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告别了东方沁雪一行后约莫三日光景,江户骑着老黄晃悠悠的路过了一个小镇。
小镇不大,但却有个很气势的名字,扶桑。
小镇中央有座不大的庙宇,庙宇中不供佛像,不尊三清,只有一株大树。
大树高约三丈,粗有三尺,枝干粗壮,虬枝盘旋。
大树与寻常树木不同之处在于,它的叶子,是红色的。
红如晚霞,赤若鲜血。
此树有名,世人称神树,神教称扶桑。
这,便是小镇名字的由来。
…………
这是片浩瀚的大陆。
大陆之上,众国林立,宗教无数。
就像不是所有的狼都会成为头狼,国家亦然。
这片土地,在千百年中被四头猛兽所带领的兽群瓜分殆尽。
北魏,西夏,南梁,东唐。
四国之中,以东唐占地最广,国力最盛。
东唐国教扶桑教,因东唐而崛起,自东方而兴盛。
千年前,扶桑教便于小镇上诞生,从诞生伊始至今,已伴随大唐国祚千年。
千年之中,扶桑教的教众与大唐共尊共辱,才有了大唐的今日。
所以在大唐官方或有意无意的引领下,百姓心中的扶桑教已然被神化为了神教。
脑海里闪掠过关于扶桑教的种种,江户原本微笑着的脸便是渐渐严肃了起来,他平生最恨这种玄乎的东西,于是双腿不自觉夹紧了胯下的老黄,口中轻喝:“驾!”
老黄打了个响鼻,原本踱步的蹄子在地上磨擦几下,似是准备疾奔。
“先生请慢。”
就在老黄马蹄准备腾空而奔之际,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蓦地响彻整个小镇。
小镇中繁忙的居民都是一愣,而后便是诚惶诚恐的放下手中的活计,顿时跪倒在地,脑袋朝着小镇中央的庙宇磕拜不停。
坐在老黄身上的江户皱了皱眉,扫视了一圈身旁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小镇居民,严肃的表情蓦地消失,嬉皮笑脸道:“先生可不敢当,不知喊住小子的,是哪位大神官?”
扶桑教千年的进程中,原本散乱的制度不断完善,最后渐渐形成了二殿二司的权力架构。
扶桑神殿,自然神殿,光明司,裁决司。
二殿二司的最高领袖便是大神官,四个大神官不但对扶桑的教义理解最深,而且还是实力强大的修行者。
“日出有曜,扶桑花开。”苍老的声音突然有些伤感,“我有个名字,不过很久不叫了。应该是,莫游?”
江户的笑容忽然有些苦涩,他记得扶桑教的掌教,也叫莫游。
扶桑教二殿二司的大神官皆是实力强大的修行者,但凌驾在他们之上的掌教却唯独是个例外。
扶桑教历任掌教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其唯一可取之处,便是对教义的理解,世上无出其右者。
“小子江户,见过掌教。”江户低首,认真说道。
“你可是欲往东方而去?”苍老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声音凝重。
“正是。”因为想到了莫游想要说的话,所以江户眉头皱起。
“那可否在此停住你的步子呢?”苍老声音哽住了一会,而后再度响起,“我可以代表扶桑教,欠你三个人情。”
“三个人情不够。”江户没有丝毫犹豫,头颅缓缓抬起,声音开始冷漠,“难不成掌教认为那件事,扶桑教三个人情便替的过?这便是掌教在扶桑树下参悟出的教义?”
