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顾北所言,这是一场交易。
异人团体所需求的是更多的发展时间和更安定的环境,而秘党需要的是异人独有的异术。
某种意义上算是双赢。
既然是谈生意,那总要有个谈生意的态度,总不能一上来就掀桌子吧,顾北虽然自持有足够的实力,但他又不是东星社的乌鸦。
就算是菜市场买菜还得讨价还价呢。
当然了,顾北也大可以用双全手把在场几位有一个算一个控制住,然后以幕后黑手的身份掌控秘党。
但是这样一来就有个问题。
双全手它看上去无所不能,用起来无所不能,但这玩意它真的不是无所不能的。
越是强大的生命,越容易感知到灵魂上的变化。
当初诺顿能被顾北下黑手,那是因为没睡醒被顾北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实际上混血种虽然灵魂层次极低,但也不是随便就能搓圆揉扁的橡皮泥。
当初顾北建立哪都通的时候,控制那几个A级都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潜移默化的在灵魂中动手脚。
顾北在现场这些人身上留下灵魂刻印,或许没啥问题,但是一旦动手修改,操控,立刻就会被察觉。
除非打晕了再弄。
而且,灵魂这种东西是会自愈的。
虽然缺失的部分永远无法找回,但是修改过的记忆会和原本的灵魂出现断层,突兀感非常严重。
这也是为什么顾北越来越少用双全手操控别人灵魂的原因。
别说秘党了,连对付世家的时候,顾北也没有用过双全手。
退几步说,无论是哪都通和世家怎么打,大家也算是一家人,关起门来怎么搞那都是自己家里的事,所以顾北大可以强势一些,用一些出格的手段也无所谓。
但是同样的态度却不能放在和秘党的谈判桌上。
秘党作为混血种群体中最强大的组织,经营了这么多年,实力不容小觑。
他们可能一个能够媲美顾北的高端战力都没有,但是中低端的战斗力就足够把整个异人群体的有生力量给打扫干净。
到时候顾北再强有什么用,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人。
所以顾北要做的,不是在谈判桌上强势争夺利益,而是要摆出一个和平的态度。
异人和混血种,这两方势力就像是两个旗鼓相当的国家一样,在没有确定彻底敌对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礼貌相待。
当然,如果真的确定敌对了,顾北也不会手软就是了。
到时候就不是双全手的问题了。
直接灵魂掏出来刷给拘灵遣将,提升一下手艺之后,再用刚学会的龙族炼金术制成活灵。
直接一条龙服务。
但是现在双方的关系还没有到那种地步,而是处于一种彼此试探的暧昧期。
先礼后兵才应该是正常基调。
由于某个人的出现,这一次紧急召开的校董会草草就结束了,几位校董各怀鬼胎,分别坐上各自的座驾,各回各家。
虽然嘴上说的是要好好考虑一下,但是实际上是为了什么,也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顾北清楚,不让这帮家伙调查一番,他们是不会安下心来交易的,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地吞掉现有的异人势力。
至于对方调查出结果之后,是选择和平还是战争,顾北都不在意。
哪都通可能无法面对整个秘党,但是随便挑出两个家族来还是可以拿捏住的。
不然也不能和五大家族斗得势均力敌。
老实说,哪都通也就相当于两个世家的实力总和,五大家族但凡能够通力合作,哪都通绝对挡不住。
但这是不可能的。
五大家族多年来明争暗斗,如今能够联合起来对抗哪都通,已经是合作的底线了。
尽管这种联合只是表面,也足够让哪都通不敢逐一击破,双方就此陷入僵持。
但也给了哪都通挑拨离间的空间。
同样的道理,秘党的家族在面对这么大块利益的时候,也不太可能通力合作。
总有人选择合作,也总有人选择战争。
现在哪都通只需要等着,等着那个想要被杀的鸡跳出来,然后挥动手中的刀。
就足够了。
挑拨离间,杀鸡儆猴,花易逝牌三十六计,总有一款适合你。
——
2008年12月25号,日本时间晚10点28分。
东京的冬天,有种别样的美。
