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媛拿出阴阳傀儡,将身上的伤势一点点转化到傀儡之上。
五品阴阳师,就有这份手段,无论法阵、法器还是傀儡,只要一息尚存,总能在手段之中找到自救的办法。
面容复原之后,陶花媛气机耗尽,被烧掉的头发暂时无法复原,正恼火间,忽听有人在树上哂笑。
“笑!再笑一声试试!看我不割了你舌头!”陶花媛怒喝一声。
何芳在树上吐吐舌头道:“师姐,当真舍得割么?”
“要么看戏,要么笑,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凑热闹么?”
“师姐脾气这么暴躁,若是不得你应允,小妹也不敢出手相助啊。”
陶花媛抬起头,笑看着何芳道:“好妹妹,你先下来,师姐有话对你说。”
何芳摇头道:“现在下来,却不讨师姐打么,小妹这里有些丹药,师姐先吃了补补气血。”
陶花媛随身带着丹药,可惜刚才被青灯里的刑具打碎了,虽说有些厌恶这位师妹,但补气疗伤更要紧。
吃过丹药,气机充足,陶花媛把所有伤口全都转移到傀儡上,头发也恢复回来。
见陶花媛心情好转,何芳跳到身边,问道:“小妹愿助姐姐一臂之力,不知姐姐可否应允?”
陶花媛冷笑一声道:“若不帮我,我却记恨你,若要帮我,我却要问问缘由!”
何芳诧道:“姐姐不讲道理么?”
陶花媛目露凶光道:“你若没有缘由的帮我,我却怕你害我。”
“缘由好说,”何芳挺胸抬头,“我与徐志穹有私情。”
陶花媛骇然道:“你说甚?”
何芳道:“我不是姐姐那样的人,心里喜欢,嘴上却又不认。”
陶花媛怒道:“我何时喜欢过他?”
何芳道:“我就是喜欢他,我日夜盼着他来阴阳司,我更盼着师尊把他招为弟子,那样日日都能看到他!”
陶花媛笑道:“好啊,你把这话说给师尊听,却别再让他冤枉我。”
何芳道:“我早就说给师尊了,日后等他进了阴阳司,我就要与他成亲,我们喝合卺酒那日,你要来,但不准哭,心里再不是滋味也不准哭。”
“疯蹄子,你说什么疯话?好像你今夜便要出嫁似的!”陶花媛苦笑不得,“先说你怎么帮我?”
何芳道:“师姐,你当初于暗中偷袭,想要杀了徐志穹,彼时徐志穹对你一无所知,也没什么防备,你却没能得手,如今他见过你了,时时加着防备,你再想生擒他,岂不痴人说梦?”
陶花媛皱眉道:“用你教训我么?”
“忠言自是逆耳,况且有师尊约束,师姐对徐志穹手下留情,可那负心汉痛下死手,这样下去,姐姐是要吃大亏的。”
陶花媛道:“我已经吃大亏了,从遇到他我就一直吃亏,要不把你当诱饵,把他引出来,咱们俩一起上,一定擒得住他。”
何芳叹口气道:“当初我算计了他义兄,他对我戒心也很重,我却当不了这诱饵,但是有人能,咱们先找地方歇息片刻,我再和姐姐慢慢说。”
陶花媛低声道:“先别急着休息,我先把尾巴打扫一下。”
何芳惊呼一声:“姐姐,你长尾巴了?快让我看看!”
“别扯闲淡,是六公主派人来盯着我了,现在正追着我的假身跑。”
何芳笑道:“又是那个姓韩的,那蠢人挺有趣,明天或许能派上用场。”
……
次日天明,陶花媛来到早市上漫不经心闲逛,路过一个卖纸伞的摊上,停了下来。
“小泵娘,你这伞真好看。”陶花媛蹲下身子,拿着一把红伞把玩了许久。
“客官,你好眼光,这伞是八字桥老舒家做的,八十四骨,紫竹柄的好伞,一把伞,就要六十二文,您要是觉得贵了,且在早市上再转转看看,有没有一家比我这更实惠的。”
卖伞的姑娘,正是夏琥。
陶花媛抬头看了看夏琥:“小泵娘,你这伞漂亮,人也长得俊俏。”
“哪敢和客官比,客官长得像天仙似的。”
陶花媛确实漂亮,比徐志穹那个姓韩的师妹也不差。
可她这一口一个小泵娘,让夏琥有些反感。
看她年纪二十出头,也就比夏琥大个一两岁,小泵娘也是她该叫的么?
算了,都是生意。
“客官,您相中了哪把伞?”
陶花媛起身,思量片刻道:“我都要了。”
“都要了!”夏琥指着摊子道,“客官,我这里有七十多把伞!”
