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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烈阳死了,真实造物主自称创世神话里被众神分食的远古造物主,夺取了‘太阳’的权柄后掌控了因蒂斯?黑夜和战神在安曼达山脉开战,结局是黑夜受到重创,向风暴教会示弱?”
“这都是些什么事情……呵呵,太有趣了。”
迪西海湾一处有阳光的海滩上,冷饮店的露天用餐区里,一个穿着古怪的深色长袍,戴着古典巫师尖顶帽的年轻男子翻阅着手上的一叠报纸,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
她的衣服和现在的世界格格不入,周围人来人往,却仿佛没有人注意到。
她的目光在因蒂斯的相关报道上停留了许久,一边吃着刨冰,一边似乎是仔细阅读着上面的内容——关于造物主教会的一些宣言,无非就是“行善事上天国,作恶事下地狱”,“表达虔诚需要的不仅仅是祈祷、礼拜和捐赠,更是日常生活中的小小善举”之类的圣经解读。
各大教会都在自己教区的报纸上拥有一些版面,神学家和哲学家们也会向报社提供文章,和教会讨论神灵的圣典和教义。虽然教会享有最终解释权,但其他人依然可以通过讨论来进一步学习研究。这样不仅能给本国的识字人群科普教义神话,也能达到向他人传教的效果。
但由于造物主教会教义的特殊性,因蒂斯的报纸在其他国家很难弄到手。
“圣经啊……因迹称义……”
宽额头,黑发微微发卷的年轻男子笑着捏了捏仿佛水晶磨制的单片眼镜,缓缓地合上了报纸。
“多出来走走确实会碰上些有趣的事情,现在,应该去哪里散步呢?”
一枚铜便士在她的指缝中旋转着。
……
贝克兰德,中午。
伦纳德把盖在脸上的书拿了起来,惊愕地看向站在他身边的索斯特:
“从今天开始,我们需要配合风暴教会的队伍行动?并且在一些特殊的任务上还需要和军方以及王室进行合作?这?这……”
自古以来,黑夜教会和风暴教会就是互不干涉的,管好自己的教区,谁的信徒出事移交给谁,行事平等且高效。现在成了黑夜教会配合风暴的行动?那是不是黑夜教会的教区出了事情风暴也能掺一脚?黑夜信徒的问题风暴也能说几句?教会之间的“配合”可不是在风暴小队里插一个“阅读者”当幕僚智囊那么简单,而是风暴教会从此以后在黑夜教会有了话语权!
而另一条,在特殊任务时和军方王室进行合作,这更是……
伦纳德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大雾霾事件,除此之外是无数起和卡平事件类似的贵族派系桉件,卡平不过是一个富豪,但他能做得那么大,做得那么多,离不开背后无数个贵族的保护和站台。
在王室和教会尚且平等时,教会在调查到大贵族的桉件后都会受到阻挠,如果王室和军方也能在黑夜教会里拥有一些话语权,那贵族间不可言传不可细思的桉件数量将会爆炸式增长,而教会没有独立调查的权力!
平时调侃西维拉斯场,调侃警察们同时受到贵族和教会的制约,这下自己要变成西维拉斯场了!
“索斯特队长,这,这是否……”
伦纳德口干舌燥,甚至都快要不会说话了。
“人们的信仰依然是平等的。”索斯特叹了口气,在胸前示范了一个新的祈祷手势,“以及,圣堂修改了女神的祈祷手势,从画红月变成点繁星。”
伦纳德呆滞地跟着索斯特学了两遍。
“就这么多。”索斯特又叹了口气,及及可危的发际线似乎又有了向后偏移的趋势,“之后记得及时调整心态,做好心理准备……圣堂说这是一时的权宜,但不知这一时究竟是多久。”
伦纳德呆滞地目送索斯特以一个沉痛沉默的背影推门离去,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老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手指有些生涩地在胸口点着繁星。
“这也是神灵之间的交易吗?为什么黑夜教会……一下子让步了如此之多?”
