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丁岚同时踩着湖水,三步化作两步便是踏到了岸边,踩到了大地之上。
他盯着江户,眼睛通红,其中充斥着狰狞的杀意,“你这小贼!你可知我如今这副模样拜谁所赐?!”
“拜家师所赐。”江户眼神重回清明,朝着丁岚遥遥作揖。
这问题是该这么回答吗?你确定这样他不会因为怒气值爆表而撕碎我们吗?
一旁的川越嘴角扯了扯,鼻子因为震惊而皱紧,故而脸上多出好多道褶皱。
褶皱里,深叠着无奈。
他握紧右手还在滴血的长剑,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以求等会在丁岚暴起中,能够最快作出反应。
丁岚疯狂扭曲的面容因为江户平静的话,突然停滞了一秒,似乎陷入了回忆。
瞬息之后,丁岚脸上的疯狂更盛,一股积蓄的更加浓烈的杀意便是瞬间喧嚣开来。
“你可知道,当年你的师父,也是这么一副孤傲的模样。”丁岚眼中仇恨毕露,充斥着血丝,“他好像一个天生的骄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那位。”
“没关系,这些其实都没关系。”丁岚顿了顿,眼中淌出了晶莹的泪珠,“因为他强,所以这些理所应当。”
“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睡了芊儿,更不该事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提裤子走人。”
丁岚握着长刀的右臂在隐隐颤抖,似乎在压抑着自己极端的愤怒,“他知不知道,芊儿后来怀了他的孩子,然后她因为未婚先孕,被家族浸了猪笼!”
江户沉默了。
他慢慢弯下腰,向着丁岚躬身重重施了一礼,“丁师姑的事情,师父有罪,此后他便戒了酒水,在剑崖面壁了十年。”
“十年不够。”丁岚眼中的疯狂敛下,“我要你们整个洗剑池为她陪葬。”
“所以您就将大唐西境的城防图卖给了西夏?”江户挺直了身子,眼中渐生出鄙夷与愤怒,“你可知道那年唐夏边境死了多少无辜百姓!”
“你洗剑池就在大唐,大唐不灭,你洗剑池如何能灭!”
丁岚哈哈大笑,笑得流出了涎水,“所以那年你那混蛋师父找到我,把我弄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那不舍得杀我的怜悯模样,真是像极了名门正派的侠义之士!”丁岚眼中的猩红弥漫,“我体内一直有残缺的剑意在撕扯着,时至今日,我自觉已经时日无多。”
“虽然我的境界已经跌落至五品。”丁岚咧开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但杀你们两个,绰绰有余。”
“听说那混蛋待你就像亲生儿子一样。”丁岚拖着刀,开始朝着江户一步一步走着,“那我就在临死前,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江户沉默着。
他刚刚一直在同丁岚交谈拖延时间,就是在等千牛卫。
然而这么久都未出现,那就一定是被人拖住了。
既然等不到援兵,那就不必等了。
江户眼神微凝,身子微弓,然后像是根箭矢般,咻的一下朝着丁岚射了过去。
奔跑过程中,江户手腕转动,握着的长剑在身侧迅速绕着。
当他奔至丁岚三步开外时,他身子忽然弹起,手中长剑在半空中再次抡圆后,裹挟着惯性所带来的顺势和破风声,朝着丁岚那颗带着狭长刀疤的浑圆脑袋重重斩下。
丁岚看着江户的动作,眼睛平静不起波澜。
一直在旁的川越眼神一凝,因为他看到了江户隐在身后,那不停颤抖的右手上,正往下滴落着血水。
所以他不再犹豫,全身真气自体内激荡涌出,瞬息之间越过江户,举剑挡住了丁岚这蓄力的一刀。
刀剑相碰瞬间,川越便是肩头一痛,喉咙一甜。
双臂之上传来的巨力,让他有种剑挑山石的错觉。
只是瞬间,他便看到长剑与长刀相碰的那处剑刃迅速凹陷。
又尼·玛烂了个豁口……川越看着剑身,脑海中只是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然后,他突然感觉肩膀骤轻。
他看到丁岚不知为何突然抽刀,然后一脚踹到了自己腹部。
只感觉像是一柄巨锤砸在肚子上,川越向后迅速倒飞而去,重摔在地上,然后吐出一口鲜血。
他努力抬头,看到了江户刺在丁岚肩头的长剑。
怪不得抽刀踹我……川越擦去嘴角的血丝,用长剑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努力观察着江户同丁岚的搏杀,准备找准机会插进去。
天边一抹鱼肚白悄然出现,驱散了天地间的黑暗,带来耀眼晨曦。
晨曦的亮色映进渝州城一条小巷,将小巷内一处面积颇大的院落照亮。
院落里,姚梦穿着身白色带花窄袖胡服,打着套自小在寨子里学的拳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巷子里经过的人越来越多,渐渐人声鼎沸。
伴着街外传来的喧嚣声,姚梦擦去额前渗出的晶莹汗珠,也终于打完了这套拳法。
“好拳!”房顶上,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盘腿坐着,看着姚梦额前散落的发丝,鼓掌赞叹。
“你怎么来了?”姚梦看着房顶上的林天琅,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来看看你。”林天琅从房顶跃下,松了松袖子。
他看着姚梦,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到些别的情绪,“江户昨天走了,连夜走的。”
“我知道。”姚梦看着林天琅眼中密集的血丝,皱了皱眉,“你昨夜一夜没睡?”