陶花媛笑道:“我还嫌少了。”
“客官,每把伞要六十二文钱。”
“我懒得算账,这些都给你了!”陶花媛把一个绸布袋扔给了夏琥,夏琥一掂量,差不多十两重,打开布袋一看,是实打实的银子,在周围摊贩艳羡的目光中,夏琥刚一出摊,赚了十两银子,直接清货。
这事不寻常,夏琥用罪业之瞳盯着陶花媛看了看。
这人有五品修为,恐怕别有所图。
她把银子当面倒出来,收下不到一半,把布袋和剩下的银子还给了陶花媛:“客官,您收着,有这些,足够了。”
陶花媛不收:“小泵娘,姐姐喜欢你,这银子和袋子都送你了,你若不收,就是折了姐姐的面子。”
夏琥面带笑容道:“姐姐好大方,这伞不好拿,我去给您雇个力夫。”
说雇力夫,是因为担心对方让她送货,虽说修为高的人不都是坏人,但与这样人少些接触为妙。
本以为陶花媛会坚持让夏琥送货,没想到她痛快答应了:“雇个力夫好啊,快去吧!”
不多时,力夫来了,背着折伞,跟着陶花媛走了。
夏琥连声道谢,找个没人的角落,重新检查了银子和袋子。
银子没问题,但这袋子可能别有机关,虽然只有巴掌大小,但用料上乘,做工精致,刺绣精美,是个稀罕物件,不可能随意送人。
夏琥在市井跌爬惯了,寻常的手段算计不到她,这种东西不能留在身边。
街角有个秽灰坑,夏琥随手把袋子丢进了坑里,揣着银子正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回罚恶司。
刚走两步,忽见韩笛心急火燎冲了上来,一头撞上了夏琥。
夏琥全无防备,被她撞了个趔趄,倒退了两步,一脚踩进了秽灰坑,脚后跟正踩中了绸布袋子。
躲在暗处的陶花媛动用术法,绸布袋中飘出一阵烟尘,袋口张大,将夏琥整个吞了进去,
等烟尘散尽,绸布袋回到了陶花媛手里,陶花媛嫌弃的拍打了半天。
“这女人当真管用么?”
何芳道:“管用,徐志穹和她甚是亲密,还叫过她娘子。”
“这就叫了娘子了?徐志穹的眼光也不算高啊。”
何芳一笑:“姐姐这是嫉妒了么?这声娘子却该留给师姐对吧?”
陶花媛冷笑:“我是替你心酸,人家都有正妻了,你还能给人做妾不成?”
何芳道:“反正这女子在我们手里,把她杀了,徐志穹念想不就断了。”
“杀不杀,你说了不算,得由师尊做主,”陶花媛拿出手帕,仔细擦拭布袋上的污迹,“你说你,非把我的布袋弄到灰坑里,只要这泵娘碰了我的布袋,我随时能把她装进去,弄这么多波折作甚?”
何芳低声道:“姐姐,大白天里,路边突然少了一个人,难免惹人怀疑,再说戏耍这姓韩的蠢人,也很是有趣。”
韩笛本是来跟踪陶花媛的,现在人跟丢了,心里十分急躁。
时才和夏琥撞了一下,本来没当回事情,只骂了夏琥一句:“走路不长眼!”
可没想到夏琥掉进秽灰坑里,人不见了。
韩笛想赶紧离开,何芳在远处喊道:“有个姑娘掉进灰坑了,就是这人给推进去的!”
有路人也跟着喊道:“是她推进去的!”
众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
“这姑娘哪去了?”
“这坑可深了,有几十丈,指不定陷到哪里去了。”
“你和他有什么冤仇?为什么下这毒手!”
“快点报官,把姑娘救出来!”
韩笛困在人群当中,百口莫辩。
……
黄昏,徐志穹来衙门点卯,准备巡夜。
守门的老灯郎宁文义对徐志穹道:“刚才有个姑娘来找你,给你送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徐志穹接过去一看,是一株干花,茉莉花。
这东西他认得,当初买了三株,送了三个姑娘,送给师姐的含苞待放,送给林二姐的半开半合,送给夏琥的开的最是娇艳。
这株是送给夏琥的。
茉莉花的竹筒里还藏着一个字条,上面写着四个字:李七茶坊。
“宁灯郎,这是谁给你的?”
宁文义摇摇头道:“那姑娘没留下名字,但长得可是真俊。”
楚禾在旁打趣:“比我们韩师妹还俊么?”