“我知道鲁恩正在和弗萨克打仗,而且安曼达山脉那边战况惨烈,圣堂都遭到了袭击……这是因为教会在战争中损失太大,导致女神不得不让教会让出一些利益和地位吗?”
帕列斯含湖地哼了一声。
“你最近不要在外面喊我。”帕列斯说,“你们教会的威慑力下降了,我有不好的预感。”
……意思是教会在教区的威慑力减弱,可能会导致有一些别有想法的强者偷偷地混进贝克兰德?老头担心被发现?伦纳德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什么,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
但他的心情反而因此更加紧张,老头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有不明人士和异常人士混进来就是很大概率的事情,而且他们的实力不会太弱,甚至可能会是“她们”——这代表教会的警备力量反而要进一步加强——不,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去向风暴教会求助……这样是一种恶性循环,虽然说信仰还是平等的,但当信仰黑夜的人们看到风暴的信徒出现在黑夜的教区,而值夜者们必须在旁边充当助手的时候,信徒们会遭受巨大的打击,黑夜教会也会迅速失去威信……
伦纳德抿了抿嘴,犹豫地握紧了拳头。
他相信大部分风暴教会的“代罚者”也不会是不可理喻的人,但不敢相信全部。
这种心情很不好受,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难过。
虽然伦纳德自认为对神灵的信任已经少了很多,可黑夜教会仍然是把他养大,给他教育,给他工作,给他朋友和同伴,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他没有家,因为他的家就是黑夜教会。
“我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努力,保护好教区内的民众了……”
他默默地在心里想到,从未如此迫切地渴望起那份还没排到自己的序列5魔药。
……
皇后区,霍尔家族豪宅,傍晚。
晚餐的气氛沉闷地让人难受,往日总会在晚餐间谈论一些时事政治的霍尔伯爵一言不发,希伯特和紧皱着眉,身为女卷的霍尔夫人和奥黛丽因此没有了活跃气氛和开口的机会。
这样的家庭聚餐让奥黛丽感到十分不适,在这段时间里,她接触的负面情绪已经比过去的十几年人生加起来都要多。
负面情绪来自于自己参与的茶会与沙龙,一起长大的贵族发小们忧郁地谈论着战争,他们基本都会成为军官前往前方。如果说在战争开始的初期还怀抱着保护国家的一腔热血,在贝伦斯的惨桉和安曼达山脉的战况传来之后,大部分人迅速转变了态度,变得有些悲观且自暴自弃。
负面情绪来自于自己参与的鲁恩助学基金会,刚刚获得了读大学的机会就得知战争的到来后失落惶恐的人不在少数,但更多的人给奥黛丽带来了琐碎的负面消息——面包涨价了,本来还能吃得起普通的面包,现在只能吃夹着棉絮和木头渣滓的粗劣黑面包,因营养不良和饥饿而昏倒的人比比皆是。棉布的价格依然没有下降,自己或家人因此失去了工作,只剩下助学基金会的一点学费勉强过活,甚至不得不办理了退学,带着基金会资助的学费和家人另谋生计。
奥黛丽有心帮助他们,一镑,两镑,十镑,可要帮助的人永远都有那么多。
不仅仅是这些学生贫穷痛苦,他们周围的人也同样贫穷痛苦。不得不带着学费离开的学生往往还都有家人甚至更小的弟弟妹妹要养活,奥黛丽有能力一直资助十个甚至五十个人,但到了一百个人以上,或者需要调整基金会的整体资助的时候,奥黛丽也感受到了一点吃力。
因为每个贵族的资助依然是不变的,如果奥黛丽想要把给受资助的所有人的金额调高两镑,她每个月就会失去一双新鞋子,可这样能做的也仅仅是让每个人都吃得起最低级的麦麸面包。
如果把每个人的资助金额调高5镑,每个人就都能吃一些正常的面包,甚至出现一点肉了,但奥黛丽的零花钱就要灰飞烟灭至少一半。
“你根本没必要再对他们做什么了,奥黛丽!”希伯特几乎可以说是痛心疾首了,“他们和你根本就没有关系,基金会能让他们吃上饭就已经足够了,你没必要再为此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
真的没必要吗?
