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说话时，林嘉音刚好走到场坝。一路上，她也听了一些人的议论，大致晓得朱艳萍和廖菊芝为何诀架了。只是，杀牛的事她还不知道。在这年代，杀牛是大事，林嘉音问道：“爸，您儿说张屠夫今天杀牛？”江海洋点点头，道：“如果价格谈合适了，估计就会杀。”林嘉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那头断角的大水牛她也知道，性情温和，想到要被杀了，心中难免不忍。江晓白摇了摇头，别人家的事，他管不着。最终，那头断角的水牛还是被杀了。江珊想去看热闹，但是江晓白觉得杀牛的场面太过血腥，没让她去看。江晓雷倒是跑去看了。“你们不知道吧，大水牛被捆到歪脖子树前的时候，流了好多泪。”“两只脚跪着，发出的哀哞，我听了都心里不忍。”“但张屠夫心狠手快，杀牛刀从牛脑门一刀下去，大水牛就倒地不起了。”“……”回来的时候，他讲得绘声绘色，不胜唏嘘。江珊听他讲杀牛的过程，哭得希里华拉的。“粑粑，大人们哪闷要杀大水牛呢？”“它好可怜啊！”对女儿的这个问题，江晓白还真不好回答。别说小江珊，就是他听到那大水牛临死前的哀哞声时，都觉得心里难受。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人类作为食物链的最顶端，牛是没有选择权的。农民养牛喂牛，平时再怎么爱护，那都是为了牛能耕田。可牛一旦失去了它存在的价值，就只能变成人们餐桌上的一道菜。“爸，等牛杀完了，我们去买几斤牛肉吧。”江晓雷兴冲冲的说道。83年的时候，除非耕牛老死，或者像这头断角的水牛一样，受伤了无法再耕田，才会杀了。除此之外，农村里的人一般很少有机会吃到牛肉。江海洋也有些意动，这大半个月来，一家人每天把田里的活干完之后，人人都在削竹签子，人人差不多都有了二三十块钱，一家四人总共有了百多块。这还没算江晓雷和江晓雨两个孩子的。牛肉不同部位的价格，在2块多到3块多不等。称几斤还是买得起的。“爷爷，我们不要吃大水牛好吗？”没想到，江珊还没有从大水牛被杀的悲伤中缓过来，可怜兮兮的乞求着说道。“大水牛杀都杀了，不吃肉干嘛。”江晓雷回了一句，又大方的拍着胸脯道：“等哈买牛肉，我出钱。”削竹签子的价格，江晓白给他的最高，他手里差不多有百把块钱了。“那等哈你去买几斤。”王秀菊一直觉得小孩子手里钱太多不好，几次让江晓雷把钱给她，江晓雷都没给。这下难得江晓雷主动说用他的钱买牛肉，王秀菊当即就同意了。“嘿嘿，晚上有牛肉吃啰。”江晓雷很兴奋的欢呼。“坏幺幺，吃牛牛！”江珊别过头去，跑向江晓白，扑进他怀里，不开心的说道。江晓雷少年心性，得意的说道：“珊珊，等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就知道牛肉好吃了。”说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只听说过牛肉好吃，还真没吃过。江晓白摇了摇头，安慰了女儿几句，对江海洋问道：“爸，晓舟哥还在打鱼不？”江海洋道：“老五等哈买牛肉，让你妈烧个风锅儿，你还买鱼搞么兹。”刚说完，又改口道：“算哒，还是你来弄。”自从他吃了江晓白烧的菜，他硬是觉得儿子弄的比婆娘弄的好吃一些。“哪闷？我弄的饭你下不了口啊？”王秀菊在一旁不满的说道：“老二一天在城里做生意，那么辛苦，好不容易回来歇哈，你还要他弄饭。”又对江晓白道：“老二，你莫管他的，爱吃不吃。”爸妈斗嘴，江晓白可不敢接话。不过这样的场景，让他倍感温馨。平淡中有些争执，嬉笑怒骂间透着亲情。这才是家的感觉，有滋有味。江晓白笑着道：“妈，没事，晚上我做饭。”完了又继续对江海洋道：“爸，我买鱼是有个客户需要，晓舟哥那边到底还有没有打鱼啊？”江海洋道：“他时不时还打哈，嘞两天不晓得下河了没得？”没得到确切消息，江晓白道：“那我去看看。”说完抖了抖怀里的江珊，道：“珊珊，我们去二伯伯家卖鱼，好不好？”江晓舟是江海天的二儿子，因此江珊要喊二伯。其实农村里，一个人可能有好多个二伯。那是因为一个家族的同辈太多，所以基本上没有人把一整个家族的人按排行称呼，而是在一个小家庭里排一下长幼次序。“好呀！”小家伙立即开心的同意。“走啰……”江晓白把江珊举过头顶，然后分开她的两条小腿，让她骑坐在自己的脖子上。这在农村也有个叫法，叫打马揪儿。很多孩子都喜欢这样被大人背着，像骑马一样。江珊也高兴起来，两条小腿晃荡着，口里欢叫着：“哦，骑马马啰。”女儿的笑声，感染着江晓白，抓住她的两个脚踝，身子一偏，晃晃荡荡的小跑起来，逗得小家伙格格娇笑。“嘞么大的人了，跟个细娃似的。”江海洋看了直摇头，嘀咕说道。王秀菊似乎还在生之前的气，怼道：“他逗珊珊，你也说，硬是说惯施哒。”林嘉音看着江晓白把江珊逗的开心，美脸上不禁露出幸福的微笑。这样的江晓白，真好。她就喜欢这样的氛围，就喜欢这样的江晓白。一旁的江婷看了，也是羡慕不已，糯声的对江晓风说道：“粑粑，我也要打马揪儿。”江晓雷一听，立即道：“婷婷，幺幺给你打马揪儿。”“不！我要粑粑打！”江婷却不答应，“姐姐都是他粑粑打的，我也要粑粑打。”江晓雷有点失望，自己居然被嫌弃了。看了看二哥远去的背影，他可不想继续呆在场坝里，跟着二哥，说不定还能到江边去耍哈。眼珠一转，蹲下对江婷说道：“婷婷，我比你粑粑跑得快，来，幺幺给你打马揪儿，我们去追上珊珊。”“不，我就要粑粑打马揪儿。”江婷年纪小，性子却执拗，绕过江晓雷，直接跑到江晓风身前。“好，我们也打马揪儿。”江晓风没法，只好笑着把女儿抱起架到脖子上。江晓雷一阵无语，挥挥手道：“我去看看牛杀完了没。”说着，一阵风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