从凯悦酒店散步去新宿御苑,大概要20分钟的路程,街头上弥漫着超浓的圣诞气氛。
新宿御苑,是东京最大的日式庭园和法式庭园相结合的公园,春天樱花满园,到了夏天则是日式庭院,秋天红叶满天,冬天则有一种凄美感,四季的景皆不同。
门票两百日元,可以逛上一整天。
来这里旅游的人们,都喜欢找一家街边的咖啡馆,带杯拿铁去公园里喝,在东京街头有很多不错的咖啡店,除了一些名店以外,其实还有很多小众又文艺的选择。
绘梨衣独自坐在一家咖啡馆里,透过玻璃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男女,像老僧参禅,又像师太礼佛,满脸人畜无害。
深夜的新宿,整个城市沉静在周末的居酒屋烧肉店喧嚣之中,喝醉的人靠在街角,地铁上穿着时髦的男孩女孩正准备换场去涉谷续趴。
绘梨衣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四个小时了,连坐在不远处的蛇歧八家成员都换了两波了,但是她的姿势却一动都没有动过。
她当然不可能是独自出来的,尽管蛇歧八家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权限和自由,但是该有的监视一样也没有少过。
虽然离开了「不存在的楼层」,但是也依旧逃不开被监视的命运。
无非就是用一个小点的笼子换到了一个大一点的笼子里。
而且,近期因为她的血统又有回升的趋势,家族正在商议要不要将她重新关回去的议题,但是因为哥哥的极力回护,还有某个人的存在,让蛇歧八家短期内没有办法下定决心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女孩也已经非常开心了。
因为这是那个男孩带给她的,她从未体会过的自由。
面容姣好的少女就坐在这里,想着想着,突然露出一抹微笑,像是绽开了一朵花。
这是从前从来不会出现在女孩脸上的表情,让她一瞬间变得更美了。
但是却没有人上前搭讪,抛开一些被护卫拦下的人不算,大部分人没有上前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太遥远了。
女孩坐在那里,远得就像坐在月亮上的纸娃娃一样,人们都喜欢月亮,但很少有人有勇气走向月亮。
不知道坐了多久,绘梨衣终于有了动作。
她轻轻喊道:“龙治。”
如今她已经可以非常流畅的说话了,日常的交流没有任何问题。
回想起一年多以前,她还磕磕绊绊的咬字不清,连声音也因为常年不说话而变得嘶哑,现在的她甚至还可以念一段顺口溜。
代价是不能够再随心所欲使用言灵。
完美的代价,不是吗?
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走过来:“大小姐。”
他叫龙治,佐伯龙治,不过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字,大家都更喜欢叫他乌鸦。
道上混的总是要有一些诨号的,大家都是这样,他当年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少主混了,那个时候他就叫乌鸦。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喊过他的名字了,就连他的少主还有他喜欢的女孩也都是“乌鸦”“乌鸦”地称呼他,久而久之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做佐伯龙治。
不过这位大小姐从来没叫过他乌鸦。
她自从可以开口说话之后,一直都很认真的称呼每个人的名字,对他也一直都是用“龙治”。
就连夜叉那个原本没有名字的家伙,也因为这件事而被少主赐下一个名字。
有一说一,被叫名字的感觉……还不赖。
“我想到处逛逛。”绘梨衣说。
乌鸦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我们应该要回去了,总部那边的宴会应该差不多开始了,今天的主角就是您和少主。”
“不想回去。”绘梨衣难得任性了一次。
乌鸦想了想:“这样吧,我开车带着大小姐你在千代田周围的区里转两圈,如果少主来消息的话,我们就直接回千代田,怎么样?”
