徐志穹一脸惊喜。
“大哥还能骗你不成!”
“哥哥,看完这五十多身烟罗,事情就能办得成么?事情若是能办得成,兄弟在这陪你看上一夜。”
徐志穹笑容不改,他知道钱立牧不是为了在这看烟罗,看了这么多天,什么样的烟罗都看腻了。
他是不想去见李慕良。
他不怕挨顿骂,他怕事情办不成!
可成与不成,总得去试试。
钱立牧起身,叹口气道:“兄弟,他若是不肯出手,哥哥陪你死战到底!”
……
到了长史府,李慕良见了钱立牧,冷笑一声道:“这不是钱大中郎么?这可真是稀客,上一次见钱大中郎驾临罚恶司,还是十方勾栏歇业那天。”
钱立牧笑道:“那天真是不巧啊,十方勾栏走水,把两座戏台烧塌了,不歇业也不行!”
“那是!”李慕良点点头道,“也得亏那天钱中郎露了一面,我还真担心钱大中郎死在大火里了!”
钱立牧笑道:“我哪舍得死,我若是死了,谁送你这最后一程!”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挖苦,等气氛差不多了,徐志穹开始说正事:“李长史,前两日我跟你商量的那场生意,也该回个话了。”
李慕良沉吟片刻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这件生意,我思前想后,怕是不能做。”
徐志穹默而不语,钱立牧笑道:“听见没,李大长史怕了,说要好好经营罚恶司,到了真格的时候,却又不敢出手。”
李慕良摆摆手道:“这却不是怕了,只是这做生意,得先看本钱,再看利钱,这生意一本一利算下来,我总觉得不太值当,我这倒有一件生意,二位且好好思量。”
李慕良展开一幅地图,对二人道:“两位且过眼,如今北境战事顺风顺水,太子打下了三座行省,
图奴一座行省,抵得上大宣两个州,涌州、碌州再加上三个行省的地界,相当于八个州,这已经够得上一国了,
马中郎入道虽晚,可也到了六品上,钱兄弟更不用说,本就是老中郎,
咱们道门的规矩,想必大家都明白,一州一长史,三州一大夫,一国一冢宰,
两位既然都离着长史这么近,却不想趁此机会干一番大事?”
徐志穹对道门上层的规矩还真不是太了解,一州一长史,三州一大夫,一国一冢宰,这规矩他是第一次听说。
但他听懂了李慕良的意思。
李慕良这是等着太子称帝。
他真想干一番大事业,但不只是振兴罚恶司这么简单,他是奔着独断冢宰去的。
可想当冢宰,你得先升到三品。
李慕良才五品,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李慕良看着徐志穹和钱立牧道:“实不相瞒,我离四品只差了半步,这对李某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对两位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生意,难道不值得一做?”
徐志穹咂咂嘴唇:“这可让小弟怎么说呢?”
“怎地?马中郎不想当长史?”
徐志穹一笑:“脑袋挂在功勋上,性命寄在道门里,生死线上来回周旋,只为了争一分修为,这么大的造化,谁不想要?
可马某有自知之明,李长史这番宏图伟业,马某攀附不上,马某此前说的生意,李长史既是不想做,马某这就告辞了。”
徐志穹没再废话,出门就走,钱立牧冲着李慕良抱拳道:“李长史,在下也先告退了。”
李慕良沉着脸道:“钱中郎,你这又是往哪去?”
“我去勾栏呀!”钱立牧一笑,“我就一个烂人,且等我烂在勾栏里。”
钱立牧出了长史府,追上了徐志穹:“兄弟,别灰心,到时候李慕良自然会出手。”
徐志穹诧道:“钱大哥,你有办法劝服他?”
“劝不服,李慕良的野心大着呢,可光是野心大又有什么用?他得看自己本钱,手下没人,说什么都白费,时机到了,你且给我消息!”
……
徐志穹转身去了京城罚恶司,到了长史府,用罚恶子令叫来了陆延友。
陆延友今天没踩高跷,踩着高跷不方便打仗,他准备先在京城动手,收一波恶人。
“你回来的正好,公孙文这王八羔子,想敲断咱们宣人的膝盖骨,我说什么都得和他拼到底。”
徐志穹皱眉道:“他有三品修为,你拿什么和他拼?”