“亲爱的奥黛丽,你真的是一位小天使。”
父亲和母亲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但同样不支持她的行为:
“我们知道你是一位如此善良的女孩,可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为素不相识的人奉献如此之多。就算他们都是好人,都能以后记住你的帮助,但他们又能给你回馈多少价值呢?亲爱的奥黛丽,你参与基金会,为的是积累自己的人脉和声誉,而不是真的要为了平民牺牲所有……”
可我还没奉献出所有……我只是少吃了一份下午茶点心,少买了一个参与茶会的手包……
奥黛丽用刀叉切割着盘中的牛排,估算着这块供给霍尔家族的牛肉的价钱。她现在几乎养成了职业病,看到什么都要思考一下它的价格,换算过来又能给基金会提供多少帮助。
她现在仅有的安慰就是苏茜,在接收了过量的负面情绪之后,和苏茜交谈,互相治疗能够有效地改善情绪。除此之外,她新认识的笔友也是在基金会和慈善行业有充足的工作经验的出色女性,能够给她提供不少的安慰和经验。
“国王似乎准备调动更多的兵力,抵挡弗萨克帝国……”
晚餐快要过半,霍尔伯爵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但希伯特还没有回应,门外就忽然传来了几声惊叫。
发生什么事了?
希伯特立刻站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向腰间摸去,而奥黛丽露出一个受惊的表情,尽管她的灵性预示和在门外的苏茜都没有传来任何不好的消息。
晚餐和谈话被打断了,希伯特和霍尔伯爵走了出去,奥黛丽和霍尔夫人跟在后面,他们推开餐厅的门,刚要询问那几个发出声音的女仆,忽然也接二连三地瞪大了眼睛。
“月亮!月亮它——!
”
餐厅外发生了小规模的骚乱,奥黛丽看着从走廊的窗户外投射进来的月华,用手捂住了嘴。
绯红色的月光越来越浅,越来越浅,以至于最后红色完全消失,洁白的银色清辉洒落大地。
……
伯克伦德街160号,傍晚。
克来恩坐在马车上,一边翻看着报纸,回忆着这一周的聚会中,各个贵族和商人对自己的示好和对战争的一些观点,一边在心中打报告的腹稿,琢磨着该如何把这些东西尽可能简单地报告上去。
期间他参与了面向上流阶层的几次募捐仪式,但除了那些有晚辈就在前线战斗的家庭,其他人多少都有些支支吾吾,甚至有人已经在隐蔽地向他询问“道恩·唐泰斯先生在南大陆有多大的权力?能否让我们的家人到南大陆做个正常的富豪?”或者“唐泰斯先生,您能掌握比较具体的南大陆现状吗?有哪些城市还在北大陆的控制下,或者有哪些城市对北大陆有善意?能不能把家产安全地转移过去?”……林林总总,许许多多,在这些纷乱的让人烦恼的对话里,克来恩再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了战争的到来。
不是通过人民越来越差的生活状态,不是通过汇率剧烈波动的货币体系,而是通过贵族。
第五纪以来,除了几场战争,大部分时间都维持着和平,各国贵族之间通婚频繁,人们大多数都是姻亲。这就让贵族们有了退路,可以选择撤往北大陆的各国避难。
来询问克来恩的,大部分是只有财富的富翁,或者身份普通的小贵族。
他们在其他国家没有势力和姻亲,只能通过道恩·唐泰斯,选择“不太安全”的南大陆。
其实根据真实造物主现在的身份地位,以一个极光会神使的身份,肯定能够在因蒂斯拥有不少的话语权,极光会也不会介意一些贵族用家产保平安……呵呵,如果我私下公开我的身份,说不准会有多少人对我更加热情,寻求我的帮助,甚至主动帮我隐藏身份……
就像当初的卡平……也只是一个富豪而已,甚至都不如现在的道恩·唐泰斯。而我的身份会迅速地水涨船高,只要不被王室和教会发现,我几乎可以在中下级贵族中拥有相当的力量……
克来恩把报纸往后翻了一页,叹了口气。
战争啊。
他随意地扫视着版面,寻找着有用的信息,忽然眉头一皱,盯紧了这一页的版头。
认真地阅读了片刻后,克来恩倒吸一口冷气:
“黑夜教会为什么对风暴教会让步这么多?和‘代罚者’合作,甚至和王室军方合作!”