“好。”绘梨衣点头答应下来。
车子发动,慢悠悠的驶离咖啡馆。
从新宿出来,一路向北,进入了文京区。
这里应该算是东京的学府区了,集中了日本不少的国私立大、中、高等学校,因而得有文化教育区之美名。
日本最高学府—东京大学的本部校区即在本区。
另外还有1990年落成的「东京巨蛋」超大型室内棒球场。
车子驶过国立东京大学后门的小街,街边停着一辆木质厢车。
这种人力小车在日本被称作拉面屋台车,专为走街串巷贩卖拉面而设计,窗户撑开就是遮雨棚,棚下摆两张木凳,客人坐在木凳上吃面,拉面师傅在车中操作。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汤锅和食材在案板上摆得整整齐齐,客人坐下来之后,深蓝色的布幌子恰好能把他们的上半身遮住,营造了一个私密的环境。
跟店里的“名物拉面”比,这种屋台车的环境和口味都差了一些,但价格也便宜了一大截,来这里吃面的多半都是东大里的穷学生。
绘梨衣突然说道:“我饿了。”
乌鸦顺嘴接住:“那我们回去吧,宴会应该已经开始了。”
“不回去,”绘梨衣摇了摇头,“我想吃那个。”
她指着那个拉面摊,看向乌鸦。
乌鸦一脸纠结之后,还是同意了,带着绘梨衣去了摊位上。
其余的车子则是停在了不远处。
乌鸦带着绘梨衣坐进屋台车里:“师傅,这么晚了,还不收摊?”
“马上收摊了,你们两位来巧了。”
拉面师傅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应道。
这拉面师傅年纪应该不小了,白发梳成整整齐齐的分头,穿着拉面师傅特有的白麻工服,额头上系着黑色的毛巾,看起来好像跟拉面打了一辈子交道。
拉面师傅不经意的看了外面的一长串黑色轿车,问道:“二位面生,不是这的学生吧。”
乌鸦嘿嘿一笑:“你怎么这么肯定,难不成这学校里的所有学生你都见过?”
“那不至于,”拉面师傅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只不过来我这吃的都是老顾客,都熟悉了……吃点什么?”
“豚骨拉面。”绘梨衣言简意赅。
“给我来一碗海鲜拉面吧……多放点虾。”
“好嘞。”
“哦,对了,”乌鸦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绘梨衣,又指了指汤锅上方的14寸小彩电,“那什么,麻烦关一下。”
屏幕中,浴袍褪到腰间的女人双手环抱,挤得沟壑分明,看样子似乎马上就要咬住吸管了。
这想来是师傅在没有客人时的小小娱乐,只不过是没有想到深夜还有客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太过于在乎某些事情,让师傅分了心。
得亏是有码的,不然这个时候乌鸦已经掏出枪来,把那个有些年头的小电视打成马蜂窝了。
绘梨衣一脸不明所以,她压根看不懂电视上演的啥,一脸纯洁的看着在场两个老流氓。
拉面师傅嘴角抽了抽,赶紧关上电视。
“小泽玛利亚?太老派了吧?”乌鸦打趣道。
“在我那个时代,她可是正当红。”
师傅一边说一边搅着汤锅,神情专注,分明是粗俗不入流的话题,可是他的语气中还隐隐带着一些……骄傲?
乌鸦有些无语,感觉这个话题可能会教坏小孩子,于是赶紧中止。
“豚骨拉面和海鲜拉面,麻烦快一点。”
“别急。”
这小小的屋台车当中沉默下来,绘梨衣又开始隔着小小的玻璃看向外面,乌鸦低下头,忙着请示少主什么时候回去,得到的却是“绘梨衣不想回来你就陪她多玩一会”的答复。
拉面师傅一心二用,一边吊汤,一边打量着这两位「地位显赫」的客人。
实际上他已经猜出对方的来历了,不过对面没有认出他来,他也没必要自爆身份,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做拉面的老人而已。
不过……
这个小姑娘,怎么那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