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胳膊抬起,手中钢剑之上,劲气翻涌。
长鞭与长剑相触,爆出震耳轰鸣,震得众人耳膜颤动。
就在江户耳膜颤动精神稍微恍惚之际,一青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江户面前,伸手攥住江户喉颈,将其从地上缓缓抬起,然后瞬间半蹲住身子,将江户从空中狠狠砸向地面。
轰的一声,石制的地板碎裂,扬起大阵灰尘,江户昏死。
青衣男子轻轻直立起身子,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灰尘,轻声道:“都进来吧。”
几十名捕快鱼贯而入,站在客栈门口,莫名威武。
这让缩在一角,刚刚目睹了一番大战的食客们下意识都是松了一口气。
人群中此时有人已经挣扎着想要起身感谢青衣男子,却瞬间被男子随后的话,刺的浑身冰冷,坠入地狱。
“除了地上躺着的这个,都杀了吧。”青衣男子看了眼昏死的江户,而后冷漠开口。
“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可是城南王家的少爷,你们这些鹰犬也敢招惹我?”
“不要啊,我还不想死啊……”
捕快们听到青衣男子的话,相视了一眼,都是感到了一抹荒唐。
最终,他们齐齐沉默的抽出腰后系着的横刀,冲进惊呼的人群中,不顾人们的叫骂嘶吼,一刀一个,很快杀的一干二净。
“可以张贴告示了,就说店小二被一食客发现是隐藏颇深的江洋大盗,在捕快封锁现场进入之前,便将店内百姓屠掠一空。”
“发现逃出无望,犹做困兽困兽之斗时被我等击杀。”
“是。”众捕快领命,神色复杂的目送青衣男子三人带着已昏死的江户走出客栈。
…………
江户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地牢之中。
看了眼黑黝污臭的地牢,江户慢慢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双目无神的开始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户无神的眼睛开始闪亮出明亮的光芒。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子时。
现在,外面的月亮,应该很亮吧。
心里想着,江户立起身子,走到了铁笼口,而后站住不动,似乎变成了一座雕塑。
约么一刻钟的时间过后,一个影子悄然出现在牢笼外,对着江户施礼道:“幽州署衙的布防有些麻烦,进来的晚了些。”
影子声音顿了顿,有些犹豫,“您如此以身涉险,不值当。”
“不打紧,你晚来的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些事情。”江户看着人影,笑道:“刘汕盯我太紧了,只有我被他抓进来,你们才好进些。”
影子起身,打开牢笼锁头。江户走出牢笼,接过影子递来的一柄钢剑,向外边走边问:“外面的人解决了?”
“迷药的量,够那些捕快衙役们熟睡三天三夜了。”影子快步跟着,走过油灯下时,被照亮了脸,赫然便是白日里那名年轻剑客。
“抓我进来那三个家伙呢?”走出了地牢,入目便是一座画栋飞甍的高大阁楼,江户眯了眯眼,步子不停地问道。
“刀客和女人已经处理了,那个青衣男子比较棘手,应该还在……僵持。”年轻剑客顿了顿,似乎有些羞愧。
“我去处理他。”江户感知到青衣男子的气息,就在眼前这座阁楼之中。
话音未落,他就已拔出钢剑,径直走了进去。
迈进阁楼,江户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他看到木质地板上,横竖躺着四具尸体。
两具是白日里的刀客和女子,另两具则是身穿黑衣的蒙面剑客,他们都是洗剑池在幽州分舵的弟子。
江户看着那两名弟子的尸首,呼吸瞬间粗重。
压下心中的火气,江户望向房间深处,看到四名穿着黑衣的蒙面剑客正围着名青衣男子。
双方手持刀剑,正斗的有来有回,但青衣男子显然被压制的不轻。
“都躲开,让我来。”怒吼出声,江户一脚蹬在面前的书桌上,身子跃起,双手握剑,朝着青衣男子的脑袋重重斩下。
青衣男子定睛一看,发现是白日里被自己活捉的江户,眼中闪过一喜,手中钢刀上爆发出强悍劲气,一刀逼退四个蒙面剑客,扭身朝着江户主动袭来。
看着朝着自己脑门而来的锋利剑刃,青衣男子嘴角冷笑,侧身避开这一剑,便是一脚踹在江户腰部。
其裹挟在靴子上的团团劲气爆裂,瞬间将江户腰处的衣物撕裂的面目全非。
“四品,不是五品可挑衅的。”
青衣男子眼中狠辣翻涌,手中钢刀抬起,朝着江户的腹部狠狠捅去。
此刻裹着劲气的钢刀突破空气时撕裂出的蝉鸣声,在江户耳中显得格外刺耳。
江户忍住腰间传来的痛楚,猛地扭腰抽身,挥剑撞开捅来的钢刀,一记鞭腿便狠狠抽在了青衣男子的脖颈处。