“没有。”林天琅揉了揉眉心,然后提了提圆领,声音中却满是自得,“在下不才,好歹也是洗剑池渝州首席,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好不?”
“我打算呆在渝州了。”姚梦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开个饭馆。”
“这两天我发现,渝州城的饭菜都太辣了。”姚梦沉默了会,笑道:“他不爱吃辣。”
林天琅看着姚梦笑起时两颊微陷的酒窝,突然有些羡慕起江户。
他眼睛转了转,笑道:“巧了,我也不爱吃辣。”
不出所料,他看到了姚梦的又一个白眼。
…………
渝州城这边阳光明媚灿烂,但挨着渝州城不远的蓉州城此刻却是大雨倾盆,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街道上来往的各式人群,撑起五颜六色的油纸伞,绘成了一道颇具古风气息的唯美画面。
站在客栈门口欣赏了好久的川越眯起眼睛,忍不住赞叹:“啧啧,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场景,真切看在眼里,带给人的感官冲击真真的不一样。”
外面虽然大雨倾盆,但丝毫阻隔不了他早已规划好的行程。
“戴个斗笠,骑着马在雨中狂奔,光是想想就很奥利给啊!”
川越自顾自挥了挥拳头,已经开始幻想等会自己在雨中驰骋的潇洒身影了。
揉了揉脸,压下自己止不住上扬的嘴角,川越披好之前早就备好的油绢衣,戴上顶斗笠,牵着刚喂饱的马儿,出了客栈。
刚出客栈,感受着雨滴砸在斗笠上的沉重感,川越听到了一些声音。
有雨珠砸落在青石地面的低沉声,有雨珠碰撞在油纸伞上的闷哼声,有雨珠砸散在自己斗笠上的破碎声,还有雨珠划过檐下青瓦的清脆声。
更有刀剑相交,钢铁入肉的细微厮杀声。
厮杀声似乎是自客栈背后传来。
那里是一条泥泞的小道,平日里没有几个人走动。
“人数不多,多人围攻一人,最高的六品境界。”
川越耳朵动了动,心中做出了判断。
他叹了口气,要是在天朝,他肯定是能有多远躲多远。
不过现在毕竟有了五品的武道境界,总得干点什么不让自己苦练的武艺生疏吧……川越找了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抽出马背上架着的长剑,转身拐进了小巷。
越往前走,打斗的声音在耳边便是愈加清晰明朗。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因为,一直在不远处若有若无传来的打斗声消失了。
川越眉毛凝起,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奔出了小巷,看到了那条泥泞的小路。
小路上,一个人靠着身后砖墙坐在地上,双腿正无力虚蹬着。
那是个作着苦役打扮,穿着灰色半袖的男人。
男人眼睛瞪得很大,嘴角不住的抽搐着,唇边不停冒出红色的血沫。
他似乎听到了身边滴答着水渍的脚步声,于是艰难扭头,看到了川越。
“救我……”他声音颤抖,气若游丝。
川越走到男人身边,蹲下身子。
他看到了男人身上密集的伤口,和胸口插着的那柄红穗飞刀。
川越看着飞刀上极其鲜明的绿色,再细细看了看男人已经泛黑的嘴唇,诚实道:“救不了。”
男人突然笑了笑,然后艰难从怀中抽出一个灰黑铁盒,有些喘不过来气,“拜托少侠,把这个带到长安城的琉璃馆。”
话还未说完,他又是剧烈的咳嗽了两下,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水。
他感受着嘴里的酸涩,摘下腰间的钱袋,扔到川越面前,“里面有几十两碎银和一些闲散的铜板,就权当少侠沿途的路费了。”
“帮我带一句话给琉璃馆老板娘,就说……就说我许酿这辈子没机会娶她了,让她尽早找人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