“黑夜教会发生了什么?是女神在战争中受创了吗?还有修改祈祷手势……”
作为明面上的信仰是黑夜女神的富豪,克来恩疑惑地根据报纸上的图画照做了一下。其实手势变化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但手势变化的原因值得细思。
“在永恒烈阳死后,真实造物主的教会自然地更新了祈祷手势……是正十字。”
联想到这位老乡从传说中的光辉纪元到现在依然坚持不懈的对上帝的模彷,克来恩倒是不怎么觉得奇怪:“女神的祈祷手势不再是红月?女神的祈祷里从此也可以省略‘绯红之主’这个称呼?女神不再和‘红月’有关系?”
“女神受到重创,又失去了‘红月’权柄,所以才主动让出利益保全教会?这样倒是可以理解了。”
克来恩再次进行联想:
“玫瑰学派和原始月亮信徒对红月的崇拜……《秘密之书》里,‘巫王’卡拉曼也提到崇拜的是月亮本身,而不是黑夜女神……因为女神其实……本来和红月并没有关系?女神象征夜空和星辰?”
就像“太阳”的权柄更迭一样?克来恩觉得自己的思考很有道理,于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可能执掌“月亮”的途径上——“深红月冕?这是很明显的和红月有关联的非凡物品,但它属于哪个途径目前还不清楚,也不知道这是对应序列几的封印物……”
情报缺失,克来恩干脆直接想到:
“那‘红月’现在属于谁?”
克来恩还没开始思考,马车就忽然一停。
撞上游行的队伍了?马车夫怎么不自己换条路?克来恩当即转过头,伸手掀开马车的纱帘,刚要说话,表情却忽然怔住。
外面的世界居然是一片银白,以至于克来恩产生了“下雪了”的错觉。
无数人站在路上,仰头呆呆地看着天空,似乎在一瞬间都变成了秘偶。
恐慌和不安在每个人的心中蔓延,克来恩愣住了,他勐地回过神来,推开车门跳到了地上。
银色的月轮悬挂在高空,仿佛对人世间的一切都毫无兴趣,又仿佛亘古以来就是如此。
……
因蒂斯,光明大教堂顶端。
衰败君王的手中捧着一个散发着柔和红光的球体,散射的红色月光将她所站立的露台的地面染成红色,而天上的银月洒落了柔和的光芒,给地面上的万事万物都上一层银色的外衣。
此刻来自月亮的阴性力量被削弱到了极致,虽然月光的边缘还有一层蒙蒙的红色,但无伤大雅。
“月光就像是地上的霜。”
真实造物主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她也仰着头注视着天上的银月,语气中无悲无喜。
“看够了?”
“看多少次都不会够。”
“再过24秒,23秒。”衰败君王不回答这句话,“我就要停止对月亮的束缚,我不想因为你的小小愿望被堕落母神记恨。该去东大陆了。”
“是该去了。”
真实造物主凝视着天上的月亮,不给外神一个眼神:“我也给你报酬了。”
“你那是为了提升在面对原初的意志时的胜率,不然你早就告诉我了。”
衰败君王面无表情:“而且你现在告诉我空想家才能空想序列一有什么用?我难道还要把亚当给你?我真庆幸亚当撞到我手里来了,要是你以倒吊人和空想家双途径真神的姿态去跳混沌海,你前脚跳下去我后脚就可以走了。”
“既然上帝属于中立,那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做从神?”
“做上帝的从神确实没什么不好。”外神耸肩,“但代价是自由,而我不能失去自由。”
“呵。”
“呵。”
“呵。”真实造物主说,“我现在也没把握,你可以走了。”
“如果你输了我会走的。”衰败君王说,“走之前把伯特利放进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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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正常的惊讶和对剧情的好奇之外,每次死人都有读者发疯,也算本书固定节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