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还是落下去了,街道上零零散散忙碌的人也都没了踪影,夜色笼罩了静谧的小镇。
不知何时聚起一片云,然后蒙蒙的小雨降了下来,昏黄的灯光里飘着牛毛般的雨丝。
雨很快就大起来了。
顾北撑起元炁,将自己和绘梨衣笼罩起来,于是雨水打着转绕过顾北的身体,落在他脚下蓄成一片水洼,又有雨滴落在水洼中,绽开一朵朵烟花。
绘梨衣抬起头:“下雨了。”
“嗯。”顾北点点头,“肚子饿了吗?”
“有一点。”
“要回旅馆吃东西吗?”
绘梨衣摇了摇头。
小镇上并没有什么饭店,因为下雨的缘故,很多原本在外面支出来的小摊都提前收摊了,两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店。
不过不是饭店。
是书店。
“如果没下雨的话我现在已经关门回家了,但很不幸这场雨把我拦在店里,你们运气很好……也可能是天照大神在保佑你们。”
名为斋藤的老人笑眯眯地将煎鱼米饭味增汤放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其实就算找不到躲雨的地方对于顾北和绘梨衣来说也不算什么,但顾北没有反驳老斋藤的话,而是道了一声谢谢,然后把自己的那一份也推到绘梨衣面前。
绘梨衣抬头看他。
顾北笑道:“你吃吧,我不饿。”
有六库仙贼在身,只要元炁没有干涸,那顾北就不会饥饿。
绘梨衣的小脑袋瓜自然不会考虑到这种问题,她低着头想了想,然后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用手接着喂到顾北嘴边。
顾北哑然失笑,张嘴吃了下去。
老斋藤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两人:“你们两个也住在绫子家的温泉旅馆?你们是和那群天朝学生一起来的吗?”
天朝学生?
哦,是说同样住在温泉旅馆的那群。
顾北反应过来。
这个小镇并不大,如果那群学生里有人在镇子晃悠的话,难免会到书店里来看看。
顾北摇摇头:“我们不是一起的,只是恰巧住在一起而已,我们两个是从东京来的。”
“东京啊……是个好地方,”老斋藤了然,“我的儿子也在东京。”
“看来你的儿子很有出息。”
老斋藤脸上有些自豪:“那当然,他可是镇子上唯一的大学生!”
唯一?源少主不也是这个镇子上出来的?
莫非少主先生没上过大学?
顾北脑子不知道怎么抽了一下:“那源稚生呢?”
“源稚生?这个名字好耳熟……”
老斋藤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睛:“你说的源稚生,该不会是几年前突然在镇子上失踪的源家两兄弟之一的源稚生吧!?”
失踪……看来源稚生当初的离开很突然啊,连镇子上的人都以为他失踪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
源家兄弟?
听到这个说法,顾北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了两年前来到东京的时候,在漫展上遇见的那个顶流牛郎——风间琉璃大师。
当初见过风间琉璃之后,顾北就觉得那货和源稚生很像,这里说的不是五官,而是身形和气质,简直如出一辙。
当时顾北就以为对方是源稚生失散已久的兄弟,尝试冒充源稚生试探了一下对方,结果并没有什么太有用的守护,只是当时的风间琉璃确实对源稚生这个名字产生了反应。
现在看来,风间琉璃和源稚生就是当初鹿取小镇的源家兄弟?
只是,为什么源稚生成为了黑道少主,风间琉璃就成了乡野牛郎?
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吧!
这两位不是双胞胎,所以不用参照龙血的单一继承法则,也就是说这两位在血统方面应该是半斤八两的。
这个对比绘梨衣就清楚了。
在来鹿取小镇之前,源稚生秘密将自己和绘梨衣的DNA进行了比对,结果当然是显示二者存在血缘关系。
假定风间琉璃和源稚生确实是兄弟,那么风间琉璃应该也是类似的血统强度。
这种血统,去当牛郎?
难道是因为爱好?