江户体内真气翻涌激荡,随即小腿上爆出猛烈劲气,砰的一声,便将青衣男子的脖颈炸裂地血肉模糊。
青衣男子喉咙蠕动,却发不出丝毫声响,只有血液喷涌的滋滋声在寂静房间中喧嚣。
他瞪着江户,而后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重重倒地。
他不能理解,自己捅向江户的那一刀,为何如此轻易便被江户的长剑撞开,更不能理解,江户的脚丫子,为何那么快就落到了自己的脖颈之处。
他开始悔恨起自己的大意,于是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而后死去。
看着青衣男子瞪得极大的眼珠,江户啐了口唾沫,恶狠狠说道:“放你的屁!都是中品,装个锤子。”
“走吧,去见见我们的州牧大人。”在房间里找了个帘子遮住开始缓缓渗血的腹部,江户嘴角翘起,眸子里弥漫出血色,“刘大人,应该很是想念我。”
话罢,江户走出阁楼,朝着这群建筑的最深处走去。
…………
刘汕坐在书房的檀木椅子上,不停地揉搓着官袍的袖口,其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氤氲着化不开的阴郁。
身为一州之地的最高统治者,刘汕的力量,绝不止府衙之中那些只知贪贿的捕快衙役。
所以当江户双脚踏入幽州城的那一刻,关于江户的种种一切,便已被人呈上了刘汕的桌案。
想起了那座距离幽州极远的城池,刘汕的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十年的时间,当年的种子,在那个疯子的培养浇灌下,如今结出了怎样妖艳诡谲的花朵?
刘汕翻了数遍关于江户的资料,似乎得出了一个结论。
死亡。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刘汕粗实的眉头狠狠皱起,声音冷漠,“杀了他。”
空旷的房间里,烛光一颤一颤的摇曳着,似乎在震惊着他的言语。
“从他踏进幽州城的那一刻,他应该已经下定了决心。”刘汕喝了口冷茶,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虽已阳春三月,但夜里却还是冷的有些瘆人,白日里的冷茶,此刻在月光下,似乎更冷了些。
冷的他,有些难受。
“我能透过纸张上的只言片语,看到一些画面。”刘汕叹了口气,“我们都曾经是军人,所以你们应该也能体会到。”
“他这十年,对自己,未免太过严厉了些。若不是背上有担,他断不会如此辛苦。”刘汕感觉到了肚子里的寒冷,于是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伸出手揉了揉眉心,今夜里,他皱眉的次数有些多了。
“而这些担子中,有一根,应是我放上去的。他若想放下这根担子,便需要我去死。”刘汕眼中开始露出愤怒的神色,“可笑!”
“既然我不想死,那就只有他去死了。”刘汕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容里多了些悲哀,“可惜了,还没过几年好日子啊。”
刘汕的声音有些凄苦,那句还没过几年好日子,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感叹地牢里的那名少年。
刘汕喉咙动了动,似是准备继续开口,但却突然顿住,因为他感觉到了寂静。
虽然入夜已久,夜深人静应是常理。
但此刻,却似乎太过安静了些。
刘汕突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肆意,笑得张狂,笑到小腹微痛,笑到眼泪横流。
他在笑自己的愚蠢木讷,笑自己的天真无邪。
在桌案两侧站立许久的两名素衣男子被刘汕突然地大笑惊了心神,相视一眼,皆是在对方眼里感觉到了一丝惊恐。
他们不知道平日里冷静到冷酷的大人为何突然发疯,大人所担忧的那个少年,不是已经被押在了地牢之中吗?
“大人为何发笑?那少年已然被羁押,生死不过在大人一念间尔。”其中一人压下心中隐隐的猜测,声音有些颤抖。
“你应该已经感受到了。”刘汕喘了口气,接连的大笑让他有些难受,“人类酣睡尚有梦呓,况且万物。但此刻却是万籁皆寂。”
心头被压下的猜测在刘汕的言语下,仿佛是水遇热油般瞬间被激荡开来,问话之人的身子突然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原来,大家都是怕死的。”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兀响起,在空旷的房间里翻滚迭起。
刘汕本就苍白的脸颊,此刻更显苍白了些。
这个温和的声音,既不是从自己的喉结张合下发出的,也不是身旁那两个呆愣愚蠢的属下,那便只能是那个名为江户的少年郎了!
关于死亡的恐惧,渐渐在刘汕的心头升腾。
于是他站起身子,侧身抽出了身后灰色铁架上的那柄锋利长剑。