宁文义叹道:“若说容貌,难论高低,可这个姑娘,却比韩姑娘稳重的多,志穹啊,老哥哥我眼光不差,这姑娘既然对你有意,若是门户当对,你可不能错过了。”
众人跟着起哄,马广利慨叹道:“这傻小子,还真是有股子桃花运!”
宁文义道:“我想起来了,那姑娘头上还带着一株桃花。”
徐志穹闻言,对孟世贞道:“孟大哥,我今夜有些事情……”
孟世贞皱眉道:“你若是找美人,我就让你去了,你若是找仇人,可得叫上兄弟们,我记得昨夜那个女子,身上也有桃花。”
王振南也在旁道:“志穹,别莽撞,你一个人不是她对手。”
“谢两位哥哥,我真是找美人去了,那是我娘子。”
众人闻言皆笑,徐志穹也跟着笑了。
“那是我娘子,真是我娘子。”
……
深夜,徐志穹来到李七茶坊,进了二楼雅室,坐在了陶花媛面前。
李七茶坊,是个画茶坊,来这喝茶的人,都会聚在一起切磋画艺,如果画艺上乘,画出一幅精品,能从茶坊掌柜手上买来一幅画。
花钱买画,还得来你这茶坊喝茶,还得画艺上乘,还得画出精品,才有买画的资格?
这掌柜的谁呀?这么狂妄?
还真就这么狂妄!
李七茶坊的掌柜,是大宣第一画师,李沙白!
每天来茶坊求画的客人,从茶坊里边一直排到街对面去,要不是何芳有手腕,别说雅座,连大厅里站的地方都没有。
陶花媛不懂画,但觉得这茶坊的环境还不错,虽然大厅人多,但雅室非常清静,也不知用了什么隔音的手段,仿佛这一间屋子已经与凡尘隔绝。
两人对饮两杯,徐志穹审视着陶花媛:“我真没想到,你出手如此龌龊。”
陶花媛冷笑一声:“我邀你上桃花小径,你送我上刀山火海,昨晚的事情就不算龌龊?”
徐志穹道:“我可没殃及你家人。”
“你知道我家人在哪?”
“六公主算你家人么?”
“算,你找她去吧,且看你有没有这胆量?”
“罢了!”徐志穹一挥手,“把娘子还我,我跟你走。”
“想甚来?把那小泵娘还你,你还肯走么?
你先跟我走,等见了该见的人,我再放了那泵娘。”
徐志穹又喝了一杯茶,舔舔嘴唇道:“这样,各退一步,我跟你走,你让我见娘子一面。”
“你这么惜命的人,肯为这泵娘拼命?”陶花媛有些不信。
徐志穹道:“那是我娘子,你觉得不该拼命么?”
“这和我有什么相干?”陶花媛把绸布口袋托在手中,一阵烟尘过后,夏琥从口袋里钻了出来。
徐志穹上前将她抱住:“娘子,受苦了吗?”
夏琥能说话,手可以勉强活动,但双腿不能动:“不碍事,中了这婆娘的奸计。”
“说谁是婆娘!”陶花媛瞪了夏琥一眼,转脸对徐志穹道,“人也看见了,跟我走吧!”
夏琥泪光盈盈道:“官人,你要去哪,你可不能走?”
眼神交汇,徐志穹明白了夏琥的意思:你走了,她可能会杀了我。
夏琥的眼珠同时在左右摇摆,意思是:她还另外有个帮手。
徐志穹转脸对陶花媛道:“我此去,凶多吉少,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与娘子想见,容我们夫妻小聚片刻,可否?”
陶花媛诧道:“你们不是正聚在一起么?”
“你不知小聚为何意么?”徐志穹目光真诚,夏琥双颊红透。
陶花媛明白他们想要做什么了。
“在这?你们好不知羞!”陶花媛脸也红了。
徐志穹神情淡然道:“不然还能去哪?你也不可能放我们走。”
说话间,他偷偷用手指在夏琥的背上写了一个字:议!
意思是去议郎院。
夏琥含羞,钻进徐志穹怀里,在肋下写了一个字:“罚!”
她想回罚恶司。
徐志穹在她腋下写了一个字:官!
听官人的话。
夏琥强忍着没笑出来。
在哪写字不好,非在咯吱窝。
两人默默看着陶花媛。
陶花媛冷笑一声道:“又想耍花招?好啊,来吧,我看着,我看你们怎么走出这屋子。”
徐志穹诧道:“你看着?”
“是啊,不是不怕羞么?还怕看么?来呀!”
“好!”徐志穹答应一声,没再客气。
夏琥客气了一小下,然后也不客气了。
两人开始了。
陶花媛转过身去,咬牙切齿道:“好一对厚颜无耻之徒,我今天算长见识了!”
转身一瞬间,两人的气息,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