陆延友从长史府里拿出了各色法器:“就算拼不过他,我也先拿圣恩阁那几个阁臣开刀!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别乱来!你想把京城罚恶司都赔上么?自有人去对付公孙文,咱们先把自己的生意做了。”
陆延友放下法器道:“时机到了?”
“就快了,做完这一趟生意,你的罪业差不多也还清了,白大夫那厢却怎说?”
陆延友道:“我和白大夫商议过,他至今还没回话。”
“我再去问一声。”
徐志穹去了赏善司,到了小溪旁边,正见白悦山在弹琴。
“白大夫,”徐志穹上前施礼,“今日贸然拜访,是为了……”
白悦山按住琴弦,看着徐志穹道:“我知道你来此有何用意,我且舞上三曲,你若猜得出曲牌,我便答应你!”
说到底,还是这规矩。
白悦山当即起舞,徐志穹且静静看着。
第一曲,甚是刚猛,舞步沉重,袍袖生风,徐志穹思量许久道:“此舞饱含肃杀之气,有前朝之风,依舞形来看,乃赞颂前朝武帝沙场之武功,再看板眼,应是战曲《破阵子》!”
白悦山点头道:“马中郎,你长进不少,第一曲答对,且看白某再舞一曲!”
徐志穹确实长进了不少,为了适应白悦山的怪癖,他在勾栏之中恶补了许多关于曲牌的知识。
白悦山的第二支舞蹈甚是妖娆,舞步轻盈,腰枝灵巧,举手投足之间饱含深情。
这支舞曲不好判断,只因白悦山的脚步过于轻快,让徐志穹难以把握板眼。
若是从意境来分析,此曲颇有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意,大宣的词牌之中,直抒爱慕之情的词牌数不胜数,根本无从判断。
徐志穹看了许久,渐渐留意到了白悦山的独特脚步。
抛开板眼不论,这一曲的舞步以碎步居多,前后步法较少,横移的步法倒是很密集。
碎步横移……好像是一只鸟儿在树枝上横移。
徐志穹想到了词牌,一对板眼,还真就对得上!
“这一曲,应是《蝶恋花》!”
白悦山一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徐志穹道:“《蝶恋花》,本名《鹊踏枝》,且看白大夫的脚步,将鹊踏枝的脚步跳的惟妙惟肖!”
白悦山赞一声道:“好见识,马兄弟,有道世间知音难觅,我却没有看错你,且看第三曲!”
第三曲甚是难猜,脚步刚猛生风,身形柔美细腻,手势哀怨凄婉,无论意境、扮演还是舞姿,都有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就像一名女子在战场上,穿着一身薄纱,挂着满脸眼泪,脉脉含情,与敌军厮杀。
这是什么词牌?
待一曲跳罢,徐志穹目瞪口呆。
白悦山叹道:“可惜,马兄弟还是差了些火候,且等过些日子再来吧!”
徐志穹哪里能等,今日必须得有个答复。
“白大夫,这一曲,徐某猜出来了,应该是大夏朝古曲。”
“大夏朝?”白悦山一怔,“你且说个仔细!”
徐志穹道:“大夏有一舞姬,随其夫君于阵前征战,恶战过后,其夫不知所踪,舞姬伤心欲绝,且于战场起舞,边舞边于阵前眺望其夫身影,前后眺望八次,因而得名,夏姬八眺!”
“竖子无礼!”白悦山怒道,“此曲乃吾即兴所创!”
即兴?
那不就是夏姬八眺么?
徐志穹答对了。
白悦山长叹一声:“为规矩,这事做不得,但为天理,这事不得不做!不管是谁,都不能打断了宣人的膝盖骨!你一六品中郎,尚且有此觉悟,我若推三阻四,却对不起这身修为!”
说完,白悦山拆下一根琴弦,递给徐志穹:“时机到时,且将琴弦扯断。”
徐志穹接过琴弦,又听白悦山说道:“京城之中,霸道之气骤升,应是高品修者来了。”
霸道高品修者,二哥?
他怎么回京城了?
白悦山道:“若想救他,却要趁早,梁大官家布置了天罗地网,正在等他!”
糟了,这老头要去行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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