也说不准,毕竟混血种的脑回路千奇百怪,曾经卡塞尔有个学生提出去精神病院研究如何修仙,然后这位学长在心理部待了整整一个学期才有所好转。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名为风间琉璃的牛郎身份,是作为马甲存在的。
这种解释就合理的很多。
等等!
顾北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风间琉璃和源稚生存在血缘关系,且源稚生和绘梨衣都是胚胎培育的个体的情况下,那么风间琉璃呢?
如果说风间琉璃和源稚生绘梨衣是相同的情况,但是却没有蛇歧八家中留有档案,那他为什么要用风间琉璃的遮掩身份?
他要躲着源稚生和蛇歧八家?
为什么躲着源稚生和蛇歧八家?
什么身份需要躲着源稚生和蛇歧八家?
……猛鬼众!
他在为猛鬼众工作!?
想通这个关节,顾北感觉豁然开朗,但更多的问题接踵而来。
可是按照斋藤老板的话来说,源氏兄弟在几年前失踪,在那之前两人的关系非常好,那么风间琉璃为什么会为猛鬼众工作?
除非……他变成了鬼!?
顾北已经在乌鸦和矢吹樱那里知晓了猛鬼众和鬼的资料,简而言之,猛鬼众是由鬼组成的反抗蛇歧八家的混血种组织,而所谓的鬼,就是血统失控堕落,但还没有彻底沦为死侍的蛇歧八家成员。
所以,正确的故事应该是,风间琉璃变成了鬼,加入了猛鬼众,而因为风间琉璃是源稚生的亲生手足,所以少主大人从来不曾声张这件事,也不对外说自己有一个兄弟,一直在暗地里默默追杀变成鬼的兄弟?
但顾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故事就好像是没有涂润滑油的轴承,确实符合逻辑,但并不流畅。
有一个关键人物,在这里面的存在感太弱了,弱到让顾北忽视了他的存在,但实际上,这个人的存在感不该这么弱。
大家长,橘政宗。
顾北现在还不能确定橘政宗的身份,所以不敢妄下定论,但是按照源稚生的说法,他是在大家长的帮助下才能顺利长大的。
这么说来?他的兄弟风间琉璃应该也一样。
如果橘政宗真的是赫尔佐格的话,他能够就这么放风间琉璃这种上等的实验材料离开?
这不正常。
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没想通的地方。
风间琉璃是猛鬼众的人……
昨天被自己打死的那群暴走族,也是猛鬼众的人……
猛鬼众的人在找自己的麻烦……
但是明明在绘梨衣身上做实验的人是卧底在蛇歧八家……
所以……猛鬼众=蛇歧八家!
不对不对!
应该说猛鬼众和蛇歧八家里的卧底都像找自己的麻烦,他们的目标是绘梨衣。
换言之,蛇歧八家里的卧底是猛鬼众的人?
赫尔佐格不在蛇歧八家,而是在猛鬼众?
确实合理……但还是不对。
顾北运起术数掐算两遍,却始终没有答案,但现在这个场合又不好进内景去问,而且顾北总觉得这件事的干涉有点大,问了之后怕不是要直接被烧死在内景里。
外面的雨渐渐收了,店铺里的灯亮着,绘梨衣像个仓鼠一样慢慢吃着东西,顾北一边听着老斋藤絮絮叨叨说着几年前源氏兄弟的事情,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但脑海中又重新变成了一团没头没尾的毛线团,他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很近,却找不到关键的节点。
但有一点他想到了。
风间琉璃是猛鬼众的人,昨天被自己打死的那群暴走族,也是猛鬼众的人。
被打死的那个墨镜男血统接近A级,磕了药之后差不多有2.5源,那么风间琉璃的血统和源稚生以及绘梨衣差不多,那磕了药之后……
看来今晚有一场硬仗了。
没一会,绘梨衣填饱了肚子,顾北帮手把碗筷收拾起来:“斋藤老板,你今天还要回去住吗?”