江户这段话声音奇大,竟是震得小镇街道旁的柳树枝条开始颤动。
“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先生不愿的话,便请继续东行。只是,此行或许有些艰难。”苍老声音似是有些羞愧,良久之后才传出声响。
“小子既不是扶桑的神官,也不是扶桑的教徒,就不劳掌教大人费心劳神了。”
江户此刻对于莫游感官极差,冷哼一声后,在小镇居民惊愕诧异的眼神中,纵马而去。
此刻,小镇中央那棵巨大扶桑树之下,一白袍老者盘腿坐着,脸上满是笑意。
“掌教,那少年对您如此不敬,您怎么还能笑的出来?”与老者穿着同色衣袍的少年立在老者身后,见老者微笑,躬身对其施了一礼,真诚问道。
“值得他尊敬的可不是我。”莫游捋了捋花白胡须,“可他不敬的却也不是我。”
白袍少年闻言愣住,还是不解。
“他不敬的,是这在他眼中不堪的道理罢了。”莫游笑意收敛,看着依旧弯腰施礼的少年,竟是有些自惭形秽的接了句,“可是这不堪的道理,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已经接纳了很久了。”
“卫明,你明日也动身去长安吧。”莫游起身扶起施礼的少年,笑道:“去长安看看这世俗的道理,然后回来讲给我听。”
“是,掌教。”白袍少年恭敬应了一句,眼底生出些对外界的好奇与喜悦。
他也十分好奇,小镇居民口中敬畏与垂涎的长安城,究竟是何模样。
…………
过了扶桑镇,便是金水县城。
这本是从洗剑城家里出来后,直抵长安最近的一条直道,但江户却偏偏骑着老黄,去了金水城左边的幽州城。
因为如果他没记错,如今幽州城最大的官员,幽州牧刘汕,在大唐万和十八年,时任长安铁甲禁军校尉。
那夜,他应该是第一个冲进江府的。
想起那夜的一幕幕,江户在阳光下的身子下意识颤抖了一下,那种刺骨的寒冷,他终身难忘。
不觉间,江户已乘着老黄,进了幽州城。
大唐实行州县制,大唐只论州城便有三百余座,一州又下辖三至五个县城,由此可见大唐疆域之广。
幽州城旁的金水县城,便是幽州的下辖县。
时至三月,空气在阳光下都显得极为暖人。
幽州城街巷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与沿街食铺的饭香味混在一起,让江户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下了马,牵着老黄,来到一家客栈。
站在客栈门口,江户还不曾开口,便有热切的小二从店里迈出步来介绍店内的烧酒美食。
江户鼻子耸动,嗅到了里面淡淡的酒香,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笑着叮嘱小二将老黄牵到马厩喂些上好的精饲料后,江户迈进了客栈,喊了句:“最贵的烧酒和小菜,给小爷整上。”
寻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没一会儿,江户打起了哈欠。
这些天赶路,虽然不慌不忙走的极慢,但依旧有点累了。
“客官,这是您的烧酒,小菜一会就来。”
江户抬眼,原来是刚才替他牵马的小二。
他摆摆手笑道:“不打紧,有这口酒就行。”
店小二放下酒坛刚是转身,便扑腾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大摊浓烈的鲜血自店小二脖颈处喷涌而出,染红了江户脚下的地面。
小二的身躯在血泊中不住抽搐抖动,那模样像极了离水上岸的鲤鱼。
一个身着灰袍的年轻剑客收起划破小二喉管的长剑,轻声道:“酒里有毒,勿饮。”
“好。”江户放下酒碗,吐出含在口里的酒水,有些可惜的咂咂嘴。
他看了看身旁惊慌失措的食客们,无奈说道:“官府的衙役估计马上就来,你先避一避吧。”
年轻剑客对着江户弯腰恭敬施了一礼,而后便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破窗而出,消失在街头巷尾。
“你果然,还是心里有鬼啊。”江户起身伸了个懒腰。
透过客栈窗户,江户望向城中央的那座恢弘建筑,眸子里冰冷异常。
很快,一队队穿着黑底红字官服的捕快们,不顾客栈中食客的惊呼求救,将客栈团团围住,堵得水泄不通。
江户看了眼身旁躲他极远,畏他若蛇蝎般的众人,无奈笑笑,便又坐回凳子,翘腿哼起了小曲儿。
在他的感知里,围住客栈的捕快中,武道修为最高的也只有七品。
这阵仗,门口的捕快也知道拿不下自己,所以围而不攻,应该是在等待援兵。
天下武者九品而分,分下三品,中三品,上三品。
破六甲以下,为下三品。
破十甲以上,是为中三品。
破百甲者,是为三品小宗师。
至于三品之上的二品和一品,便不足以单靠言语可形容其能力。曾有三品武者放言,三品与二品之间的差距,便是一座长安城。
江户自幼习武,而且打小便各种补药熬炼身子,如今不过也才堪堪迈入中三品的五品境界。
不过大唐坊间曾有传闻,扶桑教的当代圣子圣女,年纪轻轻,却已迈进三品小宗师的行列。
人比人,气死人啊……就在江户妄自菲薄之际,他的感知中,出现了几股陌生却强大的气息。
“一个四品,两个五品。”江户嘴角露出冷笑,右手突然抽剑,格挡在身后。
只听铛的一声,刀剑碰撞,划出火光。
江户一声低喝,转身。
其单手握剑变双手握剑,对着突兀出现在身后的中年刀客重劈而下。
中年刀客一声闷哼,倒退数步,看向江户的眼中满是惊愕。
他没料到如此年轻的少年不但能察觉他的突袭,而且还能在瞬间做出防范。
不给刀客反应的时间,江户迈步近身,手中钢剑之上瞬间布满劲气,朝着刀客脖颈横切而去。
刀客眼中寒芒乍现,心中来不及多想,右手握紧的钢刀便是死死抵在脖颈之前,脑门处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