斋藤摆了摆手:“不了,天太黑了,我这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店铺二楼有临时住的房间,我在上面凑合一下就行了。”
顾北点点头:“那就好,今晚镇子上可能会有点震动,您关好门窗,早些歇息吧。”
“震动?地震吗?”老爷子愣了一下,“没关系的,鹿取镇有鹿灵保护,不会有事的。”
“嗯,主要震动在鹿取山那边,镇上不会有事的……”顾北说完,牵着绘梨衣离开了书店。
书店外,一辆黑色的悍马已经停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坐在副驾驶上的是源稚生。
“镇上的人疏散得怎么样了?”
“我联系军方发布了防空演习的通告,现在已经撤的差不多了。”
顾北指了指身后:“这家店的老板可是没走啊。”
源稚生探出头去:“哦,斋藤爷爷,他书店里没有电视什么的,应该是没有收到通告。”
说着,冲驾驶位使了个眼色。
主驾驶位上的女孩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来,顾北这才发现这个女孩不是樱,而是一个打扮得和樱很像的女孩。
察觉到顾北的眼神,源稚生道:“镇子上混进来一些小虫子,樱去解决了。”
小虫子?
顾北突然想起日落时分感受到的被窥视感,还有那股熟悉的气息。
酒德麻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这件事和路鸣泽还有关系吗?
不过问题不大,樱不是酒德麻衣的对手,酒德麻衣对于目标之外的人也不会痛下杀手。
就当是把枪口对准绘梨衣的教训吧。
源稚生换到驾驶位上,顾北拉开车门,让绘梨衣坐上后座。
源稚生看着顾北关上车门:“你自己能解决吗?”
“大舅……源兄还是不了解我啊。”
顾北悬崖勒马,及时住嘴,然后看向绘梨衣:“绘梨衣,你觉得我可以解决这件事吗?”
绘梨衣也不问是什么事情,听到顾北的问话就非常用力的点点头:“顾北,可以的。”
事实上她这次就是出来玩的,顾北和源稚生的计划一点都没告诉她……其实告诉她也没用。
顾北哈哈大笑:“看,这才是了解我的。”
源稚生绿着脸,发动了车子。
顾北突然扒住车窗:“源兄,我有一个问题。”
源稚生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文明让他把后面四个字咽了下去。
“不是现在,”顾北摇了摇头,“等今晚的事情过去之后,我们详细聊聊。”
源稚生不明所以,但是顾北已经不想再多说了,松开车窗迈开大步,向着旅馆的方向走去。
源稚生定了定神,发动车子离开。
今晚的节目才刚刚开始,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绘梨衣,至于其他的事情,全部交给顾北。
与其同时,鹿取神社中。
有栖川葵将茶水放在风间琉璃面前:“都怪我,好久没见有些激动过头了,耽误了你下山的时间。”
风间琉璃虽然是男性,但是表现的却比大和抚子还大和抚子:“没关系的,我见到葵姐也很开心。”
有栖川葵哈哈一笑:“你小子现在可比小时候可爱多了,小的时候你见到我都不敢说话。”
“人总会长大的。”
这话颇为感慨,有栖川葵感觉有一股忧伤缠绕在了少年身上,她转移话题道:“夜里山路不好走,偏殿那边还有房间,你今晚就住在这里,说起来你小时候也经常被你哥哥带到神社来留宿呢。”
风间琉璃笑笑:“那个时候的哥哥总是忙着赚钱,很少有时间照顾我,如果不是葵姐,我怕是早就饿死在家里了。”
“你这说的哪里的话,你哥哥赚钱也是为了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是啊。”
风间琉璃一颦一笑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他先是长叹一口气,然后又笑起来:“我记得葵姐当年就喜欢哥哥吧,现在呢?”
有栖川葵一下子红了脸,粉拳落在风间琉璃肩膀上:“小孩子家家的,别胡乱打听……我,我去给你铺床。”
说完,捂着发红的脸落荒而逃。
风间琉